后來薄春山帶著人在這里常住，這些下人自然不夠用了。孟家實在太大了，而且里面花草樹木特別多，這些東西當(dāng)年都是孟景山花了大價錢移植栽種來的，任它荒蕪了太可惜，所以這十幾個人說是打理宅子，其實日常就是打理這些花草和宅子里日常灑掃，別的卻是再也干不了。

    沒辦法，只能又添了十來個人。

    如今就是這二十多個人負(fù)責(zé)打理整個宅子，為首的是個叫旺叔的人。

    這旺叔姓苗，算是苗家旁枝的人，是個很老實話也不多的人，他本來就是在這里管著這些下人，后來這宅子熱鬧起來，他莫名其妙就成管家了。

    就他的說法，他現(xiàn)在壓力極大，生怕做錯了事，如今有太太接過來再好不過。

    顧玉汝問了下他們各自差事，也沒進(jìn)行更改，就讓他們各自下去忙了。扭頭，她跟薄春山說了聲，讓他找個人幫她買些下人回來。

    下午，成子過來了。

    這趟成子也跟過來了，民兵團(tuán)那交給了呂田，其實顧玉汝現(xiàn)在也看出來了，薄春山特意留了個人給她幫手，而他選的人就是成子。

    沒成親之前就是這樣，她有什么事都能通過人遞給成子，讓他幫忙去辦。之前還在纂風(fēng)鎮(zhèn)住時，成子在民兵團(tuán)，薄春山在不在家里，她有什么事要做都能找到人。

    這么想來，顧玉汝總有種耽誤了成子的感覺。

    因為據(jù)她所知，虎娃現(xiàn)在在巡檢司獨當(dāng)一面，刀六在六橫島，一直跟著薄春山的三人里面，也就成子最默默無聞。

    “雖然我感覺耽誤了你，但你相信我，你一定會有你的位置。”都是熟人，自然也沒什么不好說的，所以顧玉汝選擇了坦誠直言。

    成子有些詫異。

    總體來說他是那種很溫和細(xì)致的性格，這也是為何很多時候他總是居幕后的原因，可溫和不代表沒有想法。

    看著跟尋常時候格外不一樣的大嫂，成子莫名就知道她在說什么。

    他重重地點了兩下頭，沒再多說什么。

    “那行，我們就從買下人開始，你找個放心且辦事周全的人去明州城買些下人回來，人數(shù)不要太多，三五十個都可?！?/br>
    人數(shù)不要太多，三五十個都可？這話怎么聽都有點怪，尤其成子知道現(xiàn)在宅子里有二十多個下人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顧玉汝又道：“官宦之家場面之大超出你的想象，因為在他們眼里，宅子越大下人越多，越是體面。有些人即使自詡清廉，家里也有十幾二十個下人，所以如果下人不多，怎么顯出這家窮奢極侈，怎么顯出這家女主人頭發(fā)長見識短？”

    見成子似乎消化掉她的話，她又道：“這些人一半要剛留頭的小丫頭，剩下的挑幾個手腳干凈利索的老媽子，再剩下的選些小廝。不用在乎銀子，找了牙人后，讓她們撿了好的給你挑，打著替‘大人府上’采買人的旗號即可，但不用告訴她們你是哪家的，要挑那些干凈清秀樣貌端正的，最好牙人訓(xùn)練過規(guī)矩的，可別選了那些歪瓜裂棗的回來?！?/br>
    知道成子第一次辦這種事，沒有經(jīng)驗，所以她說得特別仔細(xì)。

    成子點頭應(yīng)是。

    等他臨走之前，顧玉汝好奇問道：“你不好奇我為何要這么辦？”

    成子笑了笑，道：“老大說了，大嫂讓你辦事，她說你聽著就是，不用問為什么，她向來心眼比我多，不會犯糊涂。”

    他說完這話就走了，留下顧玉汝心里暗自呸著：什么叫她向來心眼比我多？不會犯糊涂就不會犯糊涂，用的著加這么一句？！

    第143章

    成子讓人去采買下人, 花了整整十天才回來。

    不過采買回來的人質(zhì)量倒是不差，看得出都是牙人調(diào)教過的, 買來就能用。

    在這期間顧玉汝對宅子里的下人進(jìn)行了調(diào)整，以前都是抓到誰用誰，很亂，現(xiàn)在經(jīng)過她的調(diào)整，每個人的差事都進(jìn)行了詳細(xì)的劃分，管花草的就管花草，管灑掃的就管灑掃。

    內(nèi)院以內(nèi), 男子就不能隨意出入了, 所以等人采買回來后, 以前宅子里的下人有一大半都被安排到了外院。也不過幾天下來，整個宅子里就有條不紊起來, 不再像以前亂糟糟的一片。

    她做的事自然不可能就宅子里的事，苗雙城似乎聽薄春山說了，以后她會接手纂風(fēng)鎮(zhèn)的事，所以不光他本人親自來了幾趟, 還帶來了姚清和葉啟月。

    葉啟月是婦道人家，兩人交流也方便些，有她從中間幫忙，顧玉汝對纂風(fēng)鎮(zhèn)各處了解得極快, 很快就能上手了。

    兩人也十分說得來，不過幾日下來就成了朋友。

    葉啟月算是顧玉汝這么多年來第一個交上的朋友，只可惜葉啟月馬上就要離開了，她這趟要陪苗雙城一同遠(yuǎn)赴倭國。

    “葉jiejie, 你一定要去倭國？我聽春山說過, 遠(yuǎn)海航行不像平時坐船, 是十分辛苦的，你又是個婦道人家，何不留在纂風(fēng)鎮(zhèn)，若有我二人聯(lián)手，纂風(fēng)鎮(zhèn)想必不日就能聲名遠(yuǎn)揚(yáng)、煥然一新?！?/br>
    葉啟月似笑非笑睇了她一眼，道：“玉汝是不是有人托你勸我？”

    “難道就這么明顯？”被當(dāng)面戳破了，顧玉汝非但不窘迫，反而一笑。

    “是挺明顯的?！?/br>
    顧玉汝笑著道：“看來我是沒有勸人的本事，這話才剛出口就被葉jiejie看出來了?！?/br>
    “不是玉汝你沒有勸人的本事，而是你根本沒存心想勸我，”說著，葉啟月嘆了一口氣，一改往日爽朗明艷，反而有幾分落寞之色。

    “你若真想勸我，當(dāng)初又何必來這纂風(fēng)鎮(zhèn)，只有女子才能明白女子的心氣，我二人想做的事雖然不同，但本意都是一樣的。你若真心勸我，豈不違背了你的初衷？說真的，我真羨慕你，薄大人是個開明的人，從不會瞧低女子，反而全心全意支持你，不像……”

    “不像什么？”話一出口，顧玉汝就知自己說錯話了，忙又道：“其實苗兄弟并不是瞧低葉jiejie，他只是覺得此行危險……”

    她想到之前苗雙城來找她時的模樣，再看看葉啟月此時眉目間帶著淡淡哀怨之色，仿若洞悉了什么。

    可二人……

    她不禁打了個激靈，不敢再想，但心情卻復(fù)雜了起來。

    “什么危險不危險，他不過是……”不知想到什么，葉啟月面色一變，笑了起來，“罷，不提這些讓人心情不愉快的，反正這趟倭國之行我定是要去的。”

    “那我就不再勸葉jiejie了，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人生不過短短數(shù)十載，一旦錯過，悔之晚矣，只能徒留遺憾?！?/br>
    葉啟月很快就走了。

    回苗家的路上，她還在心里喃喃念著顧玉汝方才說的話。

    她在想玉汝是不是洞悉了什么，不然為何會說出這番話，但是又不確定。又想他為何不想讓自己去，就真只是為她的安全著想？

    也不知何時葉啟月的心態(tài)就變了，可能是不如以往忙碌，可能是他不若以前全心全意信賴自己。看著他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她其實是高興的，高興的同時卻又黯然他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就好像看見離巢的雛鳥，那種復(fù)雜的心態(tài)無法言喻。

    她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開始變得怨氣重重，有時候看見他錯愕的表情，她也很彷徨很難過，可下一次總會再犯，她覺得自己必須要變回去，而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隨他一起去倭國。

    她暫時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么做，也許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面對，她只知道自己不能錯過這一次機(jī)會。

    也許經(jīng)過這一次，他們還會回到從前，她還是那個有用的、能撐起大半個苗家的葉啟月，而不是被扔在后宅，變得怨氣重重的葉啟月。

    ……

    葉啟月走后，顧玉汝還在嘆息。

    薄春山走進(jìn)來，見她這樣，好奇問道：“你怎么了？”

    “我沒什么，”顧玉汝去拿了個裝訂好的空白賬冊，攤開放在面前，又去給自己磨墨，“你說苗兄弟為何不想帶葉jiejie去倭國？”

    “為何？我怎知道為何？估計是怕危險吧，畢竟這一路上就算準(zhǔn)備萬全，但誰也不敢保證路上不會發(fā)生什么事?！?/br>
    顧玉汝就知道問他也是白問，他似乎從不對這種事過多關(guān)注，自然就缺乏了敏銳性。

    見她不說話，他問道：“你怎么問起這事來？難道你幫苗雙城勸過他大嫂了，她不愿？”

    他以為她是不是為了這事頭疼，又道，“既然不愿，那你就別管了，沒得為別人事頭疼。而且他大嫂也是，婦道人家就該待在家里……”

    見顧玉汝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薄春山剩下的話自然就說不出口了。

    “你自然不在婦道人家的范疇內(nèi)，你跟她不一樣?！彼τ懞玫?。

    “怎么就不一樣了？”

    “肯定不一樣了！”

    他說得格外大義凜然，想來之后又是一堆吹捧的話，他說得出口，顧玉汝可聽不下去，嗔了他一眼道：“你們男人就是對女人偏見，葉jiejie可比我本事多了，一個人不也把苗家撐起來這么多年，你們男人就喜歡過河拆橋，能幫你做事就是心肝好人兒，不能幫你做事就是婦道人家?！?/br>
    薄春山大叫冤枉：“我什么時候這么說過，你一直是我心肝，幫我做不做事都是我的心肝，都是我的心肝大寶貝兒！”

    這句大寶貝兒就屬于薄春山夾帶私貨了，因為這話他只在兩人床笫之間說過，現(xiàn)在說出來不是調(diào)戲人是什么。

    他也是個臉皮厚的，見她霞飛雙頰，人就纏過去了，嘴上手下都不停，一會兒顧玉汝就被他親得氣喘吁吁，人也不知何時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別亂來，小心被下人看見。”

    他抱怨道：“你說你弄這么多下人做什么，要是這宅子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br>
    “好什么？”她沒好氣道。

    他嘿嘿一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其實你也不必要幫雙城的大嫂抱打不平，雙城也不是真瞧低了他大嫂，是真怕遇上危險，才會不愿帶她去。而且你說得也沒錯，他大嫂這些年也辛苦了，所以雙城就想把所有事都擔(dān)下來，就當(dāng)是讓他大嫂歇一歇，兩人是不是就因為這事鬧矛盾？”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以為的好，其實并不是別人想要的好。

    顧玉汝嘆了口氣：“罷，這事我們也插不上嘴，總歸還是要他們自己解決。”

    ……

    最終，苗雙城這趟遠(yuǎn)航之行，還是帶上了葉啟月。

    至于葉啟月用什么辦法讓苗雙城答應(yīng)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聽春山說，人在海上長時間航行，必須要多吃菜，不然會得病。那些用木箱子種的菜，葉jiejie記得讓人照管，還有我特意讓人準(zhǔn)備了半缸豆子，偶爾可以發(fā)些豆芽來吃……”

    顧玉汝跟葉啟月說了很多，其實很多都是葉啟月早就知道的，可她還是默默聽著，她知道這是這個新交沒多久的朋友對她的關(guān)心，她覺得彌足珍貴。

    “謝謝你，玉汝?！?/br>
    “謝什么，葉jiejie，一路順風(fēng)?！?/br>
    另一邊，薄春山拍了拍苗雙城的肩膀：“一路順風(fēng)！”

    “放心?！?/br>
    兩人登上船，一行三艘船很快就駛離了這里，踏上了遠(yuǎn)航之路。

    “你別擔(dān)心了，最近天氣和麗，船上又都是老舵手老船手，跑過很多次去倭國的海路，淡水和食物也充足，其中還有一艘戰(zhàn)船是我手上最好、火力最猛的船，他們一定能順利回來?！?/br>
    “嗯?！鳖櫽袢挈c點頭，有些感嘆道，“希望他們能一切順利。”

    .

    “這就是纂風(fēng)鎮(zhèn)？”

    年輕男子還沒下船，就被碼頭上的繁榮所吸引。

    這碼頭極大，比起一個府城的轉(zhuǎn)運碼頭都不差，入目之前全是青石板鋪就的場地，人聲車聲不絕于耳，時不時就能看見有勞力趕著裝運著貨的車，一隊隊從眼前過去。

    “是，六爺，這就是纂風(fēng)鎮(zhèn)?！?/br>
    此時他們正在等著排隊停船，客船和貨船分開停泊的，因為他們帶著貨而來，所以船還要往前行，走到一個專門停放貨船的地方才能停下。

    很快就輪到他們了。

    船剛在岸邊停下，岸上靠東側(cè)的一排房子里就走出來幾個人，上船對他們進(jìn)行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