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同睡

    “我是想讓你學會認字, 自己讀家書?！?/br>
    聲音一點不暖, 也沒有覺得自己有問題要認錯的樣子, 不過顧穗兒聽到后, 心都要化開了。

    她想努力繼續(xù)嘟嘴兒不高興, 可是又忍不住抿嘴兒想笑, 兩片片唇兒顫啊顫的, 掙扎半天最后終于放棄了。

    她抬眼瞥他，低聲嘟噥著抱怨道：“耽擱了好久?！?/br>
    蕭珩望著她，總是清冷猶如寒潭的眼眸此時沉靜如水, 薄唇微微抿起。

    明明依然是那個舉世無雙的冷面貴公子，不過顧穗兒卻覺得，他好像有點無辜。

    沒來由地, 她就是這么覺得。

    突然就想起他非要教自己背詩, 背的都是那打打殺殺，便忍不住抿唇笑。

    “嗯？”男人低頭看著她笑, 笑得柳葉眉彎起, 笑得眸中仿佛有萬千星星在閃動, 于是忍不住出聲問。

    他問話, 和別人不同, 這個惜墨如金的男人他仿佛從喉嚨里發(fā)出一點“嗯”的聲音，像是熟睡之后不經(jīng)意的一個囈語。

    低啞渾濁, 沉厚震顫，劃過顧穗兒心口, 擦過心尖兒最柔軟的地方。

    顧穗兒臉上隱隱發(fā)燙, 像有個暖手爐貼在臉蛋上。

    “謝謝三爺?！彼吐暤溃骸拔业飦硇耪f了，三爺派人過去對他們好生照料，如今我娘的腰腿疼好多了，家里有了驢，我弟弟也在縣里學點武藝，還能有工錢領(lǐng)?！?/br>
    她抬眼，看他，目光充滿感激：“三爺都沒說過這些，如果不是我爹娘給我來信，我還不知道呢。”

    這些日子，偶爾間想起父母，怎么可能不擔心。只是當初是在那么凄涼和無奈的情境下告別父母，如今能有這般好日子過就該知足，又怎么敢奢求其他。

    在這深宅大院中，她卑微低下，便是懷著身孕，也不敢有絲毫放肆，平時處處謹慎，不敢麻煩別人的。

    只是沒想到，在自己不知的時候，他已經(jīng)為自己做了這么多。

    “你能安心就好。至于你爹娘那邊，不過是舉手之勞?！?/br>
    他言語總是極少，說這句，算是解釋，也算是安慰。

    “是，接到爹娘的心，我總算安心了，也能睡個安穩(wěn)覺?！?/br>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中秋節(jié)，這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她捧著這封信，明日個心里也能好受。

    “過一些日子，可以把他們接過來一趟?！?/br>
    蕭珩卻又突然說道。

    “真的？”

    他清清淡淡的一句話，于她來說卻是巨石入水，心跳澎湃，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等他們農(nóng)忙過去吧。”

    “謝三爺。”

    顧穗兒聽他這話，竟是真的，當下心中歡快雀躍，滿眼歡喜，連語音都輕快起來，撐著身子就要起來給他福一福。

    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頭：“不要起來，躺下?！?/br>
    顧穗兒此時真是萬事順心，只覺得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兒了，當下使勁地點頭再點頭：“嗯，謝謝三爺！三爺真好！”

    蕭珩定定地望著她的笑顏。

    她笑起來澄澈單純，眼里裝著遂了心的幸福感，神情間甚至透出孩子氣。

    想想，她也只有十五歲而已，十五歲的姑娘在鄉(xiāng)下，世事不知，或許只知道求著爹娘買個新裙子，或者看一眼哪家兒郎長得俊俏。

    抬起手來，輕輕摸了摸她彎起的嘴角：“明天中秋，用晚膳后，今晚早點歇息?！?/br>
    顧穗兒點頭：“嗯嗯。”

    現(xiàn)在蕭珩說什么就是什么，蕭珩就算說太陽是黑的她也覺得那一定是的。

    安嬤嬤再次探頭探腦，看屋子里兩人情境，見并沒什么事，便說要準備晚膳了，又問起在哪里擺。

    蕭珩淡聲道：“就在這屋吧?！?/br>
    安嬤嬤得了命令，連忙帶著丫鬟們進來，在屋內(nèi)擺了飯桌，放開各樣飯食。

    這飯桌是蕭珩屋里用的，比顧穗兒的大一些，又因蕭珩房間也大，擺得開，兩個人坐在那里吃飯倒是寬裕。

    飯菜是自己院子里的廚娘做的，每一樣菜都是專門為了顧穗兒口味而做，用料好，做得也精心，自然比起大廚房里那種大鍋菜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顧穗兒如今月份大了，小胎兒正在長個子，需要滋養(yǎng)的，她飯量比以前就大一些了。

    這飯菜對口，她忍不住就把第一小碗米飯吃光了。旁邊伺候的安嬤嬤見她吃完了，便要重新給她盛一碗。

    她抬頭看，便見蕭珩也在看自己。

    愣了下，低頭，只見蕭珩的米飯還沒有吃完。

    她臉上微微紅了，沒言語，這時候安嬤嬤給她送上了新的一小碗米飯，她悶不吭聲地接在手里。

    這次她慢條斯理地吃，邊吃邊瞅著蕭珩那邊。

    只見他吃完了，優(yōu)雅地拿起巾帕擦擦嘴，并沒有要再盛一碗的樣子。

    她有點失落和難過。

    心想怎么自己竟然比他吃得還多？

    這時候，蕭珩擦好了手，恰好看過來。

    猝不及防，她的小小失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他好像微怔了下，之后淡聲道：“大夫說，懷著身子本來就該比尋常人多吃。”

    顧穗兒點頭，用力地點頭：“嗯，是，大夫是這么說的。我之前吃一碗就夠了。”

    蕭珩：“一碗太少了，你飯量太小，身子也弱，應(yīng)該多吃一些?！?/br>
    顧穗兒心里好受多了：“我在家時吃得少，如今已經(jīng)吃得多了，這里的米飯真好吃。”

    蕭珩挑眉，問道：“比你以前在家時的味道好？”

    他沒有說的是，這米飯其實是來自遙遠東北之地江寧的響水貢米，自然不是一般白米能比的。

    顧穗兒咬唇，猶豫了下，道：“是比家里的米飯好吃多了?！?/br>
    說完這句，臉上就紅了下。

    她說謊了。

    在家時，哪里吃過這種白白的米飯啊，這輩子來侯府前就吃過一次，還是在客棧里那天過節(jié)，鍋里有些剩下的，客棧老板娘好心，給他們每個人都分了一點。

    然而蕭珩卻沒想到這一層：“喜歡吃就多吃點?！?/br>
    顧穗兒扯了這么一個慌頭，心虛，只好悶頭繼續(xù)吃飯。

    旁邊的蕭珩輕輕卻取過一盤蝦來，伸手剝蝦。

    剝出來白嫩的蝦rou后，他放到了她碗里。

    當那修長的手指往自己碗里放蝦rou時，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多說，拿起另一個來繼續(xù)剝。

    手指靈巧。

    面上卻是一貫的清冷和沉默。

    可是她忽然覺得他這個樣子很暖。

    低下頭，嘗了一口蝦rou，勁道彈滑。

    蝦其實她是吃過的，山里的溪水可以捉到，只不過沒這個大罷了。

    可是有人剝好了蝦給她吃，這是第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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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晚膳，蕭珩又扶著顧穗兒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她肚子越發(fā)大了，諸葛大夫特意說過讓她多走動，說要不然生的時候不好生。蕭珩也聽到了這話的，所以每每記起都會扶著她一起走走。

    他本來步子大的，如今陪著她，只能是邁過一步，停頓下再邁一步。

    這時候江錚過來了，好像是有事兒要稟報，欲言又止的樣子。

    蕭珩見了，便讓顧穗兒先回房去：“早點歇息?！?/br>
    顧穗兒恭敬地道：“是，三爺，那我先歇了?！?/br>
    她這一說，他眼神有點異樣，看著她：“好?！?/br>
    安嬤嬤過來，扶著大腹便便的顧穗兒回屋去，蕭珩回過頭看江錚，結(jié)果見江錚的目光正掃向他身后。

    轉(zhuǎn)身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是顧穗兒。

    他挑眉，眼神輕淡地望著江錚。

    江錚陡然間發(fā)現(xiàn)蕭珩在看他，猝然臉紅，忙收回視線：“三爺，馮九那里有消息了?！?/br>
    之前蕭珩去丹東是要處理一件貪墨案，這樁案子算是大獲全勝，不過有一個關(guān)鍵人物卻沒能活捉，如今蕭珩的屬下還在追捕這個關(guān)鍵人物。

    聽得此言，蕭珩道：“進屋說吧?！?/br>
    江錚忙跟著蕭珩進去書房，低頭行走間，不由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

    身為龍騎衛(wèi)統(tǒng)領(lǐng)，蕭珩不需要像自己兄長一樣每日上朝，他的時間是比較自由散漫的，有事進宮見皇上，沒事便在家隨意閑著，也無人管束。

    畢竟龍騎衛(wèi)統(tǒng)領(lǐng)，能管他的也就是皇帝了。

    蕭珩坐在自己書房里，聽著江錚詳細的匯報，聽完后，半晌沒說話。

    江錚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總覺得今天的三爺臉色有點不對勁。

    好像比平時黑。

    蕭珩就這么黑臉黑了足足一盞茶功夫，最后終于問道：“江錚，當初你去接她的事，再給我說一遍?！?/br>
    啊？

    她，她是誰，自然特指的那一位小夫人。

    江錚跟在蕭珩身邊這么多年，就沒見蕭珩提起一個人提得如此隱晦含蓄又直白。

    江錚頭大，后背發(fā)涼，他再次刻板而詳細地把那次去接小夫人的事說了一遍，具體到在哪天在哪家客棧歇息，以及小夫人都吃了什么，全都說一遍。

    說完后，蕭珩也不言語，就那么靜默地坐著。

    誰也不知道這位主兒在想什么，猜不透。

    誰也不敢去問這位主兒在想什么，沒那膽子。

    就在江錚站得后背都要濕了的時候，蕭珩終于道：“先下去吧?！?/br>
    江錚：“是！”

    蕭珩想起什么，又道：“最近讓胡鐵再帶兩個人值守在院外，你先全力調(diào)查丹東這件事?！?/br>
    江錚一愣，之后果斷地道：“是！”

    目送著江錚離開，過了片刻，蕭珩先去洗漱，之后準備回屋睡覺。

    可是進了屋后，里面黑冷黑冷的。

    他望向榻上，榻上空落落的，并沒有任何的溫度，更不要說有那個軟軟香香的嬌人兒。

    兀自站在那里，立了好半晌，他才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床，翻身躺上去。

    這冷清被褥上好像還有她的味道，淡淡的乳香，有一絲絲甜。

    他并不愛甜香，也不愛乳香，可是現(xiàn)在卻開始喜歡這種香味兒了。

    一時又想起了白日的糕點碎屑，從她唇邊卷走的那點碎屑。

    閉上眼睛，他準備睡覺。

    可偏就在此時，秋風起來了，竹葉簌簌。

    有一種寂寞，是長夜難耐，一個人望著帳幔頂子默聽著秋葉的寂寞。

    他驟然翻身坐起，下榻，穿屐，然后推門出去。

    夜色清冷，他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邁向了顧穗兒的房間。

    此時安嬤嬤好像還收拾妥當，端著空了的托盤從里面走出來，迎面就見蕭珩到了門跟前，唬了一跳，差點叫出來。

    “睡了嗎？”他擰眉，神情有些不耐。

    “睡了，睡了……”安嬤嬤從未見過自家少爺這么煩躁的樣子，嚇得不行，蒼白著臉哆嗦著回話，說完又想起來了：“剛躺下，還沒睡呢，三爺你有事？”

    然而蕭珩根本沒回答她的問題，直接推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