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去，萬一死在那了怎么辦。

    可是這些朝臣像是早已商量好了，大有他不答應(yīng)就不起身的樣子。

    甚至連一旁垂簾聽政的太后都開了口，拋下一句，懷兒，你身為皇帝，更應(yīng)該以身作則。

    殷懷：..

    這是他不去，綁也要綁去的意思了。

    事已至此，他的意見已經(jīng)不重要了，正是因為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所以便有了許多必為之事。

    殷懷這天剛下了朝回龍鸞殿，還沒走進(jìn)，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見了有一道身影立在那。

    走近一看，是殷譽(yù)北。

    只見他面色沉郁，深深地凝視著殷懷，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古潭。

    此去兇險，陛下大可不必親自前去。

    殷懷搖搖頭：有些事是必須為之。

    殷譽(yù)北不說話了，應(yīng)該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正月初一，正是家家戶戶高掛紅燈籠的日子，街道上人山人海，都在目送大軍出城。

    城墻之上，一道青色人影站在欄前，默默注視著漸行漸遠(yuǎn)的馬車背影。

    在一旁和他并肩立著的英國公笑了笑，你說小皇帝會活著回來嗎？

    柳澤收回思緒，難得的沉默了一會，然后搖頭。

    也不知是在說自己不知道，還是在回答他的話。

    一路行軍花了兩天兩夜，大部隊才即將走到靠近邊關(guān)的北地。

    這日夜幕降臨，大部隊便尋了一處戈壁扎了帳篷。

    殷懷走出帳篷后，便看見外面篝火燒的正旺，士兵們圍在火堆旁講著軍中的趣事，殷譽(yù)北也坐在其中，手里拿著一碗酒，搭在膝蓋上。

    篝火映襯的他五官輪廓染上了暖色，冷冽的眉眼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軍中講得無非就是那些事，一開始還很正經(jīng)，不過越講越跑偏題。

    殷懷聽著粗俗不堪入耳的黃段子，還是要努力融入他們。

    結(jié)果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他，陛下

    這話一出，大家都立刻正襟危坐，神情肅穆

    在他們發(fā)現(xiàn)了站在身后的自己，驚慌失措時，殷懷給了他們一個安撫的笑。

    不用，你們繼續(xù)講。

    他說著眼神在四處搜尋著空位。

    陛下，坐我這吧。一個小兵連忙站起來，還拍了幾下地上。

    嗯。

    殷懷也沒有拒絕，走上去后一掀袍角便坐了下來。

    周圍人見他這樣，神色都有些怪異。

    你們繼續(xù)講啊。殷懷納悶大家怎么都不說話了。

    得了命令，大家便又開始恢復(fù)了剛才的話題，不過比起之前明顯含蓄保守了許多。

    殷懷發(fā)現(xiàn)自己旁邊一直沒聲，不由疑惑轉(zhuǎn)頭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坐的竟然是殷譽(yù)北，他一只腳屈起，手隨意搭在膝蓋上，正盯著自己瞧。

    漆黑的眼中有映襯的火光浮浮沉沉。

    殷懷愣了愣，想著看我干什么。

    他坐下后，也不怎么說話，一開始大家顧忌著有皇上在，都提心吊膽。

    其實大家心里都對殷懷沒什么敬重，畢竟他名聲擺在那里，實在不是個好皇帝，只是面上要做做樣子。

    不過見他一直安靜坐著，沒什么發(fā)瘋的跡象，大家便也漸漸放開，談話逐漸又有朝那邊的方向發(fā)展的趨勢。

    軍妓？殷懷微微皺眉。

    可不是，那小模樣長得，嘖嘖，和妖精似的，看你那眼神啊，像帶勾子似的，恨不得把你魂給吸

    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那說話的小兵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面色尷尬，朝殷懷訕笑了幾聲。

    殷懷也朝他微微一笑，努力用最和煦的笑容回應(yīng)他。

    你盡管說你的，

    他雪白的面容在火光中添了暖色，眉中心的紅痣都艷了幾分，笑著望過來，讓在場人心中猛地一跳。

    小皇帝不發(fā)瘋的時候好像還挺好看的

    比起他，那小兵口中的所謂絕色都完全不足一提，不對，陛下怎么能和那等人相提并論，連這樣想一想，都是對他的大不敬。

    這

    即使得了殷懷的話，那小兵也面色漲紅，支支吾吾不肯開口了。

    殷懷見氣氛又沉默了，于是不得不起個話頭，問旁邊的殷譽(yù)北。

    聽起來還挺好玩的，不知譽(yù)王可有試過？

    殷譽(yù)北望著他，明知故問，試過什么？

    殷懷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王爺怎么會碰那些人，就算是要碰，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良家子。有一人忍不住插嘴。

    殷譽(yù)北面不改色，往篝火里扔了塊木頭，火立刻又旺了幾分。氣氛輕松下來，大家又開始漫無邊際的聊著天，手上拿著大碗酒，火架上靠著rou，嫩香蔓延開來。

    殷懷盯著轉(zhuǎn)動的火架正看的入神，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只手，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勻稱有力，捏著一根木簽串稱的rou。

    顯然烤這的人的火候掌握剛剛好，rou外焦里嫩，飄香四溢，聞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不過可惜殷懷現(xiàn)在沒什么胃口，再加上他對這些油膩的東西向來沒什么偏好。

    于是他轉(zhuǎn)頭望去，對上殷譽(yù)北的視線，放緩語氣給他解釋，你有心了，只不過朕向來不愛吃這些。

    被拒絕后，殷譽(yù)北什么也沒說，自然的收回自己的手，嗤笑了一聲，一臉果然如此。

    殷懷見他這樣，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認(rèn)為自己果然是端著皇帝架子，不肯吃這些被皇宮里的人看作是十分粗俗的吃食。

    于是心里也生了氣，又把手伸出來，給朕吧，朕忽然又想吃了。

    殷譽(yù)北挑了挑眉，又把手中的烤rou放在了他手上。

    烤rou的味道如同他的賣相一般好，外焦里嫩，香脆酥軟，殷懷本來只是試試，忍不住又多吃了幾口。

    他手上的rou不像其他人手中大塊大塊的的rou，而是被人用匕首切成了極小塊的rou，然后串到簽上，以此來方便入口。

    是你做的嗎？

    殷譽(yù)北嗯了一聲，還要嗎？

    殷懷看了一眼四周，見周圍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終于忍不住問道：譽(yù)王你最近到底有何心事？為何朕問你話你一直心不在焉。

    殷譽(yù)北終于抬起了眼，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殷懷又忍不住問道：若是你想說什么只管說，朕恕你無罪。

    殷譽(yù)北又烤了一串遞給他，似是隨口一問，眼神卻直直盯著他。

    陛下為何不讓國師一同前來。

    ？

    殷懷越來越覺得古怪了，忍不住好奇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周邊篝火燒得正旺，殷譽(yù)北的眼里映襯的火光浮浮沉沉。

    好半晌，才聽到他沉聲開口，陛下喜歡國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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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40

    空氣靜默了幾秒。

    殷懷緩緩地眨了眨眼，好半天才理解殷譽(yù)北說的話，隨后皺起了小臉，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么？

    他不明白怎么把釋無機(jī)給扯了進(jìn)來，關(guān)國師什么事？

    殷譽(yù)北不說話，只默不作聲地用木棍拔弄了一下篝火。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殷懷忍不住笑了笑，語氣有些得意，你想知道？

    殷譽(yù)北看了一眼他。

    嘿嘿不告訴你。

    ..

    殷懷說完這話后，便專心致志的啃起了rou串，吃完后便站起身，掃了一眼在場的人，只丟下一句朕乏了，之后還要趕路，你們也早點歇息。

    在外殷懷覺得還是要懂得變通，現(xiàn)在他要靠這些人打仗，所以對他們要和氣得多。

    回了帳篷后，殷懷沒見著重蒼的人影，最后還是在帳篷外的一處戈壁上找到的人。

    只見他正微微抬頭看著月亮。

    這里的月亮和殷都看起來有什么不一樣嗎？

    重蒼聽到身后傳來他的聲音，轉(zhuǎn)過頭看著殷懷，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復(fù)雜神色。

    半晌，重蒼才沉聲叫了他一聲陛下。

    殷懷笑，怎么你最近都心不在焉的。

    他能感覺到越往北地走，重蒼的表現(xiàn)便越反常，似乎內(nèi)心在面臨什么煎熬掙扎。

    殷懷心想他肯定是想回北戎了。

    不過現(xiàn)在按照約定，確實也到了該分別的時候了。

    于是他嘆了口氣，重蒼，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重蒼瞳孔猛地一縮，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喉結(jié)上下滾動片刻，才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一年多了。

    原來都這么久了。

    殷懷心中有些感慨，時間確實過得飛快，想當(dāng)初重蒼對自己敵意滿滿，在成了合作關(guān)系后，兩人的關(guān)系才改善了不少。

    重蒼，現(xiàn)在是時候到你兌現(xiàn)諾言的時候了。

    重蒼閉上了眼，從踏上這片土地時，他心中就隱隱有了預(yù)感，沒想到還是成了真。

    殷懷等著他的回答，見他一言不發(fā)，心中開始打起了鼓，以為他想反悔。

    你不想走嗎？

    重蒼看了他一眼，隨后垂下了眼，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

    還真是想反悔，殷懷微微皺眉，于是拿話激他，為什么？難不成你想放著北戎王子不當(dāng)，就待在我身邊干些端水洗腳的差事？

    重蒼沒有回答。

    殷懷心里有些焦躁，他沒想到會出這樣的變故，是重蒼知道北戎發(fā)生了什么嗎還是怎么，不然怎么好端端的不想回去了。

    重蒼看著殷懷的神色，微微擰了擰眉，終于開了口，語氣略微有些沙啞。

    陛下想我走嗎？

    當(dāng)然了。殷懷不假思索道.

    這話一說出口，回答他的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重蒼沉聲道：既然是是陛下希望的事，我會照做的。

    殷懷一聽這話，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地，頓時輕松了不少。

    不過他也覺得有幾分詫異，沒想到現(xiàn)如今重蒼會這么聽他的話。

    是假裝的嗎？害怕自己之前給他的那顆所謂毒藥？

    他又道：你若是需要什么盡管提，只要是朕能做到的一定會答應(yīng)。

    殷懷以為重蒼會提要兵要糧要馬之類的，畢竟這都是他之前允諾過的。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他會提那種要求。

    只見重蒼緩緩抬頭，目光深深地落在殷懷身上。

    他的眼在月光下很漂亮。

    漆黑之中泛著淺淡的藍(lán)色，仿佛被月光蒙上了皎潔冷霜。

    只見那雙狼一樣野性難馴的眼底，流動著旁人難以捉摸的深沉情愫。我想要陛下的一截頭發(fā)。

    殷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重蒼又沉聲重復(fù)了一遍，殷懷這才確定自己沒聽錯。

    這就這么簡單？

    嗯。

    殷懷心中半信半疑，最后還是照做了，將割下來的發(fā)絲放在重蒼手心里時，他還有些迷惘，忍不住又確定了一遍。

    真的你真的沒有其他的要求了嗎？

    沒有。

    重蒼小心翼翼的將那小截發(fā)絲揣在懷里，動作輕柔地仿佛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

    殷懷見他這樣，面色有些古怪。

    不遠(yuǎn)處傳來了平喜的呼喚聲，殷懷回過神來，知道是分別的時候了。

    重蒼想必也意識到了，單膝深深地跪了下來，低垂著腦袋，薄唇緊抿。

    殷懷見狀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然后嘆了口氣，希望我們有一天不會在戰(zhàn)場上相見。

    重蒼望著他，搖了搖頭。

    他聽說中原人的習(xí)俗就是若是能把心上人的青絲帶在身邊，偃神便會保佑兩人日后一定會再見。

    他曾經(jīng)對中原人這些怪力亂神的習(xí)俗嗤之以鼻，現(xiàn)在他卻無比期望真的有神明在。

    那就此別過，重蒼。

    說完后殷懷轉(zhuǎn)過了身朝帳篷群走去，他能感覺到身后的視線一直追隨著自己，直到消失不見。

    好在重蒼本身存在感不怎么強(qiáng)，也不多話，隊伍里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個人，除了平喜竟都沒人發(fā)現(xiàn)。

    平喜知道重蒼不見了，連忙道：陛下，奴才早就說過，北戎人就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虧得陛下養(yǎng)了他這么久，說跑就跑了。

    殷懷心不在焉的聽著，望著外面的風(fēng)景。

    又行了半日路程，他們終于來到了北地。

    這里靠近北戎地界，空氣干燥，滿天都是風(fēng)沙，一望無垠。

    邊關(guān)要地處由雁門關(guān)鎮(zhèn)守，阻擋北戎前來的大軍。

    這里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大戰(zhàn)，北戎兵暫時撤退，但是隨時會反撲上來。

    殷譽(yù)北下令駐扎在一處平地，這里地勢險要，隱秘性極強(qiáng)，且很容易發(fā)現(xiàn)北戎軍行蹤。

    平地上扎著大大小小的帳篷，殷懷的帳篷自然如同眾星拱月一般被圍在中間。

    殷懷吃了幾天的沙子，終于可以趁著現(xiàn)在稍微松懈下來洗個澡。

    這幾天他為了以身作則，一直都和將士同吃同喝，除了住的帳篷外，和普通士兵沒什么區(qū)別。

    可是他到底還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兩三天沒洗澡就渾身難受，只覺身上黏糊糊的，現(xiàn)下終于可以痛快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