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飄過去，輕手輕腳地把蘋果派放在床頭柜上。

    他沒叫醒迪克，就維持著之前的姿勢，靜靜地觀察了一會，確認他一時半會醒不來，才悄悄離開。

    他要去見布魯斯。

    人間之神的披風在空中拖曳出一道鮮紅的影子，他飛到哥譚上空的云里，放開超級聽力，搜索著那道熟悉的心跳。

    ——在那。

    人間之神朝那個方向看去。

    黑暗騎士站在樓頂?shù)牡嗡F上，和夜色融為一體，天空是黑色的，層層疊疊的陰云壓在上面，月亮被遮得嚴嚴實實。

    冰冷的披風被風吹得向前，安靜地翻滾著，和他的主人如出一轍。

    哥譚的守護者低垂著視線，望著下方的燈火人間，無數(shù)星星點點的光點綴著哥譚，從這個視角看，她美麗極了。

    但布魯斯身上沒有一絲光，他游離在燈火之外，停在無邊的黑暗里，濃郁而又寂靜的陰影將他淹沒。

    不行。

    絕對不行。

    這是克拉克的第一反應，他絕對不能再讓布魯斯被深淵吞沒，就算是漆黑一片的深夜，他也能送給他一片晴空。

    克拉克沒再浪費半秒。

    布魯斯站在滴水獸上，他想了很多，他把記憶割成一片片的，再拿出來凌遲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的一生。

    他數(shù)出了無數(shù)錯誤，都是無法挽回的、都是他自找的，然后他又開始回憶記憶片段中的結(jié)局。

    克拉克被他關(guān)了起來，戴安娜生死不明，昔日正義聯(lián)盟的朋友，都收拾好行李和他告別。

    他那時候身體完全垮了，不然，還能準備得更周全一些，做的更好一些。

    虛幻中，破破爛爛的紅披風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他又想起在小巷中抱住自己的男人。

    想起那個冰冷徹骨，鮮血淋漓的擁抱。

    想著想著，他慢慢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都做了什么！

    擁有記憶后，那個男人是誰，對他來說，答案已經(jīng)一目了然！

    克拉克肯特，全世界最善良赤忱的人，他最溫柔友善的朋友。

    卡爾艾爾死于遙遠的未來，死于久遠的過去，孤身一人，耷拉著紅披風，在他無法觸及的世界里蹣跚著。

    這個答案讓他不禁戰(zhàn)栗起來，呼吸也漸漸困難。

    下方的哥譚漸漸變幻成張牙舞爪的扭曲形狀，他踩在堅實的石質(zhì)雕像上，卻覺得腳下輕飄飄的。

    無盡的自責和絕望翻涌上來，將他吞噬干凈。

    他不由地閉上眼睛，高處的風越來越大，一股失重感出現(xiàn)在他心底。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個聽起來有點笨拙的聲音，每個單詞都透露出小心來。

    “……打擾一下，布魯斯，你不覺得有點黑嗎？”

    他猛地睜開眼睛。

    濃厚的陰云被冷凍呼吸吹散，沒了遮擋，一輪巨大的圓月，高高懸掛在空中。

    月光中，人間之神的身影，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他以一種優(yōu)雅的姿態(tài)，愜意地漂浮在光芒之中。

    他天生屬于光明。

    靜謐的月光，毫無保留地落在黑暗騎士身上，能照亮黑暗，卻不會被光線刺傷。

    “——今晚的月亮本來是很亮的?！?/br>
    光明之子溫柔地說。

    第64章

    布魯斯瞇了瞇眼睛。

    月光并不刺眼, 但沖他微笑的人間之神，卻匯聚了世界上一切光輝。

    紅披風以平靜漂亮的姿態(tài)在光明之子身后擺動，沒有狼狽的劃痕，也沒有沾染任何人的鮮血。

    克拉克仍然是完好無損的。

    這個事實讓他第一次想要感謝點什么——但也不對, 他之所以能見到克拉克, 源于一個放棄一切, 毫無希望的神留下的遺物。

    莫名的，布魯斯被龐大而又洶涌的悲傷擊中了。

    但克拉克還在這里。

    他硬生生地極致的痛苦吞咽下去, 就像吞咽了一把刀子, 但仍然平靜地念出那個特殊的單詞, 每一個音節(jié)都被發(fā)得清清楚楚：“克拉克？”

    克拉克聽過很多次布魯斯叫自己地名字, 不同情況下, 布魯斯會用不同方式喊他，那個短短的單詞被布魯斯念出了特殊的意味，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而他有時候會為那個黏黏糊糊的音節(jié)中所透露出的親近而感到竊喜。

    而這一次，他卻覺得恐慌。

    如同一個被黏好的玻璃器皿落到地上，用毀滅迸發(fā)出清脆的震聲，布魯斯像是驟然蒼老了無數(shù)年，渾身都帶著精疲力竭的暮氣，而克拉克望著地上碎成一片片的玻璃, 每一塊碎片都倒映著他的影子。

    布魯斯從未用這種方式看過他。

    就像一個朝圣的人, 體力不支倒在雪山腳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陷入永恒的長眠中，深深地看了一眼峰頂?shù)纳駨R。

    這就夠了。

    他沒什么別的愿望，也不想占有被無數(shù)人競相追逐的珍寶, 他只要看上一眼，只要知道他渴盼一生的東西就存在于那個地方——好端端的存在著。

    布魯斯正準備收回視線，克拉克卻慌里慌張地飛下來，維持在和滴水獸雕像持平的位置：“我做錯什么了嗎？”

    布魯斯停頓了一瞬，聲音暗?。骸翱死?，你怎么會這么想?！?/br>
    克拉克著急地：“因為你們、你們都——我也不知道，但我一定是做錯了什么，不然之前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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