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塞尼絲和她老師的說法，紫芫的魔力回路還有點滯澀。

    這意味著一方面他們現(xiàn)在走不了，紫芫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看護。另一方面，紫芫想要盡快恢復(fù)全盛狀態(tài)，他請求白來幫助他，花一點時間和他切磋一下。

    白是一位真神，他具有可以逼迫紫芫使出全力的能力，又不會因為接近能力極限而有失控的風(fēng)險。就像當年在輝耀王宮，他曾經(jīng)委托奧古斯都來做紫芫的陪練，幫助重傷初愈的紫芫恢復(fù)狀態(tài)一樣，如今在央都，紫芫親自請求他來幫這個忙。

    當時塞尼絲和竹取都不是很同意，倒不是說紫芫的身體撐不住，而是不贊同他急于恢復(fù)能力進入危機境地和人互砍。竹取警告他們，雖然紫芫能夠恢復(fù)到使用全力的程度，但倘若他在完全展開神性本相的時候受到嚴重的真實傷害，以他現(xiàn)在的情況極難愈合，幾乎肯定會死。

    那時候白沒有代替紫芫答應(yīng)或否認，只是問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你確定自己能接受這個后果嗎？”

    紫芫的回答是：“我知道，我確定，我會避免受傷，但我很需要傳奇階的力量。”

    于是白就沒有阻止。

    他只是說：“那你記好，不要受傷?！?/br>
    他答應(yīng)了，和紫芫切磋，幫助他恢復(fù)這件事。為此甚至去請動了軍事院的校長，請求借用四大最高級別的超凡切磋場地一用。

    但紫芫的身體要說恢復(fù)到完整動用傳奇階的超凡能力還有點勉強。在那之前，他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在這段無聊的時間里，白把目光投向了無辜可愛的洛芙麗達小姑娘。

    洛芙現(xiàn)在是個超凡了，就是非常菜。能力使用不熟練，境界基礎(chǔ)不穩(wěn)健，和小時候她在紫芫的教導(dǎo)訓(xùn)練下打好的同級別超強的扎實基礎(chǔ)完全相反。這和她這些年由于項玉的原因連續(xù)升級很有關(guān)系，一般來說，除了那些真正嚇死人的天才，而且一直埋頭在鍛煉能力上面，否則二十四歲的超凡只有夢里才會出現(xiàn)。

    洛芙的天賦不差，但她有限的經(jīng)歷后面幾年全花在輝耀的雜事上了。在機械院的那些年她和同齡學(xué)生比非常努力，但那更多是理論基礎(chǔ)，實際上用來切磋聯(lián)系穩(wěn)定境界鍛煉能力的機會也說不上特別多。

    她的境界是被項玉強行提上去的，每一次殘響或者項玉上號救命，洛芙作為身體和能力的真正支配人都能夠從真神的視角感受到規(guī)則。那之后項玉離開，她對規(guī)則的感受卻不會變。相當于從大佬那里看過解題思路，自己回來再試著還原琢磨。

    這實在是太作弊了，她能力提升飛快，可抄答案和自己推導(dǎo)終歸不同。洛芙的境界掌握比較虛浮，又因為幾年來心思不在上面也缺乏指導(dǎo)，在項玉從黑魔法面前撈她，強行升到超凡以后甚至沒有系統(tǒng)地分析過那些規(guī)則力量哪些屬于項玉，哪些適合自己。

    她需要一個超凡老師，就像每一個超凡老師指點自己學(xué)生一樣，為她指出只屬于自己的未來道路。

    紫芫本來是最合適的角色，但一來他還在養(yǎng)傷，二來以他們的關(guān)系這種指導(dǎo)也說不上絕對客觀和合適。白和洛芙并不熟悉，但他很熟悉項玉。他和熟悉洛芙的紫芫共同合作，本來可以在一段時間內(nèi)為洛芙安排好超凡能力的前進方向。

    他是這么打算的，也是這么做的。但洛芙的感覺就不是這樣了，某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當她拿著劍站在白面前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麻木的。

    就……？

    “全力攻擊我?！鞍自谒龑γ?，為了表示重視拿了根鐵棍。他的主手武器是一把長柄刀，凡人用來騎馬作戰(zhàn)的那種。長柄兵器，勢大力沉，揮舞起來一掄一片?？帐謱嵲诓豁樖?，所以拿了個精煉鐵棍湊活。

    “致死攻擊，不用擔心后果。你不可能真的傷害我?！案糁鴰资椎木嚯x，他平靜的語調(diào)遠遠傳向?qū)γ娴哪贻p人。

    洛芙站在這個昨天還不存在的切磋場地上面，感到寒風(fēng)蕭瑟，吹過地面的塵土，刮起層層揚沙。

    ……如果地面有塵土的話。

    她雖然知道會面臨這一步，但仍然麻了。

    就……倒不是擔心失禮，主要是太菜了，太丟人了。之前面對紫芫能想一想紫芫不會因為她有缺點就嫌棄她，面對學(xué)校老師還會想老師見過很多差生她在其中一定是個出色的人才，但站在白面前，她實在無法用這些東西來安慰自己。

    想想諸神的境界和身份吧，他們指導(dǎo)的人都是什么成就。阿爾伯特指導(dǎo)過布萊茲，布萊茲——現(xiàn)任精怪大神。項玉指導(dǎo)過人皇海月，人皇海月——巔峰傳奇，只等時間沉淀的真神大家長，兄弟姐妹全是繼承人。塔爾維亞指導(dǎo)過憐冰——假使指出她沉浸于過去無法向前是卡在巔峰上位神原因也算指導(dǎo)的話，憐冰是極有可能傳奇的強力超凡。

    她，額，她。

    真的很抱歉。

    白不管那個，洛芙不攻擊，他先上。

    洛芙感到身體一沉，幾乎瞬間就覺得不對——白的壓制到下位神級別的神域籠罩過來，這神域無形無質(zhì)，是白存在的延伸。在此領(lǐng)域，神的意志就是規(guī)則，并且不需命令就能改變自然存在在那里的物質(zhì)世界的傾向性。

    神域的主人想要炎熱，空氣和土地自己會沸騰，不需要他去命令。這種改變是自發(fā)的，收到本來的規(guī)則迎合，而不像領(lǐng)域那樣需要命令才能令本來的規(guī)則不情不愿的改變。

    從下位神開始，能力者的意志開始具有現(xiàn)實意義。他們的生命形態(tài)改變，可以以某種凡人無法領(lǐng)會的方式感受和掌握規(guī)則，某種意義上意志所想會定義現(xiàn)實為本來狀態(tài)。低于超凡的存在所造成的一切規(guī)則命令天生極難傷害他們，因為規(guī)則本身天然傾向于具有神性的神域內(nèi)的超凡的意志，而非費力才能造成影響的凡人。

    下位神，超凡中最菜的一檔。按照一般殺傷力來計算，比起傳奇可以徹底毀滅一整個沒有防備和抵抗的文明世界，連一點生命和文明的痕跡都絲毫不留。上位神的怒火可以燃燒四分之一片大陸，永久改變一些規(guī)則，它菜的只能毀滅一個無保護小國面積的土地，還得費點勁才能清理死角，可以說菜的細節(jié)，菜的真實。

    但是菜和菜是不一樣的，下位神到底是具有神性，生命質(zhì)變，獲得理解和呼應(yīng)規(guī)則存在本質(zhì)的級別。同樣是無保護的可憐戰(zhàn)力計量單位小國，領(lǐng)域連一個行省都炸不徹底。

    更何況白……唉，算了，不說了，再說洛芙眼淚都要飚出來了。

    他人還沒到，在洛芙附近的領(lǐng)域已經(jīng)展現(xiàn)了殺機。那些領(lǐng)域內(nèi)的物質(zhì)和空間規(guī)則好像石墻一樣堅硬黏稠，死死困住她，甚至束縛住了她對領(lǐng)域大小和突圍距離的估算能力。

    洛芙的精神力探不出去，視線所及之處空間扭曲，扭曲的地方只要一秒鐘就裂開成為千千萬萬可以把人切成餃子陷的空間裂口，折射的光影里是死亡般的鋒利。

    白什么都沒干，只把神域壓過來，洛芙就已經(jīng)非常窒息。但她能怎么辦呢？她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先激活自己的神性本相。對面的殺機都貼在臉上把鼻子都壓扁了，洛芙還在喚醒力量，速度慢的讓她更窒息了——這可比她看那些傳奇和真神激活的速度糟糕多了。

    神性力量和魔法規(guī)則解構(gòu)補充代替她物質(zhì)世界的roul身，物質(zhì)身體和神性狀態(tài)轉(zhuǎn)化，過程中承受抵抗別人神域的很大魔壓負擔。洛芙有一會感覺有點像沒熱身心臟里就突然來了三倍的血流量，一不小心就承受不住厥過去。

    白站在原地甚至都沒動，她就已經(jīng)快死了。而這家伙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憐香惜玉，腳步都沒有往前挪一下，站在幾十米外老遠的原地，提起手中的棍子，沖她遙遠地揮舞了一下。

    這就是那種玄幻小說知名場景里隔空一指還不用發(fā)光波就能造成攻擊的高級技能了。究其原理，能力者修行到一定境界，自身存在和自身意識有一部分已經(jīng)會脫離本體。只需要投射出去——比如白可以只把神域扔在洛芙這里，自己腳下沒有，還可以扔好幾個——即可通過分離出的存在投射達到此種炫酷的效果。

    原理是這樣的原理，原理上洛芙也能做到這種事。但現(xiàn)在面對這種高貴的真-隔山打牛技能的她一點也不覺得炫酷。白那一下重擊事實上向她投射了一種“擊打”的命令。這種命令立即引得他神域籠罩范圍內(nèi)的物質(zhì)和規(guī)則忠實執(zhí)行。洛芙感到自己面前的空氣中出現(xiàn)了一股能夠劈開天地的可怕意志。

    因為它要能夠劈開天地，所以它可以劈開天地，換句話說，天地因它而開，阻攔者也因它而開，所以它能劈開一切。在這樣的意志之下，洛芙能感覺到自己也很好劈。

    她的神行本相終于激活到足夠撐開一點自己的神域。洛芙廢了吃奶的力氣擠開壓制她的神域，在最后一刻滾開，還沒滾完，心里就已經(jīng)被刺激的幾乎落淚。

    為白真的打她，為他這么強的可怕，為她和這之間完全就離譜的差距，也為她即將挨的一頓毒打。

    ——她逃開了沒錯，但白的神域一直籠罩，她沒有逃出范圍，力弱也無法抵抗。

    而白。

    他還站在原地沒動，好整以暇，手里的棍子揮舞了兩下，自然就有大概……七八個‘劈山裂石’的概念從四面八方?jīng)_著洛芙‘實現(xiàn)’了過來。

    不僅如此，他的神域力量甚至更大了。那股可怕的規(guī)則力量變成了黏稠的泥潭，把洛芙粘在了原地。甚至其中的方向也亂了，四面八方的空間扭曲旋轉(zhuǎn)著，暗藏殺機通向不同的地方。

    神域張不開，只能籠罩自己周圍一點點的洛芙：……

    qaqqqqqqmama！族長鯊人啦?。?！

    ……

    洛芙躺平了。

    地板也不是很涼，風(fēng)也不是很蕭瑟。就在這里，躺的平平的一片，好像一條被曬干的咸魚，咸魚的生活也可以很妙啊……

    穿著馬甲的白出現(xiàn)在了她頭頂，站著，高高低頭俯視她。

    “你這個……“他面無表情，花了一會措辭，“需要加強鍛煉?！?/br>
    洛芙眼淚長流。

    “起來?！八檬掷锏慕饘俟鞴髋雠鏊Ｂ遘接谑桥榔饋?，喪氣的好像個被人抽打著上工的老黃牛。

    “我聽紫芫和塔爾說，你早幾年很努力？“白提出了直入人心的靈魂質(zhì)疑。

    洛芙：嗚嗚嗚嗚。

    “我……唉，是挺努力的?！八龔牡厣掀饋?，難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那時候我想在能力者社會有立足之力嘛。”還想和紫芫在一起，“而且那時候我總是覺得我努力就能保護自己，可以對項玉尊陛下有所幫助，還能在面對小說描述的命運劇情的時候產(chǎn)生一些正面影響。”

    但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有在能力者社會的立足之力了。逃離宮廷顯然已經(jīng)取得了階段性的不需要個人武力的結(jié)果。超凡的實力達到了和紫芫在一起的最低標準，小說劇情已被擊穿。

    而剩下的部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意識到，我所面對的那些問題，靠自己個人的努力，個人在幾個月十幾年里努力獲得的力量，無法改變?nèi)魏问??！?/br>
    那是諸神的領(lǐng)域，連傳奇都很難插上手，她這種下位神的萌新一百年也爬不上上位神，能有幫助個屁。

    既然什么都不能改變，她本來也不是學(xué)者，那多一點少一點又有什么區(qū)別。

    洛芙有點喪。

    白看著她，沉思一會。

    “那隨你吧?！八f，出乎洛芙意料，愛咋咋地了，“雖然我覺得在輝耀的亂局里，自己的一點能力提升都能保命，不過你又不想回去摻和，隨你吧?！?/br>
    啊？

    “早些年那些能力者之所以著急提升力量，出去自己主觀的意愿，有些世界不和平的因素在里面?！八麌@道，“既然和平了，年輕人拼死拼活的意愿下降也是道理之中的。權(quán)柄選擇繼承人的判斷標準沒有追求力量這一項，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這樣吧。時間沉淀下來，總有一天你覺得無聊想要改變點什么，到那時候再說?！?/br>
    洛芙抓抓頭發(fā)。她本來的頭發(fā)在地上一躺都亂了，也就不要形象了。

    “不，我覺得這件事只是我懈怠了?！八f，白回過頭，看她低頭承認錯誤，“我……在輝耀的政局里呆了那么久，已經(jīng)有點偏移了自己本來要走的軌道?！?/br>
    “我……“她咬了咬牙，雖然很不情愿，但強迫自己甩開輝耀糟糕的作為無所謂能力者不能力者時期的回憶?；叵胱畛醯臅r候，她是想要甩開這一切的。最強大的能力者是星空之下最自由的人，生死都是自由的。在輝耀的那些生生死死很可怕，但那不是她本來要追求的，那是一條偏移的道路。

    “我很感激您提醒我！“她對白說，“我會慢慢回想起那部分，繼續(xù)努力的！”

    白沒說什么。

    過了一會，他沖洛芙平舉起手里的棍棍，看起來不是要攻擊：“既然如此，再打我一次吧?！?/br>
    洛芙：？？？？

    “你的超凡能力方向需要調(diào)整?！八f，“再像項玉你們也是不同的人，你比她的爆發(fā)和力量不足，只能用變化和技巧彌補。攻擊我，讓我看看你的超凡力量使用出來是什么樣?！?/br>
    ……

    洛芙打白打了一下午。

    打的腰酸背痛，因為一直修養(yǎng)受傷的身體魔力回路全被沖開了，渾身酸麻之余有一種難以描述的通暢。她的力量從來沒有展開的這么徹底過，白為她調(diào)整了一部分能力使用習(xí)慣和適應(yīng)方向，她現(xiàn)在覺得自己比之前使用能力更順手了。

    不過這里比較讓人害怕的是，她打人的累的半死，被打的白氣定神閑，連呼吸都沒亂。出來一看表，雖然她覺得是一下午，但由于真神的時間規(guī)則拉長，現(xiàn)實中沒有過去幾分鐘。

    洛芙比較肅然起敬。

    “這段時間，有空你就來找我吧?！卑讓β遘秸f，看起來沒有打算要放過她，“你落后的課程有點多，一時半會可能也恢復(fù)不過來，我抓緊時間盡量幫你彌補?！?/br>
    洛芙：qaq

    “能力者修行是孤單而艱辛的道路，在過去有項玉幫忙，所以你可以走一條捷徑。但她已經(jīng)無法再幫助你了。你想要向前走，終歸要靠自己。掌握自己的力量，靈活使用，選擇正確的道路，只是其中最基本的部分罷了。”白對她說道，口氣不嚴厲，但洛芙卻從中聽出了需要被認真對待的味道。

    “現(xiàn)在的超凡，沒有一個人不是年輕的時候在孤獨的苦修和領(lǐng)悟中渡過。只有懷有堅定信念，能夠忍受這一切的人才能走到現(xiàn)在的地方。若你只想甩脫世俗獲得自由，那么停在這里是應(yīng)當，也是必然的結(jié)果。就像那些取得了一定成就就輕易滿足的凡人那樣，他們走不遠，也不想真的走遠，能力者的道路不是屬于他們的道路?！?/br>
    這位現(xiàn)在身受重傷境界殘缺，但一旦恢復(fù)就是星空之下最強的真神對她說道。

    洛芙陷入了思考。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彼龑Π渍f，“我想您說得對，在過去，是我沒有想到這一層?！?/br>
    “現(xiàn)在開始想永遠不遲?！卑状鸬?，沒有責怪的意思。

    洛芙笑著嘆了口氣。

    作為能力者活下去……和作為命運的主人公不死掉，是兩件不同的事。

    倘若她真的掙脫了命運，那么死亡的陰影將要散去。項玉的殘響已經(jīng)不在了，無論她最終是死是活，都無法再作為洛芙背后的女人給她便利和指引。

    洛芙必須面對這件事。從現(xiàn)在開始，她會逐漸變成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的諸神繼承人，普通的穿越者，在旋渦之外，不會有注定的命運。她的目標不再是躲避死亡，找到一種可以生活下去的辦法。而是拋開這些，面對以后的漫長人生，去思考，去追尋，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就要付出汗水和努力。普通人的人生是這樣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樣。只有那些開了掛同時又要被外掛拖累，說不準什么時候就付出代價的可憐人不是如此。洛芙已經(jīng)逐漸不是那樣的可憐人了，她從命運中付出代價額外獲得的禮物已經(jīng)清償，現(xiàn)在要開始一碼歸一碼了。

    這很好……洛芙的心情為此甚至變得愉快了起來。真的很好，付出就有收獲，而不是拿著命運的禮物，被迫交易更昂貴的東西。

    命運的禮物暗中標好了價格。她收到的上一份禮物的價格之高昂，讓她再也不想收到下一份了。

    在她挨打的后半段，紫芫摸進來，和白一起就洛芙現(xiàn)在的屬性和習(xí)慣進行了探討和指導(dǎo)。

    現(xiàn)在白教育完了，他過來拿毛巾給她，幫忙擦擦汗。

    白說的這些道理，紫芫都懂。但他和洛芙的關(guān)系顯然不如白的純粹，帶著感情來看，事情容易偏離。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并沒插話。

    就比如現(xiàn)在，洛芙拿了毛巾擦了兩把，想往紫芫懷里拱。

    白：……。

    算了。

    他移開了視線。

    年輕人能夠自由地在一起，能夠幸福，獲得他們年輕的時候，有些人或許永遠也無法得到的東西，這是好事。項玉也是這樣期盼的。

    ……好事啊。

    ……

    二月初，紫金宮和軍事院約定了一個空缺的時間，把軍事院的切磋場地空出來，好讓白和紫芫一位世界一位傳奇有足夠的地方激情互砍。

    白會把力量壓制在傳奇階，但兩個傳奇用傳奇階的力量打架顯然也超過了軍事院切磋場地本來設(shè)計時候的承受能力。就像洛芙在機械院聽說過的故事那樣，這需要一位大家長來看場子。

    一直以來在浮空城裝死不著家的奧古斯都于是就成了這個看場子的人。順便來的還有半個大都的超凡，軍事院的那些家伙離譜到和魔皇要了給全校師生觀眾席圍觀的許可。校長振振有詞，表示兩位傳奇展現(xiàn)完全力量還是沒有危險的切磋，實在是太適合年輕人領(lǐng)悟觀摩了。白為了借她的場子，懶得和她扯皮也就答應(yīng)了，因此在這里的還有一大堆軍事院和其他學(xué)院的超凡。

    人真不少。

    時隔多年，洛芙對這種總是跑偏的扭曲發(fā)展再次感到了難以言喻的窒息。

    哪里都很好，就是和傳說里那些超凡決斗都會找個沒人看到的小山溝里激情互砍很不一樣。……如果旁邊沒有只是凡人的普通學(xué)生拿著熱狗往這里蹭的話，這窒息還能輕微一點。

    ……奧古斯都仍然穿著他白色的禮服長袍。

    時隔多年再次以這樣私下的形式見面，洛芙面對他也沒有了很多曾經(jīng)的敬畏和恐懼。她仍然尊敬奧古斯都，就像尊敬他尊重項玉的選擇沒有逼迫強求給了她一條生路一樣，但除了這個和些許愧疚，白色的大龍在她眼中已經(jīng)不再是那樣神秘可怕又難以捉摸了。

    當洛芙來到奧古斯都面前，抬頭看向他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奧古斯都沒有變，變得是自己。他甚至沒有和她的愧疚對應(yīng)的情緒，既無感慨，也無憤怒。

    大龍還是老樣子，和十年之前毫無變化。他不曾因為洛芙曾經(jīng)的普通和弱小而看輕她，也就不會因為她現(xiàn)在的身份而多一重視她。他站在那里，銀發(fā)仍然像河流那樣逶迤流淌，俊美的不像活人的面孔上，金色的眼眸平靜地俯視著她。

    ……如此平靜，真讓她懷疑十年之前在輝耀王宮曾經(jīng)窺見的，他和項玉之間只言片語稍縱即逝的過去和話語是夢里發(fā)生的一樣。

    奧古斯都看到了她的負擔和愧疚。就和十年前一樣，他毫無鋪墊地開了口：“別去在意那些你沒法改變的事情。太自大了，你看起來就像在認為自己可以做到比我們更多更厲害的事情一樣?！?/br>
    洛芙剛剛張開的嘴掙扎了一下又閉上了。十年沒有過私人談話，奧古斯都的這張嘴讓她懷疑這家伙的腦子可能好不了了，以后一直就這個樣。

    “您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別出心裁……從十年之前剛剛遇到您，就令我印象深刻?！彼逯槪砂桶偷亟拥?。

    “我沒有在安慰你，你不需要安慰?！贝簖堓p巧地答道，旁邊隔著一大片規(guī)則屏障的那一邊，紫芫和白互相行禮，看起來是弄完了互砍的前置準備階段，“你是被選擇的那一個，你已經(jīng)得到了比較珍貴的東西。無論是為了外在的平衡還是你自己內(nèi)心的平衡，你都不需要安慰。如果我不是這樣言語和行動都能造成可怕影響的存在，罵你一頓說不定你還能感覺更好。如果我碰巧是個壞人那就更好了，這樣你能心安理得?！?/br>
    他說話太毒了，洛芙臉都綠了。雖然道理確實如此，但他真的其實不必見面半分鐘就說出如此誅心之言。

    奧古斯都并沒有要誅她的心，他只是懶得敷衍。正如此刻洛芙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氣息和情緒，這個人懶洋洋的，仍然沒有不高興和殺意。

    “太自負了?！彼麑χ遘秸f道，涼涼地笑了一下，“你自負到了認為自己要對這一切負責的地步。我真不知道該夸獎你還是批評你。不知道這些年你的經(jīng)歷到底讓你有了什么自己是故事主角的幻覺，但也不必如此。任何意義上來說，我們在漩渦中所處的位置，本來可以做到的事，都比你以為你可以做的要多?！?/br>
    “……”洛芙看著他，就挺無語的，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張了張口，又合上，沒去看旁邊開片打的飛沙走石。

    過了好一會，她笑起來：“那請您還是夸獎我吧。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我也想聽好聽的。既然夸獎和批評都可以，為什么不呢？”

    奧古斯都也笑起來，笑著笑著，他的神情柔和下來，笑著嘆了口氣：“倒在奇怪的地方?jīng)]有退步，反而似乎有些長進?！?/br>
    “我就當您這是夸獎啦?！甭遘叫Φ馈?/br>
    他們對視著，沉默蔓延了一小會。

    “從項玉把你作為她的繼承人，你十五歲那年被人毒殺，權(quán)柄認可你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jīng)預(yù)見到了未來必有這一天?！贝簖堈f道，看起來有些麻木無味，“既然開了頭，必然面臨盡頭的結(jié)果。如今看來，雖然過程曲折，但也沒有偏移很多?！?/br>
    洛芙說不出話來了。

    “您……那時候就知道……”

    “那天晚上我拼盡全力修改底層規(guī)則，試圖把你接納進來，阻止你接受權(quán)柄?！眾W古斯都蠻無所謂地答道，“不過還是沒趕上。那時候，好運氣和主動權(quán)都在格萊西亞那邊。他想用你去搞項玉，項玉只能接招。你死了她也可能會被你帶走投胎，她也沒辦法?！?/br>
    “那時候起我就知道，格萊西亞的計劃會進行下去。你不會有機會分離項玉，會帶著她遇到各種危機。直到你們的人格太深入，項玉她不能通過吞噬年輕人生命的方式復(fù)活。這有違我們的原則，那時候，她只有一個選擇?！?/br>
    奧古斯都注視著她，金色的眼眸平靜，讓洛芙幾乎感到后背發(fā)涼。

    “你想幫忙，你幫不上忙。你知道嗎？你作為棋子，在這個過程中有多少行動超出預(yù)計，有多少意志真正自由？”

    ……喂。

    要不要這樣啊，前腳白和她說凡人的努力在命運之前多少有點作用，善意會回饋，注定的命運會動搖。扭頭你就在這里說這個。

    這很打擊她的信心啊，奧古斯都你知不知道？

    白和紫芫在旁邊激情互砍，場面非常刺激，魔法波動極其劇烈?？雌饋硪呀?jīng)進展到了平地起大山和轟碎大陸架的階段。周圍的觀眾都停下了原本吵鬧的交談，奧古斯都沒有回頭，他銀白的發(fā)絲中，有一縷變得明亮了起來。

    洛芙明白了，奧古斯都不會祝福她，但他也不會詛咒她。在項玉的事情上，大龍并不認為她有開口的資格，也不認為她的人格的選擇會對現(xiàn)狀負起任何責任。她的想法是她的想法，事情的進程是事情的進程。說難聽點，她不配，所以奧古斯都也不會在任何方面上責怪她。

    但是……嘿。

    “雖然您這樣說，但我知道其實我是有能力選擇什么的，是嗎？”她問大龍，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嘗試和這位腦子不對勁的真神斗嘴，每一次都失敗，下次還要試試一樣，“我很感謝您的體貼，但其實您并不必如此?！?/br>
    “你想聽什么？”奧古斯都問道，“你要為項玉的生死負責，如果你不回去那堆泥潭里把自己埋了就是在吃她的尸體生存？所以你必須回去，你這個不知感恩的人渣？”

    洛芙睜大了眼，一臉吃驚驚恐地伸出手指向奧古斯都，如果說她曾經(jīng)和布萊滋學(xué)會了什么的話：“——您，您，您……太粗鄙了，您怎么能罵人呢？”

    奧古斯都：……

    她感到自己和大龍的漫長斗嘴中終于取得了一次階段性不失敗的勝利，因為奧古斯都看起來終于很不高興，類似于找個機會去揍布萊滋一頓的那種不高興。他沉默了一會，抬手給那邊幾乎開始創(chuàng)造世界的白和紫芫加了一層保護屏障。

    “人真矛盾?！彼洁斓?。

    洛芙一笑：“一直如此?！?/br>
    “好吧?！贝簖垏@了口氣，有些不情愿地說道，“既然你要自己選，就自己選吧。當你有了真正選擇的資格的時候，隨你的便?！?/br>
    “我洗耳恭聽?！?/br>
    “命運要你死。”奧古斯都對她說，“你已經(jīng)半只腳踩進了那個旋渦。”

    洛芙感到身上的汗毛一炸。

    她去摸黑魔法的時候，內(nèi)心中的絕望幾乎無法描述。好像黑暗的泥沼，可以吞噬掉一切光和希望。

    “你還沒有走出來。這樣的你選不出來，你做不到。若你對生活沒有希冀和熱愛，你所面對的選擇不具有正確的選項。你將在蘋果和樹莓之間選擇，而不是正確的蘋果和橘子。你的絕望，你殘存的對命運的憎恨和靈魂深處的黑暗泥沼仍未散去。你手中拿著的事樹莓，它不是橘子。你要在蘋果和橘子之間做出選擇，你首先要有蘋果和橘子?！?/br>
    “那我要怎么樣才能確定我的樹莓變成了橘子呢？”洛芙問道，“我覺得我可以……但也許您是對的，說不定什么時候，我就不行了?！?/br>
    大龍金色的眼睛凝視著她。

    “命運的網(wǎng)還有一根絲線搭在你的腳上?！贝簖埛路鹄收b似的說道，吐出口中的音節(jié)優(yōu)美而富有韻律，好似在宣布什么，“那是你絕望而死的絲線。你已經(jīng)掙脫了那張網(wǎng)，將它拋在身后，只有這殘存的黑暗的蛛絲搭在你的身上維系著你和它的聯(lián)系。它留存著幾乎絕不會實現(xiàn)，但終歸不是必定的把你拉回去的可能?！?/br>
    他開始說謎語了，但洛芙能夠聽懂。在一些玄學(xué)和意志的層面上，謎語有它的魅力和力量。

    “這根蛛絲，是你心中殘留的絕望和黑暗。你感受不到它，但它仍然存在。”大龍對她說，說出口的話語因為他的音調(diào)帶有某種奇異的吸引人的韻律，就好像故事中的預(yù)言者在頌?zāi)蠲\，而實際上，他在詛咒和唾棄它，教一切人掙脫，叫一切注定的命運消亡，“蛛絲只是蛛絲，無法纏住活人前進的腳步。隨著時間的流逝，當你真正掙脫這種黑暗，命運的蛛絲也自然會隨之從你的腳上脫落。到了那時，你從黑暗中走出來。樹莓變成橘子，你有資格去做那個選擇?！?/br>
    “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掙脫黑暗，但當蛛絲離開，命運碎裂，你會有感覺?！?/br>
    “到了那個時候……”

    “到了那個時候，向前還是退后，不要再像現(xiàn)在這樣詢問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