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決定讓他們的對話繼續(xù)下去，不為別的，因為只有對話繼續(xù)下去他才能知道那份記憶的具體內(nèi)容，以及就是布魯斯那套該死的理論——他們必須增進互相了解。

    更何況，蝙蝠俠愿意主動對他剖析自己，他瘋了才會選擇拒絕。

    布魯斯所透露的未來一角，就足以讓克拉克窺探到另一條時間線上的絕望，但就未來的自己極重地傷害到布魯斯……他完全沒感受到和得知迪克因自己而死的劇烈痛苦。

    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仿佛一直吊在半空中的石頭落了下來。

    他獲得了一種伴隨強烈陣痛的平靜。

    “我想知道全部?！笨死苏f：“如果我一件一件提問，總會有疏漏的地方?！?/br>
    說完，他擔心自己會被拒絕，補充了一句：“你剛才承諾過的?！?/br>
    布魯斯坦然地點了點頭。

    “從一開始講起?！彼美潇o到不近人情的聲音敘述：“小丑在大都會安裝了一顆核彈，他受到恐懼毒氣的影響，瑪莎……”

    不同于提姆一度差點說不下去的情形，布魯斯連卡殼都沒卡一下，他是個完美的敘述者。

    他的語句沒有任何冗余的成分，也不含任何主觀判斷，說起那份記憶就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克拉克注意到，在這場敘述中，未來的超人一直被布魯斯用“他”來指代。

    但他又一直用“我”這個人稱來代指那份記憶里的蝙蝠俠。

    這是一場漫長到不可思議的單方面解釋，中間克拉克無數(shù)次想要打斷布魯斯，好去追問個清楚，但在他還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等對方說完。

    “……最后，他被我關(guān)進了紅太陽監(jiān)獄?！?/br>
    布魯斯的聲音停了。

    人間之神站在他的面前，把自己站成了一座沒有生氣的雕像。

    布魯斯看了他一眼，很體貼地給克拉克留出了世界觀坍塌的時間，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桌臺旁，拔開已經(jīng)喝了一半的酒瓶的封口。

    他從柜子里取出一只玻璃杯，動作不緊不慢，又去冰柜里取了一塊圓冰，最后才把琥珀色的酒液倒了進去。

    他端著酒杯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克拉克已經(jīng)占據(jù)了他之前坐著的那張椅子。

    布魯斯晃了晃酒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因為說太多話而干啞的喉嚨，也沒找地方安放自己，就往克拉克眼前一站。

    克拉克的視線漸漸移動到布魯斯臉上。

    “我……”

    布魯斯把手里的酒杯遞過去，近乎善解人意地開口：“我想你需要它?！?/br>
    克拉克接過來，卻沒控制好手指的力氣，在過于激蕩的心情下，那只可憐的玻璃杯直接被捏成了碎片。

    他低下頭想去撿碎片，結(jié)果又把較為大塊的玻璃捏成兩截。

    “我來。”布魯斯阻止了他繼續(xù)禍害地毯的舉動：“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酒精對我不起作用?！卑胩欤麛D出這么一句話。

    布魯斯笑了笑。

    克拉克現(xiàn)在很難用什么詞語來描述他的心情，但恐懼的確一度壓倒痛苦——他以后也會變成這樣嗎？

    迪克之前對他說，這一切還沒發(fā)生，你和他壓根沒有關(guān)系。

    他說錯了。

    沒有誰比自己更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克拉克更是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所以他跟著布魯斯的講述同時推演，然后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恐的事實——

    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如此選擇。

    布魯斯薅了薅克拉克的小卷毛，并將那一小卷頭發(fā)在手指上繞了兩圈。

    “現(xiàn)在我們談?wù)勥匏怪膯栴}?！?/br>
    克拉克低聲說：“……等一會?！?/br>
    他的語氣像是在懇求。

    一直支撐他作為超人，為正義和理想國努力的東西轟然倒塌。

    克拉克并不是從出生時就是超人，正好相反，超人這個身份是依托于克拉克存在的。

    所以超人從不凌駕眾生之上。

    他只想做點好事。

    這個世界有太多人在受苦，每時每刻都有悲劇發(fā)生，他擁有能幫助他們的能力，所以他選擇成為成為超人。

    而當他的道路發(fā)生偏移，本心開始動搖時——那竟然會是這樣一場徹頭徹尾的災(zāi)難！

    他親手毀掉了一切。

    如果超人胸口上的標志不再象征希望，而是成了恐怖和壓抑的代名詞，那么他憑什么還能相信自己成為超人是有意義的？

    克拉克垂著眼睛，他身后殷紅的披風垂落堆疊在他腳旁，那種紅色像一把出鞘的刀，直直戳進他的瞳孔，再把他扯碎。

    他閉了閉眼睛，重新抬起頭，將目光放在布魯斯身上。

    布魯斯會被他暴露身份，奪去所有——在以血rou之軀和他對抗？

    從布魯斯的視角，克拉克的眼框泛著不自然的紅色，瞳孔失焦，竟然讓那雙純凈透亮的藍眸也微微發(fā)紅。

    他意識到克拉克正在恐懼。

    不僅僅是恐懼未來的可能性，他開始恐懼于超人的存在，如果說那個堪薩斯的土氣青年老老實實地在小鎮(zhèn)呆一輩子，不曾做出任何出格的選擇。

    這種未來直接就會被扼殺在搖籃里。

    布魯斯對此再了解不過了。

    他曾經(jīng)很多次思考蝙蝠俠存在的意義，到底蝙蝠俠是扼制犯罪，還是催生犯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