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從來不吝嗇對他的情人道歉, 比如說他遲到了一個小時，或者忘記了富有紀念意義的日期諸如此類，他總能讓對方消氣。

    但當他只是布魯斯的時候，情況又完全相反，以蝙蝠家族內(nèi)部為例，無論是他, 或者任何一個人, 想要和這個混蛋緩和關(guān)系，都必須主動。

    這導致他們之間的問題，要么全靠自己想開，要么就僵持到足夠長的時間，反正總能經(jīng)歷一場生死攸關(guān)的危機, 然后危機結(jié)束再自己想開。

    就連達米安，都是主動擁抱了一下布魯斯，更別提迪克和提姆。

    媽的！

    他越想越暴躁，心底的火氣也越來越大，這不應(yīng)當，這也不公平，憑什么？

    他氣勢洶洶地掀起眼皮，結(jié)果剛看見布魯斯蘊著點不知名意味的視線，一瞬間就啞火了。

    而這時候，布魯斯態(tài)度平和地開口：所以我說對了。

    杰森張了張嘴，想反駁，但又反駁不出來什么，因為他心底也知道布魯斯沒有捏造事實，他對待布魯斯的方式確實足夠扭曲。

    從很久以前，他就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抱有期待，他接替迪克成為羅賓時，差點被整個哥譚的期待壓死，他后面是成長了，成長到不需要任何人來評價他除了布魯斯。

    怎么聽起來更扭曲了。

    但這么做的確讓他好過了不少，如果最終結(jié)局是搞砸一切，那么他率先一步先把事情搞砸，甚至可以讓搞砸程度更嚴重一些，心理建設(shè)也就更完備，所以當結(jié)局真的發(fā)生時，他能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來也沒有這么糟。

    難道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他對此相當憤憤不平，他壓根不是唯一采用這種方法的人，在布魯斯面前所有羅賓都會不知不覺搬出這一套，如果一定要甩個鍋，這鍋也應(yīng)該又迪克格雷森來背！

    他才是第一個使用這套cao作的家伙！杰森理直氣壯地默默譴責著。

    在他走神的時候，布魯斯又敲了敲桌子，確定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被吸引回來后，很直白地敘述：我同樣注意到，你們都試圖這樣引導我。

    杰森：

    可以了，你既然全清楚，那還要搞什么好活嗎？

    布魯斯又重新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也許我說的有些過分，你們也不是刻意想達成這種目的，只是光論結(jié)果，是和我闡述的一模一樣，你也無法否認。

    杰森毫無意義地聳了聳肩。

    我不是想對此發(fā)表什么評價，我也清楚我并不是個優(yōu)秀的父親。布魯斯平淡地敘述。

    他一直在努力成為一個好父親，從收養(yǎng)迪克開始就在努力，在他擁有很多孩子之后，他還去網(wǎng)絡(luò)上找了一堆心理研究資料，即便他本身就是個心理大師。

    一切資料都表明，杰森他們的表現(xiàn)是因為他對他們施加了太大壓力，或者說對他們投注了過高的期待？

    可是他明明從未產(chǎn)生過如此念頭。

    他的任何一個孩子都優(yōu)秀得過分，絕對是整個世界最頂尖的那一批，就算他們有一天想當個和布魯西寶貝一樣的傻乎乎的闊佬，韋恩集團也足夠他們揮霍。

    所以這些壓力是從哪來的？

    我想知道為什么。布魯斯說：你可以當作是我的請求，抱歉，我真的不明白。

    話音剛落，他發(fā)現(xiàn)杰森就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就問：怎么了？

    匪夷所思，杰森想。

    他想過布魯斯會對此發(fā)表一番很蝙蝠俠的評價，也做了不少心理準備，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布魯斯竟然會問他為什么？

    他是在講笑話？

    世界第一偵探，精通心理學的審訊大師，現(xiàn)在問他怎么了？

    他從來沒和其他羅賓談過心，但或多或少都能理解彼此的感受，那種被排除圈子之外，被否定他們支撐自己信念支柱的滋味。

    如果要排名最難對付的長官，蝙蝠俠一定榜上有名，在他最鬧心的一段時間，都打算自暴自棄地爛下去，反正布魯斯總能用各種規(guī)矩評價他。

    他緊緊地盯著那雙剛藍色的眼睛，聲線發(fā)緊：你認真的？

    布魯斯點點頭：為什么。

    杰森猛然起身，重重地踹開了橫在他們中間的那張圓桌，拳頭緊握，恨不得往布魯斯下巴上砸，好在那點岌岌可危的理智拽了他一把，但他也暴怒地拎住布魯斯的領(lǐng)子，一把將他摁到墻上。

    讓我告訴你為什么！他的眼眶因為激烈情緒而發(fā)紅，一字一頓地：因為你他媽的從來不滿意誰都無法滿足你的要求，見鬼的，你怎么不制造個仿生人，然后按照你的標準進行改造？

    你的標準是格雷森嗎？也不是，你照樣能對他挑剔出疏漏，你接回達米安之前和提姆說過嗎？還有達米安，某種意義上他仍然是迪克的羅賓，只不過他選擇了你！

    他實在太憤怒了，以至于無法很好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但布魯斯的神情表明他接收到了信號。

    布魯斯的眼睛微微睜大了點。

    這個細微的動作陡然讓杰森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他像個愚蠢的青少年正在沖著布魯斯大吼，因為承受了一些狗屎壓力太丟人了。

    布魯斯碰了碰杰森揪他領(lǐng)子的手：先放開我。

    杰森倏地縮回來。

    又是一陣沉默，只是這一次氣氛除了壓抑，還多了點尷尬。

    我本來還挺自信的。

    杰森很微妙地盯著他看。

    沉默終于被打破，布魯斯略帶挫敗地回答：我不知道原來你們的想法是因為我不滿意。

    他的家庭相當特殊，所以布魯斯一直以來的思考方向都是另一重身份，而這種過于普通的原因他完全沒考慮過。

    為什么他們會覺得他從來不滿意？他明明滿意極了，還有什么叫迪克是他的標準？他從來沒把迪克當作標準，是的，每個孩子都完全不一樣，為什么他們?yōu)槭裁匆獜娖茸约撼蔀榍叭瘟_賓？

    而他也品嘗到一絲被誤解而產(chǎn)生的委屈，他輕輕抿了抿唇：我一直對你們很滿意，也沒希望你們達到某個標準。

    你們就是你們自己。布魯斯說：在我看來，你們都足夠好，也不能替代彼此，我不想失去你們中的任何一個，相信我，我說的并不是漂亮話，我也很放心把我的一切留給你們。

    杰森怔住了：你為什么早點不說？

    他相信布魯斯沒有騙他，布魯斯還不至于在這事上說謊，可是他為什么一直要今天才挑明他們浪費了那么久。

    布魯斯理了理衣領(lǐng)。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說明著自己的想法：我以為你們的壓力來自于其他地方，畢竟你們都很獨立，過早的成熟我不明白，你們都不是能被外界影響的人。

    沒有什么能動搖你們的想法。他打斷杰森想要辯解的舉動：你們的意思是，你也包括其中。

    所以你們?yōu)槭裁匆獔?zhí)著我的想法？而且你們也沒有對我保持盲從，某種程度上我其實沒有影響你們什么。

    這個問題一出來，杰森霎時啞口無言。

    其實沒什么原因，只因為是布魯斯而已，盡管他能挑出布魯斯千萬種缺點，可要是布魯斯真的對他不好，和他的生父一樣是個人渣，他自然也不至于被困擾成這樣。

    蝙蝠俠是他憧憬的對象，是他想很長時間想成為的模樣，布魯斯曾經(jīng)小心翼翼地照顧他，毫無保留地給予出自己的一切。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他才會如此痛苦，處于一種不斷掙扎又無法徹底掙斷的狀態(tài)，歸根結(jié)底，他希望能滿足布魯斯的期待，成為一個能讓他驕傲的人。

    不止是他，迪克如此，提姆也是如此，達米安更不用提。

    可他們到底還是不同的個體，也永遠不可能活成第二個布魯斯韋恩。

    對他們來說，布魯斯非常重要，比他自以為的還要重要，而他是在他們迷茫時永遠恒定的錨點，他們愿意追隨他，成為他最忠誠可靠的后盾。

    但他不準備讓布魯斯知道這些。

    布魯斯。杰森說：你可以把這些轉(zhuǎn)述給其他人，我相信你能得到其他收獲。

    到最后，他還是得自己想開。

    我們沒事了。他平靜地說。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應(yīng)該都沒事。杰森為這次談話做了個總結(jié)，并為布魯斯眼睛里快速閃過的茫然而覺得好笑。

    布魯斯有點困擾地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幾秒后，他遲疑著打了個手勢。

    今晚留下來？

    第80章

    在杰森走后, 布魯斯又停留了一會，他在思考要不要專門為杰森騰一面墻擺放他們以后一起收集的初版書。

    你們完事了？一道透露著緊張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布魯斯背后，他身體略微一僵, 側(cè)過臉：我以為你走了。

    克拉克無所適從地四處望了望：呃, 我落下了一點東西, 所以我回來取。

    布魯斯哼笑了一聲。

    他懶得去戳穿克拉克拙劣的借口，唯一的問題就是氪星人的超級聽力會不會聽到點不該知道的東西, 但根據(jù)克拉克的表現(xiàn)來看, 他還是那個極其尊重旁人的藍大個。

    布魯斯：你為什么留下來？

    克拉克：

    他不認為自己能有什么瞞過布魯斯, 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擔心我回去睡一覺, 第二天我就要寫布魯斯韋恩醉酒燒毀莊園炸毀莊園之類的稿件。

    布魯斯被嗆得不輕。

    他沉默了一會, 才忍無可忍地：你到底以為我會干什么？

    在今天之前，他只覺得自己和杰森他們存在一些問題，今天之后, 他卻發(fā)現(xiàn)這些問題在別人眼里是如此嚴重，尤其是克拉克。

    炸掉莊園？他認真的嗎？

    克拉克無辜地眨了眨眼：上一次你們差點炸翻哥譚，鑒于你們的前科，我這還是保守估計算了，不提這個。

    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杰森拜托我去和達米安聊聊，你覺得我應(yīng)該這么做嗎？

    還是同樣的理由, 克拉克不認為自己能代替布魯斯的角色, 也無法給予一套正向反饋也許只有迪克可以。

    他和達米安相當生疏，超人在達米安眼里直接就是個路人，還是需要被提防的路人，他完全想不到自己能和達米安聊什么，總不能去問達米安今天天氣怎么樣。

    克拉克脾氣不壞, 但不代表他喜歡被人用看智障的眼光盯著。

    布魯斯想了一會。

    也許。他慢慢說。

    他能和杰森溝通的原因是他確定杰森愿意聽他說話，但達米安，那份記憶中接替迪克成為夜翼的達米安，已經(jīng)是他相當陌生的存在。

    在不義聯(lián)盟的世界，達米安選擇了克拉克，那么現(xiàn)在的達米安，對克拉克的認同度應(yīng)該比他高很多。

    達米安是個不穩(wěn)定的□□，布魯斯的大多數(shù)同伴都加入了不義聯(lián)盟，可他用不著對他們負責，可達米安不一樣，如果他的不穩(wěn)定造成壞結(jié)果，那就是他的責任。

    布魯斯略微思考了片刻，做出決定：不，克拉克，達米安和你無關(guān)，關(guān)于杰森的委托，我會找機會告訴他，你有更重要的事情。

    克拉克直截了當?shù)鼐芙^了：不。

    我了解你。他意有所指地聳了聳肩：布魯斯，你可能沒發(fā)現(xiàn)，但你只有遇到自己絕對無法應(yīng)對的問題，以及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才會尋求幫助，舉個例子，前者是達克賽德入侵，后者是你想讓我打包一份國外的甜點。

    而你不確定自己能否應(yīng)對，又非常要緊的問題，你通常選擇會獨自解決。

    布魯斯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念頭，視線慢吞吞地在克拉克臉上停留了一瞬：是嗎？

    相信我。克拉克極其篤定地回答。

    他換上吐槽式的抱怨語氣：有的時候我真的不清楚你的自信是從哪里來，我一直覺得你對自己誤會挺大。

    布魯斯用嚴厲地目光瞪他。

    克拉克攤開手，沒有半點被嚇到的意思：我說的是實話，你連最好說話的提姆都能惹火，所以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應(yīng)付得了達米安？

    我養(yǎng)了四個孩子尤其是迪克！布魯斯的目光更嚴厲了一點，他壓低聲音，仿佛要證明自己。

    克拉克直接笑出聲。

    布魯斯感覺有被冒犯到，他舉出了一個直白的數(shù)據(jù)對比：你從來沒養(yǎng)過孩子。

    所以你壓根不清楚孩子是種多么難搞的生物，他飽受冒犯地想。

    克拉克肩膀抖了抖，他用盡自己一生的控制力好讓自己不要笑得太過分，不然有可能會被布魯斯趕出大門。

    咳。他用力清了清嗓子：迪克對，我現(xiàn)在知道你的自信是哪來的了，我真希望你能去和阿福聊聊養(yǎng)大四個孩子的理論。

    他不知道迪克是幸運，還是不幸，他的健康成長真的給布魯斯制造了不少誤解，克拉克猜布魯斯可能以為小孩長大就是定期澆澆水，埋在土里之類的cao作就能長大。

    你說得對?？死诵蛄耍茏匀坏胤鲎〔剪斔沟募绨颍核晕覝蕚浜瓦_米安談?wù)?，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我找不到他。

    相當奇怪。

    克拉克的能力是有弱點，但達米安沒事不會把自己封閉在一個鉛盒子里，更何況他完全沒找到屬于達米安的心跳聲，蝙蝠洞是有吸音裝置，可沒事達米安動用吸音裝置干什么？

    布魯斯瞳孔微微一縮。

    他沉聲問：你在哪些地方找過他？

    哥譚我著重找了動物園和美術(shù)館，還有迪克的安全屋?？死嘶卮穑喝缓缶褪怯贸壜犃υ谡麄€世界找他一無所獲。

    他可能在刺客聯(lián)盟。布魯斯調(diào)整了一下袖口：牽扯到刺客聯(lián)盟后，這件事就和你無關(gu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