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寵 第20節(jié)
她暗暗想,今天的哥哥有點奇怪,好似有心事。她還想跟哥哥籌謀一番獻舞的事情呢,要不要等他心情好一些了再說? 這時,綠織叩了叩門,端了晚膳進來,打破了滿屋的寂靜。 第21章 夜半舞 許知霧邀許孜留下用膳,他卻起身要走,走得還比平時快一些,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追趕他,又克制著沒有失禮地逃跑。 她看不明白他。 哥哥大概又有了伴隨著成長而生出的心事? 就在她八歲,他十四那一年。許孜的嗓音忽然低啞許多,從溫柔清澈的少年音變得低不可聞,一不留神都聽不清他說話。 許孜也覺得困擾,干脆就沉默著,極少開口了。 落到許知霧眼里,就跟成天心事重重似的。 直到再大一些,他的嗓音才恢復(fù),只是終究比少年時的要低沉一些。 不過許知霧覺得好聽極了,就像他指下長琴的宮音,給人以沉靜優(yōu)雅之感。 許知霧暗下決心,哥哥有心事,就跟她來月事一樣,都是很正常的,她應(yīng)當(dāng)去關(guān)懷關(guān)懷他。 這些天春雨連綿,時斷時續(xù)。 休沐日這一天,原本是想要出去踏青的,礙于下雨,只能擱置了。 不過,雨天有一點很好——睡覺很愜意。 淅淅瀝瀝的雨聲是最好的催眠曲,涼熱也適宜。 除非打雷。 不巧,這個午后便轟隆一聲響了春雷。 那種悶悶的聲音,仿佛有雷龍在烏云里倦怠地翻身。 許知霧抱著她慣用的枕頭站在了許孜的屋門口。 見他抬眼瞧過來,立馬露出一個甜笑,“哥哥,外面打雷了,我來你這兒午睡?!?/br> 許孜知道她從小怕打雷,小時候是擔(dān)心雷公電母會劈她這個不聽話的小孩,長大了仍是擔(dān)心自己哪一天差了點運氣就叫雷給劈了。 他略微遲疑了一瞬,而后點點頭,允她進來。 許知霧眉開眼笑,樂顛顛地蹦上床榻,將自帶的枕頭一擱,心滿意足地躺下去。 愜意地瞇瞇眼睛,側(cè)過臉來看案前的許孜。 他正看書,因為雙目的形狀漂亮,垂下眼的模樣有種別樣的優(yōu)美。 許知霧在床上拱了拱,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又將他的薄被扯上來給自己蓋上。 他的被子和他的人一樣,氣息很清很淡。 “哥哥,你什么時候上來和我一起睡???” “……”許孜翻書的動作一頓,目光落到許知霧身上,又輕輕收回,“阿霧睡吧,哥哥看書?!?/br> 許知霧嘟囔了一句“休沐日還一直看書”,而后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咬了咬唇說,“哥哥,你是不是嫌棄我?” “嗯?” “因為我流了血到你身上,你就嫌棄我!所以那回之后就不肯和我睡了!”許知霧越想越覺得是如此,委屈地在床上打滾。 年關(guān)的時候,她趁許孜午睡,悄悄鉆進他被窩。 他應(yīng)當(dāng)沒醒,卻下意識地伸出胳膊將她護在懷中。 香噴噴地睡了一覺之后,許孜雪白的中衣上一片血漬。 許知霧嚇得幾乎暈厥,都忘了哭,一個勁兒地喊,“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別死啊……” 當(dāng)時許孜是什么神情,茫然的,無措的,被夢魘住一般失神。 最后才知道,這血是許知霧的。 她長大了。 在那之前,許孜對血的記憶停留在十二歲那年的漆黑夜晚。 自那之后,他知道了血也可以是成長的腳印。 “并非因為這個,哥哥沒有嫌棄阿霧?!痹S孜放下書,無奈地看著床榻上滾來滾去的小姑娘,嘆道,“哥哥現(xiàn)在沒有午睡的習(xí)慣了?!?/br> “哥哥撒謊!”許知霧停下來,趴在床上轉(zhuǎn)頭看他,“你明明有,就是不肯跟我睡!” 許孜起身走過來,而后坐在床邊,“阿霧睡吧,哥哥在邊上守著你?!?/br> “那你陪我說說話?!?/br> “嗯?!?/br> 許知霧伸手抱住他的胳膊確保他走不了,這才笑著說,“哥哥,我打算跳一支西域舞,因為娘親還沒見過我跳這類的,而且生辰嘛,活潑熱情的舞自然更好?!?/br> “這么快就想好了?” “還沒有完全想好呢。還要從這個大類里面再選,我想想啊……我要加一個倒酒的姿勢,還要串進賀詞……”許知霧絮絮叨叨地說著,越到后頭聲音越小。 許孜一直聽著。 “哥哥,你幫我彈琴伴奏吧?” 許孜點頭,見她眼皮子已經(jīng)闔上,便出聲應(yīng)道,“嗯?!?/br> “……”許知霧放心地睡著了。 她睡著之后的模樣格外乖巧可愛,睫毛卷卷地覆在眼下,小小的瓊鼻微微翹起,紅潤的嘴唇也嘟著,像是在睡夢中也在嬌嬌地訴說著她的不滿。 許孜看了她一陣,很輕,很慢地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 入夜,許知霧一邊想著跳舞的事,一邊隨手撥弄著浴桶里的水波。 漸漸地想出一些跳舞的動作,便比劃起來,攪得水聲嘩啦作響。 “姑娘,莫要玩水了!當(dāng)心著涼?!蓖忸^的綠織出聲提醒她,許知霧高聲應(yīng)了。 她忽然想,午睡那會兒她好像忘了詢問哥哥的心事。 光顧著說自己的事了。 熄燈閉眼之后,許知霧半晌睡不著,反倒是舞蹈的動作越來越清晰,幾乎成了形。 許知霧倏地坐起身,掀開被子下床去。 她要去“關(guān)懷”哥哥了。 “順便”給他看看這一支舞怎么樣。 興致勃勃,偷偷摸摸。 許知霧踮著腳尖,貓著步子,噙著笑,慢慢地往門口挪去。 她從小就怕善姑查房,怕善姑搬出這個規(guī)矩那個規(guī)矩。 可她偏愛悄悄逾越善姑的規(guī)矩。 一路順順溜溜地到了隔壁院子,許知霧放下腳后跟,踩實了地,大剌剌地走到許孜屋前,見他屋里還亮著,推開門“嗖”地一下鉆進去。 “哥哥?!?/br> 許孜的房間里沒有鋪什么毯子,只用水磨石平鋪地面,光亮如鏡,許知霧一路小跑過去,響起一串“踏踏”聲。 她用氣音說,“我就知道你還沒睡。” 一邊說,一邊靠近他。 此時的許孜正倚靠在床頭,一只腿支起,將將蓋著層薄被,隨意地翻著一本書。 燭臺上的焰苗被許知霧靠近時帶起的風(fēng)刮得晃了晃。 連帶著許孜的影子也微微搖晃。 許孜側(cè)過臉來看她,聲音低緩,“怎么還沒睡?” “現(xiàn)在又不晚?!痹S知霧坐過來,伸手抬了抬許孜手中的書,瞧清了封面,“《韓非子》?也不見你看什么話本子之類的雜書,都看這樣正經(jīng)的,難道要去考試,去京城做官?” 許孜略笑了笑,沒有回答??捎^他這個笑,顯然并不覺得赴京做官是個好歸宿。 許知霧便放了心。 她就希望哥哥一直一直在她身邊,才不要去什么別的地方謀前程呢。 “那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跟我說啊,我保證不告訴爹爹娘親,就我一個人曉得。”許知霧雙手捂住嘴,雙眸笑成月牙形,“守口如瓶!” 許孜搖頭,伸手撥了撥許知霧柔軟的額發(fā),“哥哥沒有心事,阿霧放心吧?!?/br> 許知霧歪頭,“真的?” “嗯?!?/br> 于是許知霧仔仔細細地盯了他一陣,見他神情未變不似說謊,便了然點點頭,“那好吧,如果有的話,一定要和我說!雖然我可能幫不上忙,但我會講笑話啊?!?/br> “什么笑話,‘阿霧不屬兔,屬狼。因為‘阿霧’聽著像狼嚎’這樣的?” 許知霧紅了臉,她是說了不少次這種笑話沒錯,但她模仿得好笑,哪里像他這樣語氣平淡,以至于聽上去無聊至極? 她站起來,叉著腰盯了許孜一會兒,可他不為所動,甚至還笑著翻了一頁書。 許知霧將他手里的書搶了,給他放得遠遠的,而后接著盯他。 “……”許孜無奈,“哥哥錯了,不該這樣說阿霧。” “那作為賠禮,你得看完我這一支舞,然后幫我想想配什么樂!” 外頭烏云并未散開,今夜沒什么月色,唯有屋里的燭火照亮了一方角落,許知霧的腳下也只有一個影子,輪廓清晰地投在屋里的屏風(fēng)上。 兩只纖細手臂舒展地向上,腳尖也抬起來,繃得直直的,這是她起舞的姿勢。她很穩(wěn),單腳定在原地也毫不費力,仿佛蓄著勁一般下一瞬便要動起來。 許知霧抬起眼,沖許孜甜甜一笑,而后忽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