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卡甫一觸到門鎖，季司原就從她身后伸出手，迅速將門推開。走進房間時，他順手將作訓(xùn)帽摘下扣在旁邊梳妝臺上，另一只手仍摟著周如葉的腰，徑直把她圈到墻邊。

    “最近還好嗎？”他低聲問。

    周如葉搖頭，雙臂柔順地環(huán)住他的腰。熟悉的荷爾蒙氣息和熾烈的體溫帶給她安定感，她又抱得更緊些，貪婪地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你什么時候要回去??？”她問得不太情愿，但是又不想耽誤他。

    “三點之前?！奔舅驹挚幢恚拔覀冞€有兩個小時零五分鐘。”

    他抬起她的下巴，順勢想吻她，被周如葉躲開。

    “別…”她吸了吸鼻子，咕囔著說：“我感冒了，會傳染給你。”

    萬一害得季司原回去感冒發(fā)燒，她可能從此就要被他們武警大隊拉入黑名單了……

    “怎么回事兒？吃藥了嗎？”

    他低頭仔細(xì)打量她，周如葉有些心虛，移開目光：“吃啦，我沒事?！?/br>
    她離開他的懷抱，倚靠在書桌前，心想著長話短說，得試探看看季司原有沒有聽說吳選的消息。

    她咬著下唇，正思索怎么開口才不顯得突兀，未料季司原像是看透了她，直接點明她的心事。

    “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說吧？”

    季司原在椅子上坐下，手一伸，將周如葉拉到他腿上。他摩挲著周如葉冰涼的手背，眼底平靜無波，“是因為吳選？”

    ……

    周如葉怔住，偏偏一個字不敢多說。

    他到底知道多少？又有什么打算？

    季司原驀地皺起眉，搭在她腰上的手加大了些力：“你在發(fā)抖？”

    他胸膛上下起伏，而后低頭輕吻她的唇，似有嘆息：“不會有事的，別怕?！?/br>
    “……你都知道了？”她其實很憂心季司原的心態(tài)是否會被影響，無論如何他當(dāng)初沒有阻止吳選前去執(zhí)行任務(wù)，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嗯，手機借我一下，我給躍謙打個電話?！?/br>
    季司原開了免提，將手機擺在面前書桌上。鈴聲響了很久，每“嘟——”一聲，周如葉都增加一分不安，她心里很清楚，黃躍謙沒有主動聯(lián)系她，就證明吳選還沒脫離危險。她無力地靠在季司原懷里，意識有些模糊，耳畔的“嘟、嘟——”聲逐漸轉(zhuǎn)為嗡嗡一片，直到黃躍謙接聽電話那刻。

    “喂，周妹子……”黃躍謙聲音嘶啞，聽得出已十分疲倦。

    “躍謙，是我?！奔舅驹_口。

    “……”

    黃躍謙反應(yīng)了幾秒，這才強打起精神，“季哥？季哥是你嗎？”

    “嗯，躍謙，吳選的情況我已經(jīng)聽說了，他現(xiàn)在怎么樣？”

    “……”

    又是短暫的沉默，黃躍謙嗓音斷續(xù)語不成句，“病情一直在反復(fù)，今天凌晨，他心臟驟停，被送去搶救，好歹是救過來了，但……”

    “…我明白了?！奔舅驹]了閉眼，盡量不流露太多悲傷的情緒，“躍謙，你聽我說，這次事故雖然重大，但國內(nèi)也不是第一起，以前是有過相關(guān)治療成功的案例的。部隊里肯定會找專家緊急會診，我也會拜托家里人找這方面最權(quán)威的專家去診治，你放心，吳選他…一定不會有事的?！?/br>
    季司原每次說話都像是一顆定心丸，雖然他不是神，不能逆天改命，但黃躍謙知道，季司原會為吳選爭取最大的生的可能。

    他連聲說了幾句謝謝，季司原聽出他聲帶出了問題，讓他少說幾句。

    “有任何情況，你都可以直接和我父母聯(lián)系?！?/br>
    季司原怕黃躍謙不好和季初雨開口，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也讓如葉幫幫忙，她非常擔(dān)心你們。”

    周如葉闔上眼，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遣散開眼底的淚意。

    她仰頭虔誠地吻了吻季司原凸起的喉結(jié)：“謝謝你?！?/br>
    “不會有事的?！奔舅驹呐乃募珙^，重復(fù)著說。

    “那你呢？你安慰我們，你自己呢？”周如葉抬起手試圖撫平他深鎖的眉頭，她很清楚季司原在隱忍，在隱瞞些什么。

    “我沒事，部隊里生離死別，這是必須要承受的?！?/br>
    季司原語氣淡淡，轉(zhuǎn)開臉，望向窗外?！叭缛~，在北京乖乖等我回來，我下周還要訓(xùn)練，接不了電話，你啊……”他無奈地嘆氣，“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dān)心。”

    ……

    周如葉直起身，靜靜地看著他的側(cè)臉。她心里有某種不切實際的預(yù)感，但百轉(zhuǎn)千回還是什么都沒有問出口，他不說，她就不問，百分之百的信任。

    表盤上的時針指向3，季司原不得不走了。

    他對著鏡子正了正作訓(xùn)帽，帽檐投射的陰影下他的眉眼深邃好看。

    鏡中映著周如葉幽幽的神情，毫不掩飾她的不舍，季司原轉(zhuǎn)身，捏捏她的臉頰：“好了，化這么美的妝，不給我留個笑容？”

    周如葉撅了下嘴，順從地展顏，露出輕柔的笑容。

    “我會想你?！?/br>
    季司原舌尖頂頂后槽牙，竟然忍不住又想吻她。

    她現(xiàn)在這樣直白，直擊得他心頭發(fā)軟。

    他攥緊拳，按捺著心里翻涌的情緒，隨后抬眼，對她敬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老婆大人，”他輕佻著笑，卻字字是鄭重的承諾，“等我回來?！?/br>
    第68章 六八無窮極

    周如葉回北京后，季司原的母親杜琴主動聯(lián)系上她，季家和吳選父母正在協(xié)商，希望等吳選病情穩(wěn)定后，將他接回北京治療。

    這也是吳選父母的意愿，三名重傷的防化兵中，一人已經(jīng)蘇醒，但左眼因沾染糜爛性毒劑，眼球不得不被摘除。吳選和另一名戰(zhàn)友仍然沒有蘇醒的跡象，醫(yī)生明確告知吳選父母，要做好可能成為植物人的準(zhǔn)備。

    事已至此，慟哭無濟于事。吳選的家人都還是明事理的，沒有人做無謂的吵鬧或怨艾，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試遍所有可能。北京有更尖端的醫(yī)療資源，他們也顧不上是否會欠季家人情了，吳選若能康復(fù)，他父母豁出性命也甘愿。

    黃躍謙已經(jīng)重新投入工作，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那次因接受采訪而上熱搜后，風(fēng)評從“致敬防化兵”、“心疼躍謙表弟”，漸漸轉(zhuǎn)為了朝黃躍謙潑臟水。黑粉們說他是為了博關(guān)注，故意消費軍人，罵他沒有廉恥、沒有道德底線。

    周如葉看到這些惡評時，只覺得他們是在剜黃躍謙的心。她打電話試圖安慰黃躍謙，可他像沒事人似的，還反過來安慰起周如葉，說他律師函甩那些人一臉，詆毀他可以，要是波及到吳選，他擼袖子罵他們?nèi)遥?/br>
    黃躍謙也就說說，沒想到還真有人這么干了。

    呂然冉回懟惡評的時候，簡直把大家眼珠子都瞪掉了，她向來是粉絲眼里的小天使，有靈氣有教養(yǎng)，出道至今沒做過一件出格的事，這場風(fēng)波她完全是置身事外的，回懟惡評對她沒有半點好處，那她到底圖什么呢？

    幾乎所有人，第一反應(yīng)都是她和黃躍謙的緋聞。

    這是變相的承認(rèn)戀情了？

    黃躍謙簡直哭笑不得，呂然冉這不發(fā)言還好，一發(fā)言，事態(tài)發(fā)酵，更堵不住悠悠之口。呂然冉也懵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吳選出事，可她連去醫(yī)院看吳選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沒有人理解她的心情，她太需要發(fā)xiele，就任性這么一回，還好心辦壞事…

    ***

    任外界如何風(fēng)浪迭起，躺在icu里的吳選依然毫無動靜，只有旁邊監(jiān)護儀顯示屏上波動的參數(shù)，昭示著微薄的希望。

    聽說吳選被轉(zhuǎn)移回北京的解放軍醫(yī)院后，周如葉立刻趕去探望他，在病房外，她又碰見了杜琴。

    杜琴對吳選病情的上心程度出乎周如葉意料，完全是不遺余力、事無巨細(xì)。但轉(zhuǎn)念一想，周如葉又有些感動，杜琴是個好母親，她懂季司原，知道用什么樣的方式才是關(guān)心他，知道愛他所愛的人。

    周如葉不能進病房內(nèi)探視，她在探視室里看了會兒監(jiān)控視頻，也不忍久待，怕看到吳選渾身包裹繃帶的樣子就心里發(fā)堵。

    杜琴似乎有心事，面上沒什么神采，她坐在椅子上等周如葉出來，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如葉，你中午有空嗎？”杜琴柔聲問，“可以一起吃個便飯嗎？我有點事兒想找你聊聊?！?/br>
    “當(dāng)然可以，伯母?！?/br>
    周如葉略有些詫異，難道杜琴這心事還和她有關(guān)？

    杜琴開車找了家附近餐廳，她沒有胃口，將餐單推給周如葉，周如葉也沒推拒，迅速點了幾道菜，便開口切入正題。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杜琴嘆了口氣，低頭點開一條手機短信，遞給周如葉看。

    “喏，這是饒雄志發(fā)給我的?！?/br>
    周如葉的手虛懸在半空中，聽到饒雄志的名字時愣了半秒，隨即接過手機。

    “他部隊里朋友不少，所以偶爾也能聽到司原的消息，當(dāng)然，他從來不會告訴我們，他向來是和司原一頭兒的…”杜琴抿了抿唇，“除了這次?！?/br>
    周如葉盯著手機屏，上面說季司原已經(jīng)提交了報告，申請援助剛剛發(fā)生事故的日遺化武排查現(xiàn)場，參與后續(xù)的銷毀工作。

    上面還在審批。

    ……

    周如葉靜默著，心里對這條消息居然并不意外，她好像早就猜到了，季司原一定會有所行動，這才是他。

    她將手機遞回給杜琴，平靜地抬眼：“伯母，您的意思是？”

    杜琴見她神色毫無波瀾，微微皺眉，忍不住問了個蠢問題：“你不擔(dān)心他？”

    “擔(dān)心啊…”周如葉脫口而出，又低聲重復(fù)：“擔(dān)心死了?！?/br>
    杜琴點點頭，她想起兒子說過，如葉是個不愛把心思擺在臉上的女孩兒，這樣也好，關(guān)鍵時候不會輕易亂了陣腳。

    “如葉，吳選現(xiàn)在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父母有多痛苦你也看到了，還有犧牲的那名軍人，再怎么追加榮譽，他們的家人、愛人，余生也都會活在痛苦之中?！?/br>
    服務(wù)員走過來上菜，杜琴立刻緘口，直到菜上齊了她們倆也沒動筷。

    杜琴十指交握，醞釀了片刻，接著剛才的話題。

    “不是我故意阻撓或是心軟，我也代表中方參加過國際性的學(xué)術(shù)研討會，保衛(wèi)國家、為國爭光有很多種方式，并不一定要這樣拿血rou去犧牲。更何況是司原，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在任何領(lǐng)域都能達成他心中的愿景……”

    她看向周如葉，又是一聲長嘆，傾身輕握住周如葉的手。

    周如葉對上她美艷的眼眸，看到里面有慈愛，甚至還有懇求。

    “司原參軍的這幾年，我也時刻都在擔(dān)驚受怕，數(shù)著日子等他回來，現(xiàn)在眼看著他就要回來了，突然又做這種決定，我實在接受不了?！?/br>
    杜琴喉嚨里泛起哽咽。

    她其實有些無力，甚至于悲哀。這種事，為人父母勸不動兒子，居然還要依賴于一個外人。雖然周如葉是她認(rèn)定了的兒媳婦，但她現(xiàn)在畢竟還不是季家人，總有親疏之分。

    周如葉明白了杜琴的意思，她是想讓自己去勸季司原，讓他回心轉(zhuǎn)意，用最安穩(wěn)的方式度過他最后半年的軍旅生涯。

    周如葉緩緩抽出手，她承受不來杜琴這樣充滿希冀的眼神，因為她打定主意不會去勸季司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