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得有五年沒見了吧？”

    “是嗎？”蔣易望著風景，沒想著去看靳融的臉，他把手腕上的佛珠摸了千百遍，以緩解自己躁動的心，“我沒數(shù)幾年?！?/br>
    “我也是剛剛才數(shù)的，”靳融說，“我聽陳演說你還在讀大四，以為是自己記錯了?！?/br>
    蔣易隨口：“你沒記錯，我復讀了一年?！?/br>
    “復讀？你成績這么好，怎么還復讀呢？”

    靳融淡淡笑著，這里風景確實太漂亮，也賞心悅目，但他無心看風景。他的視線一直在蔣易側(cè)臉上，目光繾綣，明亮著帶點光。

    說不上來的脈脈。

    蔣易也沒想著看他，反而自嘲道：“人都有發(fā)揮失常的，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次次都考第一?！?/br>
    靳融抿唇，在他心里，蔣易和神仙無甚區(qū)別了。以前的蔣易甚至可以控分，說要考多少就考多少，怎么會發(fā)揮失常呢？再失常，也不會連一本都考不上的。

    “那你第一次高考多少分？”

    “三百七。”蔣易回憶了一下，“考得很差?！?/br>
    “三百七也能上不錯的學校了，復讀一年壓力也挺大的吧？”靳融有一句沒一句和他聊，始終帶著笑。

    蔣易不笑，他拍了一下面前的鐵欄桿，嘆出一句：“我不要將就著讀不喜歡的學校，與其這樣，不如復讀一年?！?/br>
    “挺好，不要將就。”靳融重復著他的話，“你們學校真不錯，要是給我，我肯定考不上的。”

    “你又不是學文化的，考我們這兒干嗎？”

    “是哦。”靳融笑起來，“我成績不好嘛，后來回去高考，也就三百來分吧。”

    “三百多分？那你比以前高多了?！?/br>
    說完，話題就戛然而止了，彼此之間又沉默起來。靳融對著江景眨了好幾次眼睛，異想天開地說：“對著江許愿，也能成真嗎？”

    蔣易沒有說話。

    靳融又說：“還是說愿望不能大聲喊出來，要放在心里呢？”

    蔣易笑了一下：“對著誰許愿都不好使，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能滿足心愿的東西?！彼D了一下，“我不信神。”

    “對不起。”靳融忽然說。

    “什么對不起？”

    靳融磕磕絆絆說：“就……以前的事兒嘛，那時候挺唐突的，不知道是不是害得你……害得你不高興，所以跟你道個歉?，F(xiàn)在應(yīng)該不算遲吧？”

    這下蔣易不假裝四處看風景了，他還是像個沒事人一樣，故意沒心沒肺道：“你說你甩我那事兒？嗨，那也不算啥。小時候不懂事，玩玩嘛，都過去了?！彼逻@番話顯得自己心虛，又補充，“我也沒當回事的?！?/br>
    “嗯。”

    蔣易又又說：“我復讀跟你也沒關(guān)系，考試前一天晚上我空調(diào)溫度打太低，發(fā)燒了，才沒考好?！?/br>
    靳融點頭：“我還以為你因為……我呢……”

    “怎么可能，我又沒那么傻。”蔣易說這話連自己都不信，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傷心也確實是蠻傷心的，但人總得向前看啊，每天都那么傷心，日子也不要過了。你說對嗎？”

    靳融看蔣易的眼神，似乎是真的無所謂。是啊，他說的也對，沒必要那么傷心，每天都難過，那豈不是活不下去了？人跟自己不一樣，自己是抑郁癥天天傷心，蔣易又沒有抑郁癥，哪可能天天傷心？分手的時候是九月，高考都來年六月了，傷心個幾個星期也就得了，再多就是矯情。

    “都過去了?！笔Y易輕松說，“人不可能為一棵樹吊死的，我也不會。”

    靳融贊同他的話：“是啊，很有道理。那你大學里有談過戀愛嗎？或者說，現(xiàn)在還有男朋友？”

    蔣易心中打鼓，外表紋絲不動：“當然談過，好多人追我呢?！毖韵轮馐恰澳悴灰易杂袆e人要我”，又轉(zhuǎn)口表示無奈，“后來分了，因為我平時實驗太多，他又黏人，我忙不過來。”這也有言下之意，以前靳融不是和他說的嗎，說不喜歡別人黏著他，太膩了。現(xiàn)在蔣易嫌棄前男友黏人，他忙不過來，挺諷刺的。

    你不來黏我，自有別人來黏我。太黏了我還不要，就這么有個性。

    ……其實都是騙人的，除了那段半小時的戀愛，蔣易壓根沒跟別人談過。更別說什么“黏人”了，他親戚家的橘貓確實黏他，其他再沒有了。

    但他裝得很像，好像確有其事！

    靳融尷尬地笑兩聲：“黏人不好嗎？你身在福中不知福?！?/br>
    “你呢？”你是不是也身在福中不知福。

    靳融沒把他的話聯(lián)想到別的地方，以為是問自己有沒有談戀愛，他當然如實回答：“我這幾年都沒談戀愛，高三的時候忙著藝考，本科的時候忙著比賽、考研，沒空出時間來?！?/br>
    其實也不然，藝考、比賽、考研都次要的，主要是他忙著治病。他這個病也沒那么容易好，治了四五年了，每天吃藥，副作用也不小。他以前還自殺過一回，半夜拿塑料袋套頭上，幸好被宋念遠發(fā)現(xiàn)，否則現(xiàn)在蔣易都見不著他了。

    靳融不讓別人知道他有病，吃的藥都放維生素c的瓶子里，逢人問起來，他都說自己在吃維c?？齑笏牡臅r候，靳融的病已經(jīng)好很多了，幾乎不發(fā)作，所以就想去外地上學，想一個人生活一段時間試試。宋念遠當然不放心，又不敢不依兒子的意思，磨了幾個月總算同意了。

    宋念遠找了個以前的學生帶著他，正好也在a市讀研。現(xiàn)在他們合租一套房子，每天晚上都跑靳融房間好幾次，看看還活著沒。

    “那確實忙啊?！笔Y易有點陰陽怪氣的意思，“忙點好，忙點不就什么都想不起來了?！?/br>
    “怎么不會想，睡覺的時候也會想，做夢的時候還是會想。又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忙，忙里偷閑總有的?！?/br>
    蔣易不應(yīng)，靳融卻反而主動提起：“你怎么不問我在想什么？”

    “跟我沒關(guān)系?！?/br>
    靳融的心一空：“我在想……”此時他的室友兼學長打電話查崗來了，他一拿手機就看見屏幕上碩大的“孫啟逸”。

    有些煩躁，本想不接，但蔣易怎么可能不抓住這個機會：“電話響了，不接？”

    “你等我一會兒。”他轉(zhuǎn)身幾步，怕蔣易跑了，回頭再說，“你別走?。　?/br>
    靳融到邊邊角去接電話，如實回答了自己在外面吃飯、很快就回去，孫啟逸囑咐他不要到處亂跑，一會兒可以開車去接他，被拒絕。

    “你放心吧，回頭我走的時候給你發(fā)消息。”

    “行，你可別瞎跑啊，晚上十點不回來，我報警了?！?/br>
    靳融哭笑不得：“我會回來的！”

    打完電話，他又到蔣易旁邊站著。蔣易耳朵好，也是故意偷聽，聽見靳融說什么“回去”，非常抓耳撓腮。但他不說出來，拐著彎問：“你男朋友？”

    “我沒戀愛啊，這是我室友，問我什么時候回去?！?/br>
    “這么關(guān)心你啊?！笔Y易說完，自己都覺得酸酸的，趕緊附加一句解釋，“我室友也不關(guān)心我是不是晚歸。”好像更酸了。

    靳融沒想那么多，他低頭把自己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扣好，笑著說道：“人和人不一樣嘛，你要是和我合租，我肯定會問你什么時候回來的?！?/br>
    蔣易嗤笑：“我怎么可能跟你合租？”

    “萬事皆有可能嘛?！苯诜鲋鴻跅U，腦袋自然地往后墜，嘴唇微張，好像是在呼吸新鮮的空氣。他鼻中吐出一口氣來，清了一聲嗓子：“剛才我們說到哪里了？”

    “不知道，忘了。”

    靳融笑了：“說到我在想什么?！?/br>
    蔣易有點不太想聽，扭過臉避開他，去抓自己腮幫子，很不自然。靳融抓到他這個小動作了，故意上前靠著他，湊近了，輕輕吐氣：“我在想，你過得怎么樣?！?/br>
    “托你的福?！笔Y易離他遠一點，“我過得很好。”

    又沉默了一會兒，靳融問：“我們還是朋友吧？”

    蔣易輕笑：“我跟誰都是朋友?！?/br>
    哦，那跟自己應(yīng)該也算朋友。

    “算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嗎？”

    “那得看說什么話?！?/br>
    靳融思考片刻：“無話不談行不行呢？”

    蔣易冷笑，反問一句：“你覺得呢？”

    作者有話說：

    融融：小伙這么難說話，我狠狠攻略??！

    現(xiàn)在融融還覺得十分愧疚，不好意思太那個

    第57章 真的想不到標題了

    靳融馬上得走了，這頓飯是他們拼桌，自己也得出一份錢，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把蔣易微信加上。他原先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都不用了，全都被換掉。那時候剛到北京，靳時苑老給靳融打電話，問東問西的，靳融很煩。煩了他就發(fā)作，在角落里哭，也不吃飯，后來宋念遠做主，把她給拉黑。結(jié)果拉黑了還換個號碼打，宋念遠就讓他重新注冊新賬號，以前的不要再用了。

    靳融那時候舍不得，卻也沒有任何辦法，反正以前的人也都不聯(lián)系了，干脆換掉吧。就是有時候會想蔣易，很想很想。

    “我們加個微信吧？”靳融說，“我把飯錢轉(zhuǎn)給你。”

    “我結(jié)過賬了，這頓飯算我請你的，不用這么客氣?！?/br>
    靳融愣了一下：“那加個微信？”

    蔣易不想加的，人家求著，那就勉為其難地加一下吧。加的時候還嘟囔：“原來那個微信你不用了？我都沒發(fā)現(xiàn)?！?/br>
    其實他老不早就發(fā)現(xiàn)了，還對著人家微信頭像夜來非。

    “是不用了，這是我的新號。”

    靳融沒想給蔣易備注，蔣易非要來事兒：“蔣易?！?/br>
    “我知道你叫蔣易?！彼o蔣易備注“蔣老師”，看得蔣易心一蕩漾。

    蕩漾完了又覺得自己好矯情！趕緊打住。

    靳融第一個走的，他走了，陳演和江賢他們也不聊了。蔣易還低頭戳盤子里的菜，這回不是氣憤地戳了，明顯有變化。

    周健問道：“咋的了，看起來你心情不錯？”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蔣易納了悶了，難道他的心情就那么好猜嗎？

    “你的眼里有笑意！是不是看上那個鋼琴小哥了？”

    “什么鋼琴小哥，”蔣易糾正，“人家有名字?！?/br>
    “哎喲！”周健和江賢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模仿蔣易說話，“人家有名字?！?/br>
    蔣易也笑，他把碗里被搗爛的小土豆塞進嘴里，冷不丁問一句：“我今天穿成這樣，好看不？”

    “一般吧?！敝芙≌f。

    蔣易一個眼刀過去，周健趕緊改口：“好看！太好看了！不過我說，蔣哥，你白天穿的不是這一件吧？不會是要跟人鋼琴小哥比誰穿得好看吧？那你沒他好看！”

    那不廢話嗎？蔣易干嗎要和他比，他怎么樣都好看，他往臉上糊泥巴都好看！

    看來蔣易得改頭換面一下了，也不是說有點別的想法，就不想在靳融嘚瑟一下。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