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撲通……

    她抬起眼，看見他如同刀削般英挺俊氣的下頜線條。

    “你好像瘦了?！?/br>
    聞璽說：“你更瘦，都輕的沒分量了?！?/br>
    他抱著她在冰面上行走，冷風刮在臉上猶如刀子般，還飄起了雪花，阮棠有些不適，在時空中游走一圈，精神上的疲乏化成了頭疼，就好像有人拿著小錘在敲打她的腦子。

    她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剛才有天譴的雷跟著我來了?！?/br>
    聞璽說：“已經(jīng)消散了?！?/br>
    阮棠心想哪有那么容易，可光聽著他的聲音就覺得安心，她就不再考慮天雷，轉(zhuǎn)而問，“崔茗呢？”

    “他的氣息和你一起消失，沒有再出現(xiàn)過?！?/br>
    阮棠想了想說：“我剛才回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他，他撐不住，在時間流里魂魄散了，全是一點點的光，像螢火蟲。我感覺那好像是臧天鏡的力量被打散了?！?/br>
    聞璽緩緩走著，穿過一片狼藉的狹道，前幾日有過小范圍的雪崩，這里堆積如山的骸骨又重新被封在雪下。他走過的地方留下腳印。他的手臂很穩(wěn)，阮棠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你要想把臧天鏡的力量收攏應(yīng)該也容易?！甭劖t說。

    阮棠搖頭，“我感覺那些光好像很親切，但是不想要?！?/br>
    “為什么？”

    “剛才我感覺到，如果把臧天鏡的力量收集齊了，我可能會擁有更多力量，但也會被天道所忌，惹來災(zāi)禍?！?/br>
    聞璽略有些意外，忽然將她往上抬了抬，低頭在她額上親吻一下，“做得好?！?/br>
    阮棠問，“那些力量散落在時空流里，會去哪里？”

    聞璽道：“或許有一部分會被時間磨地消散，還有一部分可能會散落到各個時間的哪個地方去?！彼α艘幌碌?，“說起來，你和崔氏并無血脈關(guān)聯(lián)，卻有通術(shù)天賦，或許就是出生的時候被臧天鏡的力量所影響?！?/br>
    “啊……”阮棠感嘆，心想，因因果果的，還真的已經(jīng)是一筆糊涂賬了。

    聞璽找到入山時躲過的那條冰縫，鉆了進去，風雪擋在外面，他們帶進來的包裹還放在角落里，已經(jīng)被凍地結(jié)結(jié)實實，像冰疙瘩一塊。

    第527章

    他把阮棠放到地上，走過去手里燃起一小團火焰，解凍包裹，翻出睡袋和鍋子，還有一小袋壓縮食物。他埋鍋燒雪，又放了點吃的進去。

    阮棠頭一陣陣地脹疼，是施展通術(shù)耗費太多精神的后遺癥，她的身體都凍麻木了，躲進冰縫里才恢復(fù)些知覺，她既然動彈不了，干脆就看著聞璽動作。

    等吃的燒在水里糊開，聞璽讓她先吃一些。

    阮棠吃了幾口熱乎東西，身體回暖。聞璽把火堆架好，拿過鍋子把她剩下的全吃了。阮棠看著他，目光變得有幾分悠遠，似是想到了什么。

    聞璽吃完后稍稍收拾了一下，過來把她摟進懷里，動作輕柔地給她搓手腳。阮棠微微抬起頭，看著他的側(cè)臉，“你怎么不問我著三天去了哪里？”

    聞璽雙手罩著她的手掌，揉了揉，“平安回來就好，你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好，等恢復(fù)了再說?！?/br>
    阮棠垂眼看見自己的手，rou眼可見地瘦了許多，幾乎是皮包骨頭的狀態(tài)，她剛才沒注意，現(xiàn)在一看見倒先是一驚，“才餓三天就能成這樣？”

    聞璽摸摸她的頭，“是你精氣神耗費太過，身體也跟著消耗了?！?/br>
    阮棠若有所思點點頭。

    聞璽把她放進睡袋里，“睡一會兒，風雪過了我們就走?！?/br>
    阮棠閉上眼，頭還疼著，躺了好一會兒還沒睡著，她又重新睜開眼，對上聞璽深邃專注的目光，她怔怔地回視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

    “睡不著？”聞璽把她凌亂的頭發(fā)稍稍捋順。

    “……聞璽?！?/br>
    “嗯？”

    “你不是人格分裂對嗎？”

    聞璽沉默了一下，“以前和你說過，不是你認為的人格分裂。”

    “……林志遠被鄭炎的魂寄生后，體內(nèi)就有兩個不同的魂魄。你也不是那種情況吧？”

    聞璽微微瞇了下眼，俯低了身體，幾乎貼著她的耳畔說，“不是。沒人可以和我分享身體。”

    阮棠有些迷惑，但也有所頓悟，不過一直沉甸甸壓著她心口的大石終于落了地。她一瞬不放地看著聞璽，從他的目光，神態(tài)，還包括形體動作去尋找過去兩年熟悉的樣子。

    聞璽把她半抱起，一股淡淡的暖氣從他身上傳遞過來，“乖，先睡一會兒，你快撐不住了。”

    阮棠也知道身體情況不好，但頭脹發(fā)疼，精神再疲憊也睡不著，她輕聲說，“我頭疼。”

    聞璽環(huán)著她，懷里輕的掂不出分量，才三天的時間阮棠就已經(jīng)瘦脫了相，兩頰微凹，眼睛倒顯得越發(fā)的大，臉色白的像紙，她說話的時候，睫毛輕輕顫動，整個人就像是外面的冰棱，透明而又脆弱。

    聞璽的心有些揪起，看著她的模樣就覺得分外難受，他伸手在她的太陽xue上輕輕揉捏。

    阮棠舒服地想嘆氣，緊繃僵硬的身體在他安撫下慢慢放松，然后疲倦就不可抑制地泛上來，她眨了眨眼，很快呼吸變得清淺綿長。

    聞璽手下不停地給她揉著太陽xue，過了許久，直到她入睡了才停下。他連人帶睡袋地摟著，低頭在她唇上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已經(jīng)凍得開裂，沒有以前那么柔軟，聞璽溫柔地舔了一下她唇上皸裂的傷口，舌尖嘗到一絲極淡極淡的血腥味。

    岳城瞳孔微微一縮，慢慢直起身體，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冰縫外面風雪大作。自他們進入雪山后，天氣就反反復(fù)復(fù)，十分少見。阮棠昏迷的三天里天氣也時好時壞，他要照看她的身體，還要留心周圍的危險和變化，一刻都沒有休息。

    聞璽揉了下額角，把疲意強壓下去，阮棠忽然身體動了動，好像有哪里不舒服，可她累得沒法醒來，睡夢里還皺了下眉。聞璽輕柔地給她換了姿勢抱著，低頭看著她眉心折痕消失。

    他看著她，吐了一口長長的氣，藏于心底的喜悅這才一絲絲浮上來，這三天所守著的她，雖然呼吸還在，但身體就只是一個軀殼，現(xiàn)在的她，才是鮮活而生動的。

    聞璽在一刻不放松地看著她時，心里也曾想過，若是她困在哪里回不來了該如何。世上已經(jīng)找不到其他會施展通術(shù)的人，他再也有本事，也沒有辦法在通術(shù)領(lǐng)域找她回來。

    幸而回來了。

    聞璽忽而記起她回來的那一刻，雪山上空間出現(xiàn)扭曲，一個詭異而熟悉的景象從另一端投射過來。

    一般通術(shù)絕對做不到，應(yīng)該全得益于崔茗魂魄消散，臧天鏡的力量連接了兩端。

    正思索著，頭狠狠抽痛了一下，聞璽倒抽口氣，兩個手臂甚至出現(xiàn)了不受控制的痙攣，他趕緊把阮棠的睡袋放下，獨自站起，走到山風入口，讓風雪撲打在臉上清醒一下。

    他望著飄飛的密雪，神色復(fù)雜難辨。

    一些雜亂的畫面也隨之出現(xiàn)在腦中，就好像原本散落的拼圖，東一塊西一塊地閃現(xiàn)，聞璽頭痛欲裂，他皺緊眉頭，臉色鐵青，但咬緊牙關(guān)并不顯露出來，而是又往外走了兩步，任由寒冷席卷身體，維持神志一如既往的清明。

    隨著那些畫面的跳動出現(xiàn)，記憶缺失補全了一小部分。

    聞璽臉色變了又變，回頭朝山縫中睡袋的位置看了一眼。

    ……

    阮棠睡了不知道多久醒過來，身體還有些疲軟，但已經(jīng)比剛回來時好了許多，可以動作了。她睜眼后先盯著頭頂?shù)谋戳艘粫?，才反?yīng)過來此時還在雪山里。

    通術(shù)雖然玄妙，但對施術(shù)者的影響也同樣巨大。

    阮棠記得當初聞璽就曾提醒過，穿行于虛實之間的術(shù)法，施術(shù)者最應(yīng)警惕的是自己。

    她在明朝待了兩年，回到現(xiàn)實中后感受還有些扭轉(zhuǎn)不過來。阮棠稍稍挪動身體，側(cè)過臉發(fā)現(xiàn)聞璽的睡袋緊貼著她的，他沉睡著，眼下一層青灰，看著也是疲勞過度。

    阮棠停止了動作，靜靜看著他。

    外面有光亮，雪光映透進來，照著他的臉晦暗不明，明的半邊英挺俊氣，暗的半邊深沉凌厲。

    阮棠心重重跳了一下，胸口鼓鼓脹脹的，百味陳雜，她猶豫了片刻，湊上去在聞璽的臉上親了一記。

    作者有話說：看奧運會開幕式……給我靈感全嚇跑了，都什么玩意啊

    第528章

    聞璽忽然翻過身體，手從睡袋里伸出，一張把阮棠攬住，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還閉著眼，緩緩睜眼后看著阮棠，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頭還疼嗎？”

    阮棠搖頭，感覺已經(jīng)好多了，但精神還是差，渾身亂綿綿提不起勁，這是通術(shù)過度使用的后遺癥，沒那么快恢復(fù)，何況此時困在雪山里環(huán)境艱苦。

    外面風雪已經(jīng)停了，冰縫入口的位置積起了厚厚的雪，營火燒的沒剩多少，熱度一點點傳來。從外面的透進來的光影位置和強度來看，此時應(yīng)該是清早。

    聞璽攬著阮棠說可以再躺一會兒。

    隨著營火漸熄，外面冰冷的空氣毫無阻擋的竄進冰縫里，阮棠感覺寒氣一絲絲地在往身體里鉆，她不禁貼近聞璽，汲取他身上的暖意。聞璽微微低頭，在她的眉心親了親。

    營火很快燒完了，聞璽收拾了睡袋，燒水把最后一點食物弄熱分著兩人吃了。

    阮棠吃了兩三口放下，聞璽蹙眉讓她多吃一點。阮棠苦笑，“真的吃不下，這兩年我都餓習慣了，等出去以后再調(diào)整吧?！?/br>
    聞璽心里清楚，她真正躺著只有三天時間，而這兩年，是通術(shù)施展在時空流中的耗費的時間。他的腦中忽然就閃過幾個片段，其中一個是她身體半虛半實地坐在長榻上，看著炕桌的吃食，眼巴巴的樣子好不可憐。

    聞璽沒說什么，把鍋子接過來，強硬地又給她塞了兩口，直到她撇開臉死活不愿張口才作罷。

    吃完之后聞璽說必須馬上走，阮棠當然沒意見，食物已經(jīng)吃完，就算他們都是長生不死體質(zhì)，如果沒有東西補充能量，也只有變成干尸的下場。

    聞璽包裹直接扔在冰縫里沒有帶，轉(zhuǎn)身把阮棠背起。

    開始阮棠還有些抗拒，她看得出來，聞璽這幾天根本沒有休息，臉色灰暗，下巴胡渣都冒出來，看著滄桑許多。但她自己出去走了幾步，腿腳發(fā)軟，險些在雪地里栽倒，不敢再逞強，老實趴到聞璽背上。

    聞璽行走的速度不慢，看著步伐不大不快，但自有一股獨特規(guī)律，很快從山道走下雪峰。眾山交匯之處，是交錯縱橫的冰川，此處地形不是很平整，有凹洞有地溝冰縫，走動起來十分艱難。但對聞璽來說都不算大困難。

    阮棠抬頭望天，只見雪峰聳立，四處彌漫著淡淡的白霧，是rou眼可見的寒氣籠罩著周圍。出來沒多久，臉凍地有些發(fā)木，睫毛上凝結(jié)起了一層薄冰。阮棠把頭靠在聞璽的后頸，雖然身處這樣可怕的絕境中，沒有糧食，也沒有其他人，孤獨的在雪地冰川中穿行，在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顯得十分渺小，但她卻不覺得害怕。

    在跨越一條深溝冰縫的時候，聞璽踉蹌一下，險些摔倒。

    昏昏欲睡的阮棠被顛醒，她睜開眼，聲音略有些嘶啞，“休息一下吧?！?/br>
    聞璽繼續(xù)往前走，“明天早上必須走出這里?！?/br>
    阮棠已經(jīng)記不太清當初進雪山是走了一天還是兩天，但那個時候還有馬。

    看著周圍無邊無際的皚皚白雪，阮棠心想，再強大的人，也無法和天地對抗，她想了一會兒，付在聞璽的身后說，“還有一個辦法，你把我放到冰縫里，在周圍做個記號，等出去做好準備再進來找我?！?/br>
    聞璽沒說話，腳步絲毫不亂。

    阮棠看著前方望不到頭的冰川，咳嗽一聲說，“其實這個辦法仔細想想還真不錯，反正我死不了，就是皮包骨頭會難看點，你拉了吃的喝的再來找我，比我們兩個都埋雪里等別人來挖的好吧。”

    聞璽冷冷道：“閉嘴?！?/br>
    阮棠馬上安靜下來。

    此后一路無話，聞璽走了有大半天時間，穿過兩座雪峰，從細長的冰川走到了平坦的冰面匯聚處。據(jù)說這里曾經(jīng)在遠古時代是海洋琥珀。后來地殼變動，這里海拔上升，氣溫降低才形成了巨大的冰川，但面積如此之大，也有很多危險，如果像昨天那樣突然降風雪，雪積的厚或是上方雪峰有雪塊掉落下來，冰面上比較脆弱的地方就會塌陷。

    聞璽停下來休息片刻，鍋子根本沒帶，他從地上抓了一把干凈的雪放進嘴里吃，然后又抄了些放在掌心托著，沒一會兒化成了水，他直接喂到阮棠嘴邊。

    水是微溫的，阮棠低頭喝了，抬起頭看著聞璽沒什么表情的臉，鼻子驀然發(fā)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