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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醉春枝在線閱讀 - 醉春枝 第29節(jié)

醉春枝 第29節(jié)

    十里紅妝,熱鬧非凡。都道是王爺府今日娶親,街頭巷尾人頭攢動,都想來討個喜頭,一睹襄王妃的風(fēng)采。

    從大婚前的進禮、拜祖等一系列繁文縟節(jié),一直折騰到了今日。韶樂之聲不絕于耳,入目皆是亮眼的紅,似要將天地染個喜慶。

    隱匿在人群中的景竹,終于可以斂了跑前跑后布置張羅這么久以來,一直掛在臉上的假笑。

    眾人皆在歡慶,無人能看懂景竹臉上的表情,也無人在意。在人群最前那身披大紅金絲精致喜服,身騎鬃毛整齊昂首邁進駿馬的明玄鈺,臉上看不出喜悅,亦讀不懂他的神情。

    那抹紅是多么惹眼,像是灼傷一切的火焰,像是天邊如血的殘陽,像是心頭一點的朱砂。景竹一下就捕捉到了,再也移不開眼。

    多想你是因為我而穿上這身大紅喜服,多想你是因為我才愿意欣賞這一路的馥郁蘭香,多想你是因為我才能欣然接受賓客們熱情的祝福。

    可是,這一切只是奢求。

    盡管穿著喜服的明玄鈺是那樣好看,更加光彩奪目,但景竹不敢多瞧,仿佛多瞧一眼,便要連魂魄都丟了去。

    不知眾人眼里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襄王與襄王妃,到底還要經(jīng)歷怎樣的禮節(jié)流程,景竹落荒而逃一般地溜了回去,在張燈結(jié)彩,喜紅遍地的王府里無神地漫步許久,最終躲在明玄鈺房間外那棵早已開敗的桃花樹下。

    只要藏起來,這里便沒有人會注意到。景竹望著窗上貼著的喜字發(fā)呆,思緒漫游,不知不覺天色漸晚?;杌璩脸林?,嘈雜喧囂的人聲漸進,那是禮成后的人們在歡送新人進洞房了。

    躲在樹后的景竹,小心翼翼地悄悄挪動身子,只為了看明玄鈺一眼。他好像很疲憊的樣子,看得出很是憔悴,卻要裝得神態(tài)自若,那掛在臉上的笑著實是過于虛假。景竹見過的啊,明玄鈺真心笑起來,不是這個樣子的……

    樹影西搖,人聲漸沒。隨著潑墨夜色一點點染黑了夜空,熱鬧的襄王府也慢慢安靜了下來,來賀喜的人群陸續(xù)離開,連蘇荷嬌滴滴的笑聲也隱了去。是到休息的時候了。

    一直沒有聽到明玄鈺的聲音,他在想什么呢?會不會也在安靜地想著某個小乞丐,現(xiàn)在流落何方呢?

    想著想著,抱膝坐在桃花樹下的景竹臉上不禁爬上一絲苦笑,忽的感覺臉頰癢癢的,手指一摸這才發(fā)覺,竟是不知何時又落了淚。

    這可是明玄鈺的大喜之日啊,怎么能哭呢。

    怎么能哭。

    環(huán)顧四周,謹(jǐn)慎地搜刮著院內(nèi)的每一處,確認(rèn)已無人在場,景竹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卻因為久坐而腿麻,險些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好在他有點身手,還能馬上反應(yīng)過來,一把扶住了樹干,這才勉強站穩(wěn)。

    透過窗,能看到屋內(nèi)紅燭搖曳,卻聽不到任何聲響。思來想去,景竹還是壯著膽子悄悄挪動腳步,像是一只受驚的飛鳥,沿著窗小心地打探著

    屋內(nèi)的情況。

    還是聽不到明玄鈺的聲音,只能隱隱約約聽到蘇荷在說話,語調(diào)似乎顯得頗為憤慨不滿。

    沿著窗,如履薄冰地挪到門口,景竹靠著門邊的墻滑了下來,繼續(xù)抱膝而坐。身后,是心愛之人的洞房花燭。眼前,是一輪清冷孤獨的彎月。

    就守在這里吧,景竹默默想著。這樣就好,也算是守在他身邊,陪他共度良宵了。就像當(dāng)時第一次在碎月軒,醉飲千杯,景竹也是這般,在明玄鈺的身邊守了他一夜。

    半晌,屋內(nèi)的聲調(diào)忽然提高,是蘇荷在歇斯底里地斥責(zé)著什么,接著便是嗚咽啜泣。沉默半晌,房間的門忽的打開,又猛然合上,有人出來了。嚇得景竹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險些連滾帶爬地狼狽逃走。

    可是,他仰視著看清了來人。喜服的亮紅襯得他更加白皙,修長的身影被月光拉長,精致好看的面容帶著不堪的蒼白憔悴。

    是明玄鈺,心心念念的明玄鈺啊。

    一瞬間,景竹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伸出手實實在在抓在質(zhì)地光滑柔軟的喜服上,才知道這是真的。一瞬間,百般復(fù)雜情緒涌上心頭,是喜,是哀,是嗔怨,是愛戀。

    眼眶一濕,景竹顧不得那么多,一把抱住了明玄鈺,攬在懷里揉啊揉,生怕稍一放手,懷里的人便要像泡沫般消逝。

    “你……你怎么出來了?”

    景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

    “她……她怪我不正眼瞧她?!?/br>
    明玄鈺將臉埋在景竹的肩窩,亦是悄然傾訴。

    “不要勉強自己,但是你也不能跑掉呀。都到這一步,不能讓明玄錦給你添什么欲加之罪了。活下去,我的王爺?!?/br>
    景竹親昵地吻了吻明玄鈺的耳垂。

    無言,明玄鈺只是點了點頭。這些道理他都懂,可情感又怎是能這般隨意控制的呢?

    “好啦,讓我親一口,你就回去。我繼續(xù)在這里守著你,不會離開。我可不想被當(dāng)成偷窺洞房花燭的流氓?!?/br>
    景竹說罷,深呼吸一口氣,盡力在調(diào)節(jié)著難以自控的情緒。

    亦是無言,明玄鈺點了點頭,然后主動脫離了懷抱,輕輕踮起腳尖湊了過去,在景竹溫濕的唇邊上留下綿長一吻。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原來,竟真是這般情景。明玄鈺深深地望了眼前人一眼,可景竹縱有千般不舍,也無法挽留,只怕時間一久,情難自控,只得緊閉雙眼,違心地將明玄鈺推回門口,趕他回去。

    看著被自己推去消失在門后的身影,景竹深深嘆了口氣,壓抑著鼻酸,繼續(xù)靠墻而坐,靜默地守在門口。手指摸著方才留有余溫的唇邊,抬頭望著漆黑而孤獨的夜空,任由情緒翻滾。

    如果是輪滿月就好了啊。

    第四十三章 醉倒花陰

    如果說明玄鈺這幾日過得魂不守舍的話,那么景竹也是。

    旁人見了,皆打趣是襄王大人新婚燕爾,整日情醉不已。只有景竹才知道,那雙好看的眸子深處壓抑著怎樣的感情。

    即使是大喜之日已過,規(guī)矩還是很多,各種繁文縟節(jié)卻也不得不遵守,明玄鈺被迫忙前忙后,一會去宰相府,一會又被召進宮,景竹守在別院里,很少能看到閑下來的明玄鈺。

    藏在別院的醉春枝,只剩下最后幾壇了。

    思來想去,景竹還是把它們搬了出來,也不顧什么形象,又一次在別院的花壇里自顧自地醉飲一場。

    聽到院子里有瓦罐碰撞聲,花枝窸窣聲,從外面回來的麥子小心翼翼地在別院的拱門旁探出一個小腦袋,左看看,右瞧瞧,確認(rèn)不是進賊了,一雙大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謹(jǐn)慎地向著花壇里那一團大白狗一樣的可疑身影靠近。

    “爹,你……”

    麥子彎腰看著醉倒在地的景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

    “爹什么爹?我沒你這樣的爹!”

    景竹已然喝醉,開始胡言亂語。

    “???這……這你非要我認(rèn),也不是不行?”

    麥子撓撓頭,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顯然景竹并沒有意識到這次失言,不然早就爬起來暴揍麥子一頓了。他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看,兩眼無神地只知道端起酒壇往下灌,衣襟早已濕了大片,整個人都帶著隱隱酒香。

    麥子蹲下身,好奇地看著景竹這幅模樣,伸出手指碰了碰酒壇邊緣,在指尖沾了些酒,舉到嘴邊用舌尖點了點。

    有點辣,有青梅香,還有刺激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在舌尖蔓延散開后綿淳的酒香。這就是爹爹們最喜歡的酒嗎?

    本還想再沾一點嘗嘗,麥子伸出的小手卻被景竹一巴掌拍掉了。倒是不痛,但麥子故意浮夸地裝出一副仿佛骨折的樣子,憤怒地質(zhì)問便宜爹爹到底要干嘛。

    “小老鼠,你不許偷喝醉春枝。這酒,王爺還沒喝呢。”

    景竹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噘著嘴側(cè)過身抱緊了酒壇。

    又是神仙爹爹。誰稀罕搶你的酒??!麥子想著,也噘噘嘴準(zhǔn)備離開,可忽的好像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身欲言。

    “你怎么穿開白衣了?之前神仙爹爹給你買了一套你不穿,說是容易弄臟。”

    麥子上下打量抱著酒壇的景竹。

    “哈哈哈,小老鼠你說得對,真聰明。就是因為王爺喜穿白衣,我穿的話,就感覺他在了?!?/br>
    景竹扯了扯沾滿酒水的衣襟,一臉驕傲而前言不搭后語地答道。

    “……行,不跟你說這個。有件正事,神仙爹爹自己一個人回來了。我可看到他往這邊來了,提前給你報個信咯?!?/br>
    說罷,麥子揉了揉手指,轉(zhuǎn)身回自己房間了。

    “你這逆子,休要誆我?!?/br>
    景竹冷哼一聲,繼續(xù)用手指摩挲著酒壇。

    躺在花壇里,詩人們醞釀著醉倒花陰的詩情畫意,而景竹滿腦子只有明玄鈺。他今天被明玄錦召進宮去,還帶著蘇荷。麥子說他一個人回來了,恐怕是尋他開心吧?這孩子,真是可惡呢。

    不知名的花兒們,仿佛垂眸望著景竹手中的酒壇,風(fēng)一吹就彎一彎腰,傳來陣陣暗香,和著泥土的氣息,也像是醉了一般。

    以前,景竹是真的喜歡醉春枝,認(rèn)識明玄鈺之后,總覺得跟他一起喝酒,更是一種享受。

    怎的現(xiàn)在,這酒愈發(fā)苦澀了呢?

    還剩最后一壇,景竹雖是想喝,卻耐住性子忍了下來,將酒壇嚴(yán)實封住,很謹(jǐn)慎地抱住它,想要起身,卻醉醺醺地一個踉蹌,還未起身便又摔倒在花壇里,惹得花枝彎了腰,花瓣被撞得簌簌落下,灑了他一身。

    可盡管摔得腰疼,景竹還是小心翼翼地護住了懷里的那壇醉春枝。

    “嘶疼疼疼……你,你可不能摔壞了!我還要把你留給王爺呢?!?/br>
    景竹醉眼迷離,一手拍著白衣衣袖上的泥土,一手緊緊抱著酒壇。

    泥土沒有想象中的軟,落花沒有想象中的美,藏酒沒有想象中的香,可心中郁結(jié)的情愫,卻是超脫了想象,無法控制。

    抱著酒壇,景竹索性縮成了一團,不再去管躺在花壇的泥土里會弄臟這身白衣,也不去理會這一如乞丐般的毫無形象。

    如果是明玄鈺的話,他那一襲翩翩白衣是一直如雪潔凈,還帶著陣陣檀香。如果是明玄鈺的話,他會優(yōu)雅端莊地坐在小軒窗旁,如詩如畫地去飲下一杯酒。如果是明玄鈺的話……

    景竹緊閉雙眼,伸手囫圇地在臉上揉了一圈,就這樣半夢半醒地醉倒花陰?;秀遍g,他似是聽到了輕巧的腳步聲,聞到了熟悉的淡雅檀香,也感覺到有人撥開擋在他臉頰的頭發(fā),還拎走了醉春枝。

    “你干什么!把酒還我,這是我給王爺留的,誰都別想搶走!”

    景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抓被拎走的酒壇,奪回后繼續(xù)緊抱起來閉眼似睡。

    那搶走酒壇的男子終是沒能忍住,好像看到了多有趣的一幕,發(fā)出了一聲輕笑。

    “好,不搶你的酒?!?/br>
    說罷,那男子摸出一把扇,開始給景竹扇風(fēng)送去清涼。

    “誒這還差不多,知道錯了……嗝 ,就給爺多扇扇風(fēng),這天真熱?!?/br>
    感受到微風(fēng)拂面的景竹閉目養(yǎng)神,眉頭舒展,揉了揉太陽xue。

    “可我若是不知錯呢?”

    那男子仿佛故意調(diào)笑一般地逗起了景竹。

    剛想起身暴揍一頓這個搶他酒還敢笑他忤逆他的無名宵小,可恍然間景竹忽的想到,剛才麥子好像說過關(guān)于明玄鈺的事,什么一個人回來,什么提前報信,說完那小子就溜回房去了。

    那這么說,這個所謂的無名宵小,莫非是……

    才反應(yīng)過來的景竹,酒意一下子被嚇醒了六七分,一個激靈從泥土上坐起來,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的人。

    如潑墨般的長發(fā),如星輝般的雙眸。長眉若柳,溫文爾雅,似芝蘭玉樹,風(fēng)光霽月,是說不出的尊貴雅致。一襲翩翩白衣穿在他身上,如昆侖美玉,似仙領(lǐng)瓊枝。那張俊秀美艷的臉雖然帶著幾分憔悴與疲憊,卻是掩不住的優(yōu)雅俊逸。

    此刻,這樣一位美人正手持雪玉蓮扇,笑吟吟地凝視著狼狽躺在花陰之下的景竹,繼續(xù)為他扇著風(fēng)。

    啪,景竹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不對啊,沒喝這么多吧?怎么還出現(xiàn)明玄鈺的幻象了?

    既然不是喝多了的原因,那莫不是什么妖法幻術(shù),面前的明玄鈺是假的?

    想到這里,景竹起身皺眉向著明玄鈺爬了幾步,湊到身邊捏了捏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