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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分依賴 第54節(jié)

    “我都大四了,還湊什么學分。”蔣易意思是不用,但他挺好奇的,“你給我找什么活?”

    陳演笑道:“缺個翻譜員,你要想來,我和指揮說一聲?!?/br>
    鋼琴伴奏其實是不講究背譜的,一般這種演出的鋼伴都會配一個翻譜子的,要求不高,會看譜子就行,該翻頁就翻一下,沒什么技術含量。

    蔣易會彈琴,翻個譜子對他而言小菜一碟。

    “來不來?但我們團彈鋼琴的有點話少,你話那么多,人家估計不搭理你?!?/br>
    蔣易聳肩:“我也話少,倆話少的就不在一起工作了,太無聊?!?/br>
    那就是拒絕了,陳演曉得他不愛湊熱鬧,以前還活潑,喜歡看人家熱鬧,現(xiàn)在蔣易突然冷起來了,做事也提不起興趣。聽陳淮說是失戀了,還拐著彎兒要陳演在音樂學院找個合適的、彈鋼琴的男同學給蔣易認識一下。

    陳演當然心領神會:“我們團彈鋼琴的小哥長得挺好看,你不想認識一下?”

    “不想,我現(xiàn)在是斷了紅塵的根了,不想再有任何感情方面的糾葛。我跟我媽說了,將來畢業(yè)就去廟里當和尚,剃光頭?!?/br>
    “但那個彈鋼琴的小哥長得很帥!”

    蔣易語塞:“我是那種見色起意的人嗎?”

    陳演笑得差點琴盒都沒打開,想到他要去當和尚,值得鼓勵,但必須潑他一點冷水:“現(xiàn)在當和尚都得研究生學歷,你先考個研吧?!?/br>
    作者有話說:

    過渡一下

    第54章 眼神不好

    一點準時排練,指揮一早兒就站前面敲小棍了,人員都坐齊,他望了一眼一提的后排,問道:“那誰?。吭趺催€沒來?鋼琴呢?鋼琴也沒來?”

    有人回答:“鋼琴和一提的那個今天有比賽,比完賽再過來,之前跟你請過假了?!?/br>
    指揮記憶力不大行,人家提醒了,他才想起來,確有其事。

    “鋼琴不來,等會兒合唱怎么辦?誰發(fā)消息催一下,讓他們早點來?!?/br>
    蔣易他們宿舍沒啥事,但輔導員要他們彩排的時候也呆著,干點雜活?,F(xiàn)在沒有雜活干,也沒東西搬,他們就坐在觀眾席的隱蔽位置玩手機。

    第一個彩排的節(jié)目是唱歌,當然是比較符合交響樂團伴奏的歌曲。他們學院很少有學過聲樂的,從大二那兒挖來幾個,現(xiàn)在在唱《我的祖國》。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周健撓耳朵:“怎么和老年晚會一樣?!?/br>
    “你懂個屁,這叫藝術,經(jīng)典永流傳,知道不?”江賢批評教育周健,接著就看舞臺上一提的那個首席,長真漂亮,貌似是蔣易他小舅。

    “你看誰呢?”蔣易發(fā)現(xiàn)端倪了,“你不會在看我小舅吧?”

    “放屁,”江賢否認,“我又不是gay!”

    “誰知道呢?!笔Y易挑眉,“我遇到我初戀之前也一直覺得自己不是gay?!?/br>
    “……”江賢沉默了。

    一點鐘開始排練,沒鋼琴的節(jié)目先排,排完休息了十分鐘,鋼琴終于來了。

    靳融和費亦然打車加飛奔從音樂廳趕過來,連演出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風把他們的頭發(fā)吹得很亂,顧及不上,趕來排練場時,靳融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生死時速啊!”費亦然扶著最邊上一排椅子大喘氣,“咱從音樂廳趕來這兒,僅用時二十五分鐘!”

    靳融有點岔氣了,捂著肚子緩勁。他可沒空聽費亦然說相聲,無力地搖手說:“再也不、再也不這么趕了。”

    “不得不說,靳融,你還是穿黑的好看,顯得嫩!”

    靳融瞥他一眼:“別跟我說這么多,兩百塊,趕緊轉錢!”

    費亦然今天有個小提琴比賽,其實就是他們系自己比的,本來說晚上舉行,結果因故放在中午開始。靳融是他的伴奏,兩人商量好一起穿黑衣服,比較統(tǒng)一。

    兩百塊是伴奏費,鐵面無私靳融,對誰都不手下留情。伴奏統(tǒng)一收兩百,關系好的打個折,能多合幾次。

    靳融穿個寬松的黑襯衫,他本身也不是愛暴露的人,九月天氣還熱,他卻把襯衫所有的扣子都扣得緊,連手腕那一處扣子也不放過。

    黑衣服襯得他皮膚更白了,加之他先前一路跑過來,累得臉微微發(fā)紅,鼻尖、眼尾全都紅了,頭發(fā)也帶到后面,凌亂的,比平時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樣子還漂亮。

    不過他不喜歡別人說他長得白、嫩,這樣顯得他很弱。

    “鋼琴來了!”里面大提首席喊道,指揮順著他的手指往背后看,果真是鋼琴和一提的。

    “趕緊來了,就等你們倆了?!?/br>
    靳融還沒喘上氣呢,貓著腰從舞臺側面樓梯上去,正好路過第一列的隱蔽座位。

    他一心無二用,專心地走路,邊走邊找譜子,修長手指從包里抽出一本譜夾,甚至還把房卡碰掉出來了。他彎身撿起房卡,食指輕輕勾起,只見到旁邊某個人的鞋,有些臟,臟得發(fā)灰。

    靳融微微皺眉,就這樣了,都完全沒注意到第一排最邊上坐的那個前男友。

    眼神不好。

    可憐他前男友,眼睛瞪得老大,差點掉出來,目不轉睛地看,從盯人家正面到望人家背影,坐到鋼琴前了,也沒和人家對視上。

    靳融穿黑襯衫、黑色牛仔褲,黑襪子、黑色帆布鞋,一身黑,頭發(fā)也烏黑。他坐在鋼琴前,幾乎和黑色的舞臺陰影融為一體了。他坐得非常端正,站著時褲子正好長,坐下來就短一截,不過他襪子提得很高,完全沒有皮膚露出來。

    蔣易望見他輕微晃動的手腕,指尖劃過黑色的譜夾,翻到某頁樂譜上。他還喘著細氣,臉上的紅還沒完全消下去,唇紅齒白,舞臺燈一照,就更甚了。

    蔣易的心一嗝噔:五年了,突然一下子,他就和靳融重逢了。隔著那么遠的舞臺,蔣易腦子里跳出來很多思緒,不停往外冒,跟汽水泡泡一樣。

    他也有想過重逢是什么樣,以前第一次高考的時候,他就想,靳融的學籍還在這里,高考是不是也能碰到他。然而命運造化弄人,他沒見著。高中第一次拍畢業(yè)照的時候他也看,音樂班所有人都來了,對著鏡頭笑可燦爛,有個位置空著,那是他們班人留給靳融的位置。靳融沒來,后來畢業(yè)照上也沒有p上靳融,單單一個空座。畢業(yè)前他去靳融呆過的琴房,摸著他曾經(jīng)彈過的黑白鍵。琴房早就換了人了,琴譜也不是當年的琴譜。蔣易在他彈過的琴前發(fā)呆,彈了一首他以前彈過的《冬風》,希望能觸碰到他指尖的溫度。

    可是都沒有。

    當他終于完全放棄再見他,又奇妙地相見了。

    蔣易是錯愕與詫異,他覺得是自己眼花了,揉了幾遍眼睛,臺上的人還是靳融。

    這下子,蔣易的心才劇烈地跳動,伴隨他起伏的情緒一起狂歡亂舞。

    “咋了?見鬼了?”周健推他肩膀,“你在看誰?。俊?/br>
    “我去上個廁所!”蔣易趕緊起身。側面很黑,臺上那么亮也未必能看清底下,何況鋼琴還是在角落里。蔣易怕自己心跳太快猝死,跑到衛(wèi)生間去洗臉,洗了一遍又一遍,水嘩嘩流著,他抬頭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呆滯住了。

    蔣易照鏡子照了好久,也并非是在照鏡子,他是在想事情。他回憶起剛才靳融的模樣,好像什么都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想到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又想到他們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候。想到某天的晚霞,又想到琴房里暴躁的琴聲。

    為什么蔣易又會想到這些事呢,為什么偏偏回憶起這些事,他就那么難過,有東西堵在心里,咽不下,也吐不出來。

    現(xiàn)在他又和靳融重逢了,單方面的重逢。他想起來靳融說的“再也不見”,即使蔣易那么想見,真的看見了,卻又怯懦起來。

    要不就算了吧,他們都已經(jīng)分手五年了,試問還有誰會為了一段已經(jīng)過去的感情而留戀,五年了,都可以換好幾個男朋友了。

    蔣易最后洗了一把臉,他用衣服把臉上的水都擦干凈,想裝作無事發(fā)生一樣再回去的,可是腳使不上力了。

    他坐在劇場外面的椅子上發(fā)呆,走廊里有許多合唱演員路過,有說有笑的,和他形成鮮明對比。

    蔣易轉著他左手手腕上纏著的佛珠——他確實是有出家的打算了,佛珠都求了一串,還不算虔誠嗎?

    “你坐這干嗎呢?”輔導員巡查路過,“搬椅子了沒?”

    “搬過了,里面都演起來了。”

    “行吧?!陛o導員覺得蔣易挺靠譜,“回頭排練完,你把三角鋼琴收一下吧,那邊有布,把它給遮起來?!?/br>
    蔣易想問能不能別找他蓋琴,但是輔導員已經(jīng)走遠了,他腦子嗡嗡地還停留在“出家”上。

    他在外面等排練等到六點半,總算是所有節(jié)目都過一遍了。他在角落里看樂團的人提著琴出去,望了好久,看見了靳融的身影。

    靳融還是冷冷的,雖和人走在一起,卻不親密,離得有些距離;他也不主動和人說話,也不聽別人聊天,很認真地走路。

    他比以前更好看了,以前他總是瘦,現(xiàn)在似乎胖了一點兒,也不很胖,棱角還是分明。他比以前更白了,提包的時候,每個關節(jié)都微微泛紅。

    似乎是病態(tài)的白。

    靳融的頭發(fā)柔軟,捋一把能堅持個一兩秒,隨后墜下來,軟綿綿的,毛茸茸的。

    蔣易看地怔了,到靳融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他才緩緩起身,好像鍛煉過頭的老頭子。

    對了,老頭子還要收琴。他回到學生劇場里,椅子都沒動,明天樂團還要來合。但鋼琴是一定要合上的,過一夜會落灰。

    蔣易嘆了一口氣,自顧把支撐琴的那根支架放下來,再非常非常輕地放下琴蓋,繞到琴鍵前,他才發(fā)現(xiàn)上面遺留著一份樂譜。

    《sibelius certo in d minor op.47》。

    他皺起眉頭,拿起皺巴巴的、寫的全是字的譜子,果然在第二面發(fā)現(xiàn)了熟悉的筆記。

    用紅筆圈了一道,寫:“急促?。 ?/br>
    蔣易耳朵也挺好的,劇場里一點也不安靜,有人說話、有人拿東西,可是他就是聽見有腳步聲進來。那腳步聲從大門口一路向內,停滯在舞臺側面的臺階前。

    他不愿轉身,可是身體總比腦子反應得快,他轉過身時,恰好對上靳融的眼眸。

    所謂一眼萬年,蔣易體會到一眼萬年的感覺。

    好像空氣都凝固住了,彼此的呼吸也戛然而止。只有無盡的、耐人的溫熱,在心與心之間蕩漾開來。蔣易手里的那份譜子悄然落地,飄下來,擦到鋼琴的那一邊去。

    至此,還是沉默與對望,久到不知過了幾何,連酸澀都從眼里涌上來。

    這對靳融而言,是猝不及防,是當頭一棒,是冬天里一大桶冰水從頭蓋下來,周身既冰涼、又燥熱。眼前的蔣易是陌生又熟悉的存在,是想說話不知如何開口、想動作卻不知如何抬手。

    他好久才想起來有些表情,眼睛先紅了一圈,卻仍舊要保持著一點笑意,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

    “那是,我的譜子?!苯卩_口。

    “不好意思?!笔Y易彎腰把譜子撿起來,他有要親自遞過去的沖動,在撿到譜子的那一刻停止住了。

    他把譜子放在鋼琴凳上,合上琴鍵的蓋子,沒有一句寒暄,也沒有一句告別,冷冷淡淡地走開了。并不是從舞臺側面的樓梯下去,他特意繞到后臺,從走廊里出去。

    走廊好像有幾千米遠,他走了很久都走不到邊,好不容易透到一點光亮,蔣易才發(fā)覺自己的背后濕透了。

    他急促地呼吸起來,用全力奔離這里。

    作者有話說:

    再醞釀一下

    第55章 “好久不見”

    靳融走上臺,平靜地撿起他遺落的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