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笙慢慢走近與孟衍并排而站，也看著那架秋千，羅冰性格孤僻，不喜與人交往，許蘿既是他的jiejie，更是他傾心相戀的愛人。許蘿死后，他對這個世間沒有了留戀，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復仇。說到這里頓了頓，莊笙摸了摸下巴，語氣微帶不解。

    從院長的描述來看，羅冰并不是一個多溫和能與人親近的人，而從他的復仇行動來看，這個人瘋狂偏執(zhí)，冷血無情，不將別人的命放在眼里?？墒沁@樣很矛盾，他如果真是那樣一個冷漠的人的話，那為什么這些年來一直堅持給孤兒院寄錢寄禮物？寄錢的話，可以當是對孤兒院收養(yǎng)自己的回報，還能說的過去，可是寄禮物這種比較溫情的行為，放在羅冰身上卻有些違和。

    莊笙越想越想不明白，眉頭皺成一團，孟衍看著他笑了起來，手指按住他的眉間輕輕揉了揉。

    笙笙，如果換成是我的話，對孤兒院除了還以金錢的回報，我也會愿意做些溫情的舉動。

    莊笙抬頭向他看來，眼中流露不解。孟衍斂去笑意，低頭深深注視著他。

    因為你也曾住在這里，這是你喜歡并希望它好的地方。

    莊笙微微失神，怔愣地盯著孟衍。

    孟衍抬手輕輕揉了下莊笙的腦袋，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有些人身在地獄，但心里裝有天堂，那世間于他而言，依舊處處溫暖明亮。當心中的天堂毀滅時，那世界對他來說，處處地獄，只余黑暗。

    衍哥哥。這個樣子的孟衍讓莊笙有些不安，他向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孟衍。

    孟衍單手攬住莊笙，下巴抵在他頭頂輕輕蹭了蹭，以作安撫，別擔心，我知道該去哪里找到羅冰。

    莊笙一下忘了剛才的擔心，一把推開孟衍抬頭驚訝地看著他，你知道羅冰去了哪里？可院長說，羅冰根本沒回過孤兒院，他從回國后就消失了，要到哪里去找？

    孟衍看著莊笙搖了搖頭，不，羅冰回來過，只是院長不知道罷了。

    *

    山林間的風拂過樹梢，傳來沙沙聲響。午后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鋪滿落葉的地面布下斑駁的光影，石碑被陽光照射到，冰冷的石碑有了溫暖的色度。

    這是一片小小的松葉林，處于城郊，周圍多是廢棄荒蕪的房屋和田地，平時少有人來。四周可見一些墳堆，只有清明年節(jié)時才會有人來祭奠，雜草叢生，遮住了行人往來的路徑。

    石碑后，只有一個小小的土堆，上面長滿了雜草，還有一些小樹枝。

    身穿寬大的黑色連帽外套的男人靜靜立于石碑前，他看起來很瘦，戴著帽子把整張臉藏起來。雖然站在太陽底下，卻依然給人一種很冷的感覺，仿佛那些細碎溫暖的陽光照不到他身上。

    他沒帶香燭紙巾，看起來不像是掃墓的，而眼前這座石碑也不像墓碑。上面沒有刻字，而是雕刻著動物的形狀，看著似乎是一只貓和一只狗。

    jiejie，你的做法是對的，這個世界動物比人可愛，救一個人的性命，不如去救一條狗，一只貓。貓狗會感恩，而人，永遠只為自己著想，為了自己的丁點利益，可以罔顧道德和法律。既然他們不遵守道德和法律，我又為什么要遵守呢？

    蒼白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弧度，他抬手按在胸口位置，抓住一個小小的瓶子緊緊握住，語調柔緩下來，溫和而悲傷。

    jiejie，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美好，以前還好一點，因為有你在；現在你不在了，我去哪里都找不到一點美好。我想把它變得好些，所以凈化是必要的。

    jiejie，你看看現在的這個世界，喜歡嗎？

    第73章 Ⅱ.鍵盤俠28

    在說完那句話后，他沉默下來，靜靜凝視著那塊雕刻著動物形狀的石碑，仿佛能看到昔日jiejie扶著石碑為那些可憐小動物流淚的情形。

    那個女孩心地太過良善，有著包容一切弱小的美好心腸，卻最終難抵世間惡意。

    這樣的人間，不值得。

    身后傳來腳踩在枯枝上的聲音，安靜地墓地有人過來，他沒有回頭。

    羅冰。

    莊笙和孟衍在幾步外站定，看著前面那個把自己完全包裹住的瘦弱身影，目光復雜。

    你終于來了。羅冰并沒有被抓住的恐慌，反而有種終于等到的解脫感，莊笙聽得心頭一跳，升起不好預感。

    你是故意讓我們找到的？為什么？你的復仇已經完成了嗎？莊笙皺眉問道。

    羅冰慢慢轉過身，莊笙看清他的面容，心里微微吃了一驚。

    太瘦了，臉上幾乎看不到一點rou，就是一層皮包裹著。皮膚也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病態(tài)的蒼白。而雙眼死寂，沒有一絲感情波動，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木然的死氣，看著也就是比活人多喘口氣罷了。

    本要斥責的話，在看清羅冰的面容時堵在喉嚨，說不出口。

    莊笙看著羅冰，沒有什么抓捕罪犯的高興，反而感到莫名難過，心情分外沉重起來。

    羅冰看著面前的兩人，在孟衍身上掃了一眼，目光最終定在莊笙身上。他偏了偏頭，目光中帶著審視，聲音有點不常說話的沙啞。

    果然，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做一些別人看來愚蠢的事。

    莊笙皺眉，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將那段視頻發(fā)到暗網的事情。莊笙瞥了眼那個石碑，看清上面雕刻的是什么后，訝異地微微張了張嘴。

    他本以為那是埋葬著許蘿的墳墓，但現在看起來不像。

    羅冰看懂了莊笙的眼神，他摸了摸胸口掛著的小瓶子，低首垂眸，神情柔和了些，多了點人的溫度，嘴角掛著一絲淺笑，像個普通得思慕戀人的天真少年。

    我一直帶著jiejie，不會讓她躺在這種又冷又黑的地底。

    莊笙心里咯噔一下。

    那個小瓶子，莫非裝的是許蘿的，骨灰？

    羅冰抬頭看向莊笙，一步步朝他走近，你和jiejie很像。

    一直安靜守護在莊笙身邊的孟衍上前一步，擋住羅冰，他看羅冰的眼神跟平時沒多大差別，沒有莊笙的那種同情，甚至還多了一絲冰冷的嘲諷。

    他們并不像，因為，我和你不同。

    羅冰頓住腳步，終于將視線轉到孟衍身上，死死地盯著他，似乎被踩到了痛腳，神情漸漸變得憎恨。

    孟衍不為所動，你恨這個世界，那又怎么樣？目光往胸前的那個小瓶子一落，嘴角微勾，冷嗤，你最重要的那個人，永遠都回不來了。

    所以我要復仇！羅冰憤怒地咆哮出口，他憎恨瞪著孟衍，仿佛他就是自己的仇人。

    孟衍輕哼，看著他的目光帶上一絲憐憫，然而你連仇人都找不準，你殺的那些人，是真正傷害許蘿的人嗎？

    羅冰呼呼地喘著粗氣，像頭瀕臨失控的野獸一樣，赤紅著雙目死死盯著孟衍，仿佛隨時會撲上前去撕咬，先前的死寂仿佛只是假象。

    那又怎樣！就是因為那些蛆蟲一樣人的存在，污染了這個世界。如果沒有這些人，jiejie不會死，世界會更干凈美好，所以哪怕jiejie不在了，我也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干凈一些。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羅冰重新變回之前平靜的模樣，平靜中透露癲狂。

    他咧開嘴無聲笑著，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美好的世界，有些人不配存在。

    莊笙嘆了口氣，看著羅冰的眼神，不知是該同情還是憎恨，所以，就拖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嗎？

    羅冰緩緩地，無聲地，揚起一個大大笑容，再次說了一遍。

    那又怎樣？

    莊笙眼神復雜地看了羅冰一眼，你是個瘋子。說完認真問了句，你的復仇還沒結束，下一步計劃是什么？

    羅冰既然肯現身，說明他余下的計劃都已經安排好，他不是那個執(zhí)行的人，所以抓與不抓，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而這，也正是莊笙擔心的地方。

    羅冰這么自信，那無論他的計劃是什么，想要阻止，難度肯定非一般大。

    羅冰卻沒有直接回答莊笙的問題，他仰起頭看天下的太陽，面容完全暴露在陽光之下，這讓他很不舒服，陽光也很刺眼。但羅冰忍了下來，保持仰望天空的姿勢好一會兒，臉上浮現孩童般純真的笑容。

    游戲開始了。

    莊笙面色微變，此時遠處響起呼嘯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羅冰聽到警笛聲全無反應，他收回視線看向莊笙，我感謝你之前拍的那段視頻，但這一次，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莊笙心里不好的預感更加濃烈，你做了什么？

    然而在接下來的時間羅冰不再開口，無論他怎么問，都沉默著沒有再開口說一個字。

    不遠處，許解抱著筆記本電腦跑過來，神情慌張，一邊跑一邊喊，仿佛發(fā)生了什么極不好的事情。

    黎白很快帶著人趕來，將羅冰戴上手銬推入警車。

    而此時莊笙看了眼許解的電話，明白過來他為什么會出現那樣的神情，也明白了羅冰最后那句游戲開始了是什么意思。

    這次不再是直播預告，而是一則雙城通告。

    視頻中，一個戴著小丑面具的男人面對鏡頭，用毫無起伏的死板語調說道：

    從現在開始，開啟D城和F城的雙城投票，參與投票者只能是兩城居民，可以投票也可以棄權，投票截止時間為明天中午十二點整。到時得票多的城市將會砰的一聲，被炸掉。

    說到這時，面具人配合地抬起雙手做了個爆炸動作，他的語調依舊死板，所以這樣做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可笑，像真正的小丑，然而沒有人能笑的出來。

    當然，炸.彈的威力并不足以鏟平整座城市，限于炸.彈數量，所以只能選擇幾個點安放。為了增加威力，所有安放炸.彈的地方都綁著毒氣罐，炸彈爆炸時會把毒氣罐炸開，讓毒氣擴散。這樣一來，哪怕炸不死全城的人，也可以保證毒死至少半座城的人。

    最后，給大家一句忠告，不想死的，盡量把手中的票投給對面的城市。

    視頻到這里結束。

    就算戴著面具，莊笙也認出了面具下的人，是羅冰。

    他早就錄好了這段視頻，就等著自己被抓起來后放出去。這段視頻通過電臺和網絡，現在已經在兩座城市全面?zhèn)鏖_，不僅是電臺，還有那些高樓的廣告屏幕，也在一遍一遍播放著這則通告。

    視頻播出來后，很快引起恐慌，哪怕當地政府很快截斷了信號，中斷視頻，已經重復播放至少三遍的視頻，讓超過半數的人都看到了。

    廣場，街道，各處都有行人駐足，抬頭仰望高遠的電子屏幕，表情從開始的好奇不解漸漸轉為恐慌。后來哪怕屏幕黑屏，也沒能阻止這種恐慌的蔓延，反而更加劇了人們心中的害怕會被強制中斷，說明視頻里的人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這樣的大手筆，幾乎沒人懷疑是惡作劇玩笑，關注時事的人都知道最近的直播殺人案，很快聯想起來，頓時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攫住。

    人們恐懼著，卻同時又有一種不真實的荒誕感。

    真的會有人做這樣喪心病狂的事？這種連電影里都不會出現的情節(jié)，會在真實的生活中降臨？

    警車還沒開走，莊笙猛地撲到車門旁，死死盯著羅冰，停下來！停止你所計劃的一切！許蘿不會想看到你這樣做的。

    羅冰仿佛被剝離了所有情感，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戴著手銬的雙手放置在膝前，雙腿并攏，坐得筆直不像是被抓捕的罪犯，更像一個坐在課堂認真聽課的學生。

    游戲已經開始，沒人能停下。他緩緩轉頭看向一臉焦急的莊笙，好心給了一句忠告，不要試圖阻擋，你攔不住的，會把自己搭進去。

    車子啟動，羅冰的身影從莊笙面前消失，莊笙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表情焦慮而痛苦。

    怎么會這樣？

    肩膀忽然一沉，莊笙抬頭，對上孟衍溫和堅定的眼神。這個男人有時沉穩(wěn)得像一座山，有時又深遠如同大海，不變的是他始終堅定仿佛能掌握一切的眼神，莊笙看著這樣的眼神，心底的恐慌漸漸平息下來，恢復思考能力。

    口袋里的手機已經響了不知多少遍，莊笙終于接起，是局里打來的電話，讓他趕緊回市局。掛斷電話后，莊笙轉頭看向孟衍，孟衍也正在接聽電話，向他做了個稍等的手勢。

    第74章 Ⅱ.鍵盤俠29

    好，我知道了，繼續(xù)保持密切監(jiān)視。孟衍說完掛斷電話，莊笙心中一動，立馬問了句。

    是那個組織的事嗎？

    孟衍收起手機，點了點頭，國際刑警查到最近有幾個全球通緝的殺手進入華國鏡內，這幾名殺手曾參加多起恐怖襲擊事件，制造大量人員傷亡。

    莊笙聽完收養(yǎng)皺得死緊，難道是羅冰雇傭了他們？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如果這些殺手真是為羅冰而來，那抓到他們是不是可以找到兩城埋藏炸彈的地點？這樣一來，就可以阻止這場荒唐的投票。

    看見莊笙眼底的喜色，孟衍實在不忍打擊他，可又不能不說出事實。他抬手蓋住莊笙臉頰，輕輕撫摸以作安慰。

    笙笙，這些殺手被國際刑警通緝多年，直到現在還未落網，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況且他們一入鏡便消失無蹤，根本找不到，即便他們真的去到那兩座城市，憑我們的警力也不可能一天之內找到并抓捕他們。

    莊笙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

    孟衍將莊笙摟入懷里輕輕拍了拍，別擔心，會有辦法的。

    莊笙將頭埋在孟衍懷里，輕輕搖了搖，聲音有些發(fā)悶，我只是想不通，一個人為了仇恨，竟然真的可以瘋狂到這種地步嗎？

    不是因為仇恨。孟衍像哄孩子般順著莊笙的背，眸色深沉，語氣卻格外溫柔。

    是因為愛。

    為了抓捕羅冰，莊笙與孟衍去了郊外，所以視頻在全城播放時的情形他們沒有看到。而當倆人開車回市局時，沿路明顯感覺到了整座城市氣氛跟平日的不同。

    路人行色匆匆，街道兩邊的鋪子雖然還照常開著，店里卻基本不見客人，那些路邊的水果攤或者擺地攤的，干脆直接收攤回家。

    緊張的氣氛在城市上空蔓延，既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又有種末日降臨之際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