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婉夢魘般睜不開眼，但她有意識，知道自己是誰，將要去往何方。

    夕陽西下，素心法師停下木魚，禪香燃盡，倒掉了香灰，“貧僧在予先皇秘藥時，獻(xiàn)了兩種，一種入喉即死，一種致人神識混沌，先皇不采納后者，只讓鐘娘子自選?！?/br>
    在那時所有人眼中，皇帝就是要處死鐘婉，連女兒心情都不顧，除了崔后和素心，誰都不知，另外給鐘婉留了一絲生路。

    第二天早上，秦姝在寢殿內(nèi)看書，鐘婉從床上慢慢坐起來，長發(fā)如泄，青絲賽過松墨。

    秦姝抬頭，四目相對，她說：“回來了？”

    鐘婉望著她的臉，笑著哭：“……陛下?！?/br>
    記憶接通，上次面見真人，已過整整十三年，小皇子夭折，北方邊境受襲，崔寒戰(zhàn)死沙場，先皇和皇后相繼去世，秦姝都已經(jīng)登基六年了。

    秦姝若無其事把眼睛放回書上：“不走了？”

    鐘婉從后抱住她，“走什么走？昔日琴瑟和鳴，陛下還沒賠我這十二年?！?/br>
    秦姝頓了頓，放下了書，轉(zhuǎn)身認(rèn)真地看住她的眼睛，“我是認(rèn)真的，你想走，過尋常人家的日子，我自為你安排?！?/br>
    鐘婉搖頭：“我不要?！?/br>
    秦姝：“你我自始至終，也不過三年而已，你不要昏頭，誤了一輩子?！?/br>
    剩下的話她沒說全，她知道鐘婉賴上她只是為了討口飯，她收留她更沒別的意思，崔寒那個二貨搞事情，她總不能對著搞，只能擔(dān)下了，至于后面如何水到渠成，就不是能預(yù)測的了，那時太年輕，很多事都做不得數(shù)。

    鐘婉擦擦眼淚：“我就賴在這了，吃你一輩子?！?/br>
    秦姝拉住她的手，崔后臨終前就告訴她，鐘婉還活著，她一直沒去找，一是不知如何面對，二則，她不敢確信有了退路的鐘婉還能對她衷心不二，以前鐘婉沒得選，只能從她，現(xiàn)在是秦姝離不開鐘婉，這是鐘婉手里最大的資本。

    額前一縷發(fā)絲被秦姝動手別在耳后，“你答應(yīng)我后不能再改?！?/br>
    鐘婉搖頭：“不改?！?/br>
    很好，秦姝可以考慮名分的問題了，當(dāng)年爭儲，她明確感受到了名正言順的重要性。

    封妃不在話下，如果可以cao作，秦姝想予皇后之位。

    于是，他叫來了崔寒生前的死黨，又變?yōu)樗赓M勞動力的任千白。

    任千白一聽那意思，立馬說：“不行！”

    秦姝略感欣慰，連續(xù)被她坑了五年，腦子再不靈光點就是個累死的命。

    任千白：“你真心的？”

    秦姝點頭。

    任千白扭扭捏捏道：“其實吧，她以前不就是做小嗎？是吧，又何必執(zhí)著于那個名分，你又不會有皇后，以前她當(dāng)著公主府的家，往后宮里也是她說了算，不會有委屈?！?/br>
    秦姝盯著他，道理她懂，就是過不去那個坎啊，不是皇后，明面上她們地位不是平等的，君王和嬪妃，如同百姓家中的男主人和妾室，是主仆關(guān)系，百年之后連合葬皇陵的資格都沒有，再者，崔寒三子養(yǎng)入她膝下，這要怎么相處？

    女皇要給曾經(jīng)的小情人名分，合情合理，幾位丞相也挑不出雞蛋里的骨頭，但是，做大的，不行。

    他們和任千白意思差不多，說白了，實際上秦姝把鐘婉當(dāng)皇后用，可以，要給正室名分，不行。

    當(dāng)你普通人家娶妻呢？你覺得合適就娶了？那普通人家還求個門當(dāng)戶對呢。

    眾臣列出了眾多意見，還分條列點：其一，皇后為國母，皇室冢婦，出身只是個門檻，還要家族品行得宜，鐘婉商戶出身，流落青樓過，這點足以壓死她。其二，鐘婉曾冒犯先皇，挑釁君威，不合適。其三，她也不能給陛下您開枝散葉啊，當(dāng)然這不怪她，但還是加上去了。

    朝臣們不敢攻擊太過，以免被秦姝記恨，說了以上這些，確實合情合理，都沒拿賤籍說事，很給秦姝面子。

    21、是妾非妻

    秦姝把折子稍微翻了翻，丟到一邊，言此事過了，這是她家事，讓他們上奏別的。

    群臣：“……”玩我呢。

    朝后，秦姝讓中書省擬好了詔書，冊鐘氏為妃，皇后以下，有一品四夫人，貴淑德賢，上面擬寫的詔書赫然是貴妃尊位。

    莫丞相接過詔書，老規(guī)矩罵了幾句娘，沒敢打回去，都是做妾，皇帝的妾也是有高有低的，以鐘婉出身，四妃都夠不上，要他們來說，二品九嬪是抬舉，做個婕妤正好，可惜皇帝是秦姝，她剛在不久前試圖立鐘婉為后。

    這分明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群臣還說不出個道道來，不讓做妻，好，退一步，做妾，反正都是做妾了，宮中只此一妃，還在乎什么位分高低？

    封后群臣還可以義正言辭說是國事，封妃就真的是皇帝家事，實不是做臣子能干涉的，不管是一品妃，還是只比宮人高一級的采女，摻合人家家事像什么話。

    難得秦姝讓步，眾臣受寵若驚，生怕她又要鬧幺蛾子立后，飛速把封妃手續(xù)解決了，把鐘氏身份定性，別再改了。

    豫寧六年三月，燕武帝詔封本朝唯一一位嬪妃，貴妃鐘氏。

    鐘婉有了屬于自己的宮殿，不過秦姝說宮里就她倆做主，平時還是能同住，她自己還挺開心的，發(fā)現(xiàn)秦姝情緒不佳，“陛下，這算新婚之喜啊，怎么不高興？”

    秦姝哭笑不得：“太寒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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