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少女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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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岺垂下頭,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單純,直白,與主人格截然相反】,蘸著墨跡的筆尖寫下這樣一行文字。 烏芽芽瞪了易岺好幾眼,見對方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便只能冷哼:“我們早晚會熟悉起來的?!?/br> “嗯?!币讔H嗓音低沉地回應(yīng)。 烏芽芽躺回靠枕,左腳搭上右腳,兩個腳尖并在一起晃了晃,慢吞吞地問道:“前些年你去哪兒了?” “你認(rèn)識我?”易岺抬起頭,瞳色依然是溫柔的,眸光卻因警覺而暗了暗。 烏芽芽翻了個白眼,故意不回答。 易岺搖頭失笑,繼而溫聲說道:“我出國了,最近才回來?!边@種心思簡單的小孩對他沒有威脅。 “啊,漂洋過海了!”烏芽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找了十幾年,卻原來這個人早就跑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去了。人類的諾言果然都是屁話,說好的漂亮彈珠一顆都沒送! 烏芽芽雙手環(huán)胸,眉頭緊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易岺深深看了她一眼,在筆記本上寫道:【性格陰晴不定?!?/br> 話題已經(jīng)扯遠(yuǎn),易岺自然而然地扯回來:“你覺得你男朋友愛你嗎?” “愛個屁?!睘跹垦肯胍膊幌氡阃鲁鲞@句話。 易岺短促地低笑一聲。明明心理年齡很小,看得倒是比主人格更明白。 “那你覺得愛是什么?”他一步一步深入引導(dǎo)。 烏芽芽看著天花板,眼睛一眨一眨地說道:“愛是當(dāng)我累了的時候,那人給我做窩;愛是當(dāng)我渴了的時候,那人給我接水;愛是當(dāng)我餓了的時候,那人給我找來食物;愛是當(dāng)我害怕的時候,那人會把我抱住,輕聲哄我?!?/br> 烏芽芽沒有朋友,平日里接觸的都是一些尚未開智的小動物。她唯一可以獲取愛的地方便是養(yǎng)育了她的大榕樹。 然而,僅僅只是這一份愛,對她來說就已經(jīng)很充足了。 她皺了皺鼻頭,又眨了眨微酸的眼眶,忽然有點想家。 易岺對這個隱藏在成熟女性身體里的小姑娘有了更進(jìn)一步的了解。主人格為她編造了一個圓滿的身世背景。主人格父母早逝,jiejie為了養(yǎng)活她,不得不成日在外面奔波。 所以,主人格的童年是灰暗的,心靈是匱乏的。她很少感覺到被愛,卻無時無刻不被孤獨包裹。她會愛上于浩偉,繼而完全被對方掌控,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眼前這個女孩卻成長在一個充滿愛的家里。孤獨是什么感覺,她或許從未體驗過。 但是,她對愛的理解也存在偏差。在她的描述中,愛就是對方無怨無悔的付出,而她自己卻無需任何回報。 她的愛只有索取,沒有給予,林秀竹的愛只有給予,沒有索取。這兩個人格像是站立在鏡子的兩面,看上去完全一樣,實則內(nèi)里截然相反。 【以自我為中心】易岺寫下了這樣的斷語。 但他并未糾正少女的觀念,而是進(jìn)一步問道:“既然你對愛與不愛有自己的判斷,那你為什么不跟于浩偉分手?是什么阻止了你?” 心理醫(yī)生的職責(zé)不是幫病患解答疑難,而是引導(dǎo)他們自己去尋找問題的答案。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會不斷剖析自己,質(zhì)問自己,責(zé)備自己,釋放自己,然后慢慢找回自己。 烏芽芽把玩著手指甲,極困惑地說道:“我不知道。” 她直來直往的腦袋瓜子完全無法理解林秀竹錯綜復(fù)雜的心路歷程。對她來說,那就是一團(tuán)亂麻。 對于這個答案,易岺并不感到意外。他換了一個問法:“假如某一天清晨,發(fā)生了奇跡,你醒來的時候變成了一個——” 烏芽芽打斷了他的話:“我都是一覺睡到中午才醒。” 易岺:“……”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繼續(xù)改換問法:“某一天中午,發(fā)生了奇跡,你醒來的時候變成了一個高自尊的人,那么你會想要做什么?” 這是心理學(xué)中的“奇跡提問法”,旨在幫助患者找出他們內(nèi)心之中最為渴望的,唯有奇跡發(fā)生才能實現(xiàn)的愿望。 把這個愿望印刻在他們心里,他們就會想要去抓取,從而產(chǎn)生使心靈創(chuàng)傷慢慢愈合的驅(qū)動力。 烏芽芽想也不想地答道:“那當(dāng)然是出去玩兒啊。” “玩什么?”易岺低下頭快速寫字。 “去公園里玩小貓小狗,去珠寶店看亮晶晶的寶石,去果園偷果子吃,去消防隊看消防員玩火……”烏芽芽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數(shù)著。她的娛樂活動可多了。 她看了看易岺,補充道:“我還喜歡在城市里一圈一圈打轉(zhuǎn),我要把我的小彈珠找回來?!?/br> 易岺對她口中的小彈珠完全不感興趣,也就沒追問。這些愛好聽上去跟小孩子差不多,于是他把【16—18歲】那段文字劃掉,改成了【14—18歲】 【自我價值感很高,對抗性很強(qiáng)?!烤o接著,他寫下這樣一句話。 剛才的提問其實是一個試探,少女的答案是無關(guān)緊要的。 如果真正的林秀竹在這里,聽見這個問題,她絕不會打斷,也絕不會答得如此不假思索。她一定會問:“什么是高自尊?高自尊的人會做什么?” 被迫害到連靈魂都已殘缺不全的她,已經(jīng)無法理解一個真正富有尊嚴(yán)的人會是什么模樣。 那是她完全無法企及的世界。 試探結(jié)束。 易岺把打在【第二人格】后面的那個問號劃去,筆鋒銳利地寫道:【林秀竹,多重人格障礙癥患者,目前已知人格有兩個,一個主人格,一個副人格。副人格擁有強(qiáng)大的心靈力量,高自尊,高幸福感,高獨立性,高對抗性,可以共享記憶,也可以共情,對治療主人格很有幫助,不必抹去?!?/br> 他看向掰著自己指頭玩得不亦樂乎的少女,微微一笑。 烏芽芽也沖他笑了笑,精神很放松。她以為自己偽裝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道除了一件底褲,身上的馬甲已經(jīng)全被扒光了。 “你不是林秀竹。”易岺猝不及防地說道:“你叫什么名字?” 烏芽芽:“嘎????。?!” 第6章 原本舒舒服服躺在睡椅上的烏芽芽蹭地一下坐起來,蒼白的臉龐笑容盡失,只余張牙舞爪的戒備。 由于躺得久了,她后腦勺那處的頭發(fā)亂糟糟的支棱著,看上去像是炸了毛。她盤起雙腿,挺起胸脯,說話的語氣比辣椒還嗆:“你憑什么說我不是林秀竹?” 她雙手環(huán)胸,呼吸急促,完全沒有辦法隱藏起自己的惱怒和心虛,卻偏要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易岺筆挺的坐姿反而松懈了下來。他靠向椅背,雙目直視少女,緩緩說道:“林秀竹不會像你這樣,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說話;林秀竹不會像你這樣,一副氣勢洶洶恨不得把別人吃了的模樣;林秀竹更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四仰八叉地躺下,把頭發(fā)弄得像鳥窩一樣亂。這種完全松懈的狀態(tài),她達(dá)不到?!?/br> 他每說一句,烏芽芽兇狠的表情就僵硬一分。 聽到最后一句,烏芽芽連忙伸出手,把亂糟糟的頭發(fā)扒拉下來。她關(guān)注的重心一下就從身份被揭穿變成了外在形象。 易岺靜靜觀察她的反應(yīng),哪怕極力忍耐,唇角還是忍不住上揚了一些弧度。 “我就是林秀竹!”摸了摸已經(jīng)撫平的后腦勺,烏芽芽瞪圓眼睛,用力強(qiáng)調(diào)。 “你不是?!币讔H語氣平靜地否決。 “我就是!” “你不是?!?/br> “我是!” “你不是?!?/br> “你憑什么說我不是?” 易岺不知道原本好好的對話是怎樣發(fā)展成幼兒園的小朋友在吵架的。當(dāng)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竟沉沉地低笑一聲。 “憑我是心理醫(yī)生,憑我十多年的專業(yè)素養(yǎng)?!彼煨煺f道:“你的演技并不如你自己想象得那般精湛?!?/br> “我演技不好?你放屁!”烏芽芽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然而即便是這樣也不能為她增加更多氣勢。 易岺再次發(fā)出低沉的笑聲。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與一個成年人對話,而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動物。 烏芽芽黑漆漆的雙瞳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她快氣炸了,也快心虛得爆炸了,當(dāng)她伸出手,準(zhǔn)備抹去易岺的記憶時,易岺摘掉了那副平光眼鏡。 他的雙瞳是清透的琥珀色,卻又在虹膜的外層鍍上了一圈幽藍(lán)的光影。深深望進(jìn)這雙瞳孔,便像由烏云遍布的陰沉天幕,望進(jìn)了一小塊湛藍(lán)的晴空。而這個人披掛滿身的溫柔氣息,卻像是被狂風(fēng)瞬息卷走,變得似冷鋒過境一般肅然。 一種洞徹世情而又盡在掌握的肅然。 被這樣一雙無遮無擋,洞若觀火的眼眸靜靜凝視著,烏芽芽兇狠的表情幾乎在一瞬間就退去了。 她不受控制地看著易岺的眼睛,然后歪了歪腦袋,露出沉迷的神色。 易岺同樣直視著少女,面上無波無瀾,心里卻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個眼神,這個動作,似乎在哪里看見過,待要細(xì)思,卻又沒能抓住這稍縱即逝的閃念。 他定了定神,說道:“像你這樣的多重人格障礙癥患者,我見得多了?!?/br> “哈?”烏芽芽偏著的腦袋一下子正了回來。 多重人格?她漸漸明白過來了,然后僵硬的身體便化作一個柔軟的面團(tuán),重新躺回椅子里。她偏著腦袋看向易岺,仿佛破罐破摔一般說道:“好吧,我承認(rèn)我不是林秀竹,我是她的第二人格。” 易岺眸色微微一暗,繼而勾唇輕語:“現(xiàn)在,我又開始懷疑我的判斷了。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說謊。” 烏芽芽這下是真的害怕了。易岺的洞察力簡直恐怖。 她慌忙閉上眼睛,卻又在下一秒大大睜開,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心虛的表情。 易岺搖搖頭,再次低笑。這位小朋友能不能不要把什么心思都寫在臉上? “那你說我不是她的第二人格又是什么呢?鬼嗎?妖怪嗎?”烏芽芽氣勢洶洶地逼問,目光一秒鐘都不敢從易岺的臉上移開。 易岺是科研工作者,所以他從不信奉鬼神。 眼前這位少女既不可能是鬼,也不可能是妖怪,那么除了第二人格,她還能是什么呢?易岺找不出比這更合理的答案,于是打消了疑慮。 烏芽芽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愚蠢的人類絕對不可能猜到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們總會找出各種各樣看似合乎邏輯的理由把不合邏輯的事實掩蓋過去。 “我叫烏芽芽?!彼傺b坦誠地說道:“烏鴉的烏,樹上長出嫩芽的那個芽?!?/br> 失去父母的她是由榕樹爸爸溫暖的葉片孵化出來的。剛破殼的時候,她還不太會走路,又恐高,只能用小爪子緊緊抓住榕樹爸爸的枝杈。她呆頭呆腦地站在樹梢上的樣子像極了一株嫩芽。 于是她便擁有了這樣一個名字。 易岺用蒼勁有力的筆觸寫下這個略顯可愛的名字。 “你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嗎?”易岺問了一個十分難以回答的問題。 幾乎沒有哪一個副人格會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他們被迫承擔(dān)著主人格的黑暗記憶和心靈創(chuàng)傷,卻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東西。 但令他意外的是,烏芽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