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泉 第333節(jié)
阮棠此時根本顧不上去看那些火星隱患的焦黑木頭,直奔著中心位置而去。樹林中有人事先布好了符陣,紅色的絲線纏繞在六棵大樹上,旁邊的樹木草地都已經(jīng)被雷電毀去,唯有符陣中的樹木,根深葉茂,團團如蓋,看著十分怪異。 岳城露出慎重的神情,眼前的符陣能抗擊天譴降雷,威力不凡。雖然走近了能看到樹木外一圈已經(jīng)發(fā)黑,并不是毫無損傷。 阮棠看到樹木圍繞的中間,地上躺著一個人,他的手腳縛著紅線,身體瘦長,頭發(fā)披散。阮棠就要跑過去。 岳城攔住她,“小心?!?/br> “沒關(guān)系?!边M林子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了,無論是府陣還是通術(shù),崔茗設(shè)下的手段對她都是不起作用。 阮棠毫無阻攔和傷害就走進符陣?yán)?,低頭一看,頭皮發(fā)麻。 地上那人一張年輕略帶稚氣的臉,是兩年前在燕王府見過的崔茗。 一瞬間,阮棠就明白崔茗在打什么主意。 “瘋了?!?/br> 絕對是瘋了,不然做不出這么瘋狂的事——阮棠驚悚地想著,以前見過惡魂奪取身體,但從沒見過對過去的自己下手的。 崔茗和她一起來到這里,兩年都沒有動靜,卻沒想到他一有動作,就是把這個時候的崔茗給困住,打算以自己的魂魄代入。 阮棠視線飛快搜尋周圍,要找出崔茗的位置。 “下面?!痹莱呛鹊?。 地上突然一道黑影竄起,細長的好像蚯蚓般。 阮棠聞聲躲開,黑影又落回地面,很快鉆進地下。 岳城站在紅線劃定的符陣外,他感覺到這個府陣?yán)锊刂ㄐg(shù)的力量,沒有通感天賦闖入會被精神領(lǐng)域困住。 里面藏著的人是個精通通術(shù)的大能者,他怕阮棠一碰上就要吃虧,俯身在地上一拍。 近三丈的地面都被他這一掌之力震地發(fā)顫。 天上雷云聚攏,電光似乎很快又要落下。 黑影被岳城震地再次離開地面,阮棠手一揮,一道符箓悄無聲息地飛去。 第525章 黑影就是崔茗,受到三面攻擊,此刻心頭大恨,當(dāng)初他和阮棠的力量撞在一起,同源于臧天鏡的靈力,大部分相融,剩余形成了一種糾纏和對沖,把兩人同時裹挾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一門心思回到六百年前,意識影響了靈力。他們最終被帶到六百年前。 同一時空不允許兩個“我”的存在,即使是通術(shù)者,在時空流中也需要規(guī)避天地規(guī)則。崔茗剛來到,就見到年少無知的自己,心頭劇震,立刻意識到不好。果然天譴隨之而來,幸而他反應(yīng)極快,又有幾百年來在時空流中游蕩藏身的經(jīng)驗,被天雷擊中時損失大部分魂體,但仍保留住意識。 崔茗躲避了兩年,魂魄消耗大半,再這樣下去,別說復(fù)活族人,他自己也很快要在這個時空消散。崔茗此人早已經(jīng)在幾百年歲月里練出一副鐵石心腸,事關(guān)生死,他更是狠心,一個陰毒的念頭隨之浮現(xiàn)出來。 此時的崔茗,未及弱冠,年少無知,以超高的通術(shù)的天賦驕傲自得,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燕王府犯下大錯,埋下滅族的禍根。 偶爾窺伺到年少的自己,崔茗心情復(fù)雜,似有些懷念,也有些怨毒,只是受時空約束,他只能偶爾遠覷一眼,逗留的時間稍長,天道立刻就會感應(yīng)到,雷擊隨之而來。 崔茗殫精竭慮,用通術(shù)影響他人,終于設(shè)下圈套將崔茗抓住。他已算好日子,等少年崔茗的魂魄衰弱時他就趁虛而入,吞噬原身之魂,霸占rou身。 不,這不能叫霸占,這是回歸。 崔茗心道,這本就是他的身體,身與魂契合,一魂一身,符合天地規(guī)則,天道再不會再有反應(yīng)。 他有幾百年的經(jīng)驗與智慧,回到rou身后,他還有辦法改變時勢,免去家族覆滅。 這樣一算,可稱得上是一箭三雕,于他于崔氏皆有益,崔茗心一橫,也不管占用過去的身體打算是否太過逆天悖理。 可原本他算好日子,還有一天時間才是天時地利最佳,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錯,竟有人先引發(fā)了天雷,原本他用來遮蔽的天道的手段,在天雷出現(xiàn)時被破壞。 吞噬魂魄占用rou身的術(shù)法當(dāng)然不是什么正道手段,天譴立刻轉(zhuǎn)移到他這里來。 崔茗心中大罵,不得不提前行動,隨即,阮棠和岳城又出現(xiàn)。 崔茗心堅如鐵,此時也不由愴然,難道真是天道不可欺,一切都是命數(shù)?他恍惚了一下,轉(zhuǎn)而憤然,他身死族滅的時候怎么不見天道。 此時,天上電光閃動,一劈而下,阮棠的符箓也已經(jīng)飛到黑影面前,地上還有岳城掌擊下的震動,崔茗無處可躲,三者相比,天雷是首要回避的,其次是岳城的靈力在地里詭譎莫名。且崔茗剛才一瞬瞥到他的臉,聞璽給他留下的強烈的印象,此時更驚,自覺也沒見過幾個方士能如他這般強大。 崔茗選擇沖向阮棠。 一則兩權(quán)相害取其輕,二則他還覬覦著另一半臧天鏡的力量,如果能奪過來,正好用來滋潤補充受損的魂體。 崔茗沒有躲避,正面被符箓罩上。 阮棠一怔,沒想到他完全沒有躲避。雷電已經(jīng)落下,閃電霹靂,轉(zhuǎn)眼從高空已經(jīng)落到地面。 阮棠在扔出符箓時已經(jīng)后退,剛穿過符陣所圈的紅線,腰里忽然有股大力將她一拖,飛速后退。阮棠回頭一看,是岳城手里一道靈光所華的金線拉扯著她。她動了動嘴皮,根本來不及說什么,電光已經(jīng)落地擴散開來。 符陣之前已經(jīng)被雷擊過,現(xiàn)在又沒有崔茗控制,瞬間經(jīng)受不住,六棵大樹轟然起火,上面纏繞的紅線猶如引線般,化成一條條火蛇。 林中被火光照亮。 符陣居中的少年崔茗奇跡般的沒有受到影響。 而崔茗被阮棠的符箓定住,雖然他已經(jīng)強硬挪動了位置,仍是被雷光擊中,靈魂的灼燒最是痛不欲生,崔茗在劇痛中魂魄消散大半。哀嚎的聲音蓋過了雷聲,讓人毛骨悚然。 阮棠聽了寒毛直豎,不過她也有些不明白,“他剛才為什么不躲?” 岳城問她:“為什么是定身符?”而不是其他攻擊類的符箓。 “簡單,好畫?!比钐睦硭?dāng)然。 岳城朝符陣中瞥去一眼,崔茗的魂體很強大,在天雷磨礪下縮成一團,仍保留住了最主要的部分。他在幾面攻擊中選擇了最弱的阮棠,原本計算著,阮棠的靈力和他的相融,可以硬抗過去。哪知道阮棠只放了個最普通的定身符,毫無攻擊力。 如果是算計好的,崔茗也就認(rèn)了,可阮棠剛才沒想那么多,只是挑了最簡單,成功率又最高的符箓。 雷擊前后不過幾秒的時間,崔茗只剩下拇指那么一截魂體,此時也不想著去占rou體。而且盡快脫離此處,找個地方藏身。 夜色中雷云翻滾,崔茗迅速往地下一鉆,然后拼盡最后一絲意識,施展通術(shù)。 阮棠站在焚燒的樹木旁,周圍忽然空間扭曲,好像遙遠的某處有巨大的吸力,要將她帶走,身體不受控制地漂浮起來。 她視線在周圍轉(zhuǎn)動尋找崔茗。 云影繩上微光閃動,岳城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很用勁,阮棠腳落到地上,但更強的吸力傳來,她又再次飄起來。 “別走?!痹莱堑哪樕暇蛊铺旎穆冻龌倘粊恚缤г诮^境的野獸,狂躁中還透露著一絲危險。 阮棠已經(jīng)完全浮空,如果不是被他拉著,恐怕已經(jīng)被夜空吸走。她看著他,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一時間百感交集,又酸又苦,還有絲甜,可這個甜味實在太淡,讓人幾乎察覺不到。 她直直看進他的眼里。 兩人對視,阮棠眼睛輕輕一眨,眼淚不知不覺掉落。 岳城的掌心里正有金色微光閃動,要和空間的力量相抗。 阮棠低頭看見他的手臂上鮮血淋淋,剛才包扎的傷口崩裂,血水早已經(jīng)滲透衣衫。 “別留了,”她開口道,聲音輕柔嘶啞,“……會再相見的。” 作者有話說:今天有兩更 第526章 岳城豈是輕易認(rèn)輸?shù)娜?,他牙關(guān)咬緊道:“想走沒那么容易?!?/br> 他的腳下和身上金光越來越勝,把人籠罩在其中,金光锃目,反倒讓他面目變得模糊起來,“我說不讓,誰都不能強讓你走,天道也不行?!?/br> 阮棠手中的云影繩也冒出強烈光芒,倒拖住了她,上面有巨大吸力,岳城又拽著不肯放手,阮棠兩邊都受了力,身體忽明忽暗,難受地臉都皺了起來。 “岳城!”她著急地喊,手輕輕托在他鮮血淋漓的手臂上,“別這樣……” 岳城手臂刺痛,胸口猶如針刺般,周圍的空氣猶如實質(zhì)般在施加壓力,他越是反抗壓力越沉,似天地要將他壓制。可他心中有一團火,一想到松手之后眼前的女人就要消失,就好像熊熊一團烈火烤得是他心尖上的rou。 阮棠見他嘴角都滲出鮮紅的一絲血,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拼命掙脫,“放開,你放開?!?/br> 岳城嘴角撐著冷笑,“放開什么,好讓你去找那個聞璽?” 阮棠眼淚啪啦啪啦地掉了一串,聽到這句,又有些苦笑不得??臻g內(nèi)異常的威壓連她虛體都能感受到,岳城嘴角的血涎下,蔓延到下頜。阮棠雙手被他鉗住,根本無法動作,實在沒辦法,干脆把臉湊過去,貼在他的耳旁,“聞璽……就是六百年后的你。” 岳城猛然偏過頭來,看著她,目光罕有地呆滯瞬間。 天際一道雷光閃劈過來,速度驚人。 阮棠話音剛落時就已經(jīng)留意,她也不知道哪來的沖動,在岳城愣神的一刻,在他臉頰上親了親。 岳城心口好像被什么重物狠狠一撞。 阮棠推開他,岳城分神的時候手上終于松了些,沒有攥地那么死,被她一下推開,等反應(yīng)過來再要動作的時候,阮棠已經(jīng)漂浮地更高,伸手也夠不著了。 她的虛體也變得越來越淡。 此時雷光已經(jīng)落下。阮棠往旁邊躲避,身體一陣扭曲,在空間內(nèi)消失,雷光驟然失去目標(biāo),一半潰散,另一半,好像跟著她一同消失。 岳城離得近,正被無形的空氣擠壓地五臟六腑都在生疼,隨著不屬于這個時空的魂消失,壓力頓時消失,可雷電潰散的力量又倏然而至,岳城被電光掃中,腿腳一軟,重重摔倒在地。 電光在林中散開,到處竄動著藍色微光的電流,地上的崔茗身體顫抖,始終沒有醒來。 岳城受了內(nèi)傷,張嘴嘔出一口血,眼前白光藍光全混在一處,他卻覺不到痛,腦中翻來覆去地想著剛才阮棠說的最后那句話。周圍扭曲的空間漸漸復(fù)原,他抬頭往阮棠消失的方向看去,只見不斷擠壓扭曲的空間縫隙里,忽然漏出一幅模糊的景象,冰天雪地之中,有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抱著女人,他若有所覺地抬頭看來。 岳城錯愕,那是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頭發(fā)剪得很短,眉目間少了一份銳利,多了一份沉凝。 空間倏然恢復(fù)正常,一切異常氣息全部消失。 岳城擦了一下嘴角,扶著焦黑的樹干起身,忽然瞥到地上的細細的一根紅繩,那是剛才從阮棠手中脫落的,他撿起來拍去塵土,藏在貼身的胸口,站了片刻,才緩緩朝林外走去。 …… 阮棠還未睜眼就感覺到臉上冰冷的刺痛,嘴里低低地呻吟一聲,她緩緩張開眼,身體麻木難以動彈,喉嚨也像被砂皮磨過似的疼。 一只手抬起她的身體,只見聞璽半摟著她,還不停地給她搓著手。 “岳……聞璽?”她眨了一下眼,細碎的冰屑從睫毛上掉落。 聞璽抱緊她,聲音低啞,“你終于醒了?!?/br> 她問:“我……躺了多久?” “三天。” 阮棠艱難地舔了舔唇,嘴里是血腥的味道,嘴巴都凍開裂了,她想如釋重負地笑一下,卻連嘴角都扯不動,“那還好,我好像已經(jīng)過了兩年?!?/br> 聞璽看著她,深如潭水的目光中好像有些什么。他把她扶著坐起,“先找個地方避一避風(fēng)雪?!闭f著就將她抱起來。 阮棠埋在他的胸口,隔著厚重的沖鋒衣,卻好像能聽到他略有些快速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