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聽了林不羨的話只是往林不羨的懷中靠了靠，道了聲：知道了，謝謝四姨母。堅強又乖巧。

    乖。林不羨摸了摸妞妞的頭, 沉吟道：你四姨丈昨日和你提的事情, 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妞妞坐正了身體, 明明還是一張娃娃臉, 卻表現(xiàn)出了與之不符的正式和成熟。

    妞妞認(rèn)真地說道：四姨母，我愿意改姓林可是我不想連名字也改了。

    林不羨不解地說道：四姨母覺得你四姨丈說的沒錯，招弟這個名字并不好, 你連姓氏都可以改掉, 為何還要留著這樣一個名字呢？

    妞妞撇了撇嘴，垂下頭, 喃喃道：因為娘親這個名字能讓我記起娘親的聲音。

    稚嫩的話語卻猶如離弦之矢，射穿了林不羨的心房

    林不羨一把抱住妞妞，說道：好孩子，是四姨母錯了, 咱們不改名了，就叫林招弟。

    嗯。

    車廂外的云安自然把這娘倆的對話聽了去，她沉默著暗暗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要變得更加強大，保護(hù)好她們。

    時間倒回到三天前，云安趁著夜色潛到了趙宅，來到了妞妞的院子，奇怪的是：院子里居然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偌大的院子黑黢黢的一片死寂。

    云安來的時間雖然有些晚了，但她一路潛伏過來，但凡經(jīng)過主家宿的院子至少都會有個守夜丫鬟的房間亮著燈，而且妞妞這院子實在是太安靜了連個打鼾聲都沒有。

    云安尋著記憶來到了妞妞的房間外，拿出匕首打算挑開門閂卻發(fā)現(xiàn)房門根本就沒有鎖！

    云安帶著疑惑進(jìn)了房間，來到床邊發(fā)現(xiàn)妞妞竟然沒睡，就坐在床邊！

    小姑娘一言不發(fā)，安靜地坐在黑暗中，連呼吸聲都很弱。

    妞妞？云安低聲喚道。

    云安恍然聽到妞妞竟發(fā)出了一聲嘆息，叫道：是四姨丈么？

    云安帶走了妞妞，不費吹灰之力。

    回到客棧，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云安選擇了爬上二樓的窗戶，妞妞和林不羨再見面，林不羨一把抱過妞妞，哭了。

    林不羨跪在地上，抱著瘦小的妞妞一遍遍道歉，反觀小姑娘倒是更堅強些，還會撫摸林不羨的背，反過來安慰林不羨。

    二人分開，年僅六歲的妞妞解開衣襟，露出肚兜，掀開

    肚兜里面貼著皮膚的那一層，縫著一塊補丁似的布，林不羨大驚，取了剪刀拿出了補丁里面的東西。

    林不羨和云安知曉了事情的真相，一個云安覺得匪夷所思的真相。

    一切還在追溯到六年前，林二姐兒懷妞妞臨盆之前，趙綱的母親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衣衫簍縷的老婦人挎著一個土筐來到了她面前，問趙母：要不要？要的話就白送給老嫂子了。

    趙母當(dāng)然不會拒絕，她一向最愛貪便宜，白給的東西即便是在夢里也不會拒絕。

    趙母接過土筐老婦人便消失了，趙母掀開破布一瞧，土筐里放著一只茶壺，白底兒藍(lán)花的，趙母拿起那茶壺欲仔細(xì)瞧瞧，誰知那茶壺的壺嘴兒竟然自己掉了，露出一個洞直沖著趙母。

    原本這也不是什么打緊的夢，可這趙母的母家姓胡與壺同音，好巧不巧在趙母做了這個夢的第二天，林二姐就生了妞妞

    趙母是一個很在乎風(fēng)水命理之術(shù)的人，隨著妞妞一日日長大，趙母的心里愈發(fā)犯嘀咕，她偷偷找來算命先生到家里，批了妞妞的生辰八字。

    在趙母的詢問下，算命先生告訴趙母：妞妞的八字四柱正好全都克趙母，生肖也犯了六沖，是個克祖母的。

    趙母聽完一下子覺得天塌了，找來了兒子大哭一場，要趙綱把妞妞要么溺了，要么送人，否則她早晚要被這喪門的丫頭活活克死，反正不過是一個賠錢貨而已，送走了說不定就來兒子了。

    趙綱是個孝子，父親在他十多歲時去世了，母親守寡多年將趙綱拉扯大根本不用權(quán)衡，趙綱心中的天秤就已經(jīng)傾倒了。

    可彼時妞妞已經(jīng)兩歲了，林二姐又有了身孕，不同于趙綱和趙母，林二姐很喜歡妞妞，因為這孩子少有哭鬧很好帶，而且生下妞妞沒多久她就又有了好消息。

    林二姐覺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妞妞帶來的福氣

    趙綱架不住趙母哭鬧，硬著頭皮來找林二姐商量，能不能把妞妞過繼出去，或者送給好人家養(yǎng)著。

    百行孝為先，女兒又不是兒子，早晚都是別人家的。

    夫妻間爆發(fā)了一場爭吵，林二姐雖然嫁到趙家，到底背靠著隴東林氏，幾番僵持下，趙綱敗下陣來。

    好在之后林二姐生下的趙德，有了兒子林二姐的地位穩(wěn)固，趙綱倒也不怎么提把妞妞送走的事情了。

    趙綱不提，可不代表趙母就此消停，自從妞妞出生，趙母覺得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還經(jīng)常做噩夢。

    即便那個時候林二姐已經(jīng)把妞妞的院子搬到了離趙母院子最遠(yuǎn)的地方，即便妞妞的身體一直都不好趙母還是不打算放過妞妞。

    妞妞身體不好，不能遠(yuǎn)行，林二姐每次回南林府前都會把妞妞安頓到寺廟里，對外聲稱：妞妞身體不好，要吃寺廟的飯才會好。

    實際上，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保護(hù)自己的女兒，林二姐非嫡非長，林府內(nèi)還有她的生母，她不能不回。

    兩邊都是親情她只能用這種法子了。

    后來，林二姐又懷了三胎，胎相很不穩(wěn)，大夫建議林二姐靜養(yǎng)少走動。

    有一日，趙母在陪孫子趙德玩的時候，妞妞來探望弟弟結(jié)果趙母下臺階的時候摔了，摔掉了一顆門牙

    趙母這下徹底忍不住了，命人把妞妞裝了麻袋送走，得丫鬟稟報的林二姐匆匆趕來，被趙母推搡，摔下了臺階小產(chǎn)了。

    看完信，林不羨幾近泣不成聲，而云安的心中卻還有疑惑。

    她單膝跪在妞妞面前，為她系上了衣襟的帶子，問道：妞妞，這封信你一直貼身帶著，沒人發(fā)現(xiàn)嗎？白日里你單獨和你四姨母相處的時候為什么不給她？你娘臨終前可是留了什么話了？如果不是大人部署交代了什么，妞妞的行為睿智冷靜的近乎妖孽了。

    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上，小姑娘也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心智堅毅程度堪比成人。

    妞妞直視云安的眼睛，答道：自從娘親離開后，我的院子里便沒人照顧，丫鬟每日送飯過來，旁的都不管。娘親告訴我，幾位姨娘之中唯有四姨母能把我從這兒救出去，但或許來奔喪的人是四姨丈，無論是四姨母和四姨丈誰來了，這封信都不能一看到人就拿出來，不然我就走不了了。

    云安張了張嘴，心中是震撼的。

    妞妞繼續(xù)一字一句地說道：娘親說，她非嫡非長，即便訃告發(fā)到了南林府也不會掀起什么浪花，哪怕四姨母不能來，四姨丈也一定會替她來。娘親說四姨丈是性情中人，幾位姨丈之中，只有四姨丈會想要探望我。

    云安和林不羨對視一眼，眼中均是不可置信，轉(zhuǎn)瞬云安突然心酸起來：如此殫精竭慮，推算到這個份上，二姐她

    妞妞還在訴說，仿佛這一字一句都是強化了不知多少的遍死命令一定要說完才行。

    娘親還說如果她想錯了誰也沒有來，四姨母和四姨丈也沒有去而復(fù)返，那就讓我找個機會去求奶奶，求她把我送到寺廟里做個記名弟子。娘親說她走了以后，父親不會輕易將我放出去，可是奶奶并不怕南林府，要快一點兒去求她，求她把我送到寺廟里去。這封信我要一直貼身帶著，娘親說她用油泡過，可以留好多年。在寺廟里踏實待到及笄若被說了人家，四姨母和四姨丈一定會給我準(zhǔn)備一份嫁妝，到時候再把這封信交給你們。

    妞妞低下了頭，最后說道：還有一句話，娘親讓我一定要告訴四姨母，她說她好恨又放不下德兒。清官難斷家務(wù)事的道理她懂得，娘親希望能保住德兒衣食無憂，這些年趙家從林家手里賺去的銀子，要他們都還回來。

    一模一樣的話，連一個字都不差被林二姐寫在了信的最末尾，薄薄的一張紙上承載了太多太多。

    當(dāng)天夜里，把妞妞哄睡以后，林不羨便研墨裁紙寫了一封信，林二姐的愿望在林不羨看來很容易，她都可以直接越過林威便能達(dá)成，用不了多久

    快的話幾個月，慢的話一年也足夠見效果了。

    這一夜，林不羨和云安都沒睡，對這件事的處理結(jié)果云安并不滿意，云安認(rèn)為：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并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即便二姐不是她們害死的，可這樣一個食古不化的惡毒老人，應(yīng)該接受懲罰。

    林不羨雖然認(rèn)同云安說的，可她更傾向于尊重林二姐的遺愿，這是一封字字斟酌的絕筆信，可在字里行間林不羨都沒讀到二姐請自己主持公道的意思來，沒有人能比二姐想的更全面，或許這樣一封信二姐不知道寫過多少遍，才決定以這樣的內(nèi)容呈現(xiàn)給她們。

    林不羨繼續(xù)道：我們雖然帶走了妞妞，可德兒還在趙家，那也是二姐身上掉下來的rou，即便我們把這件事鬧大了趙老太也未必會得到你想象中的那種懲罰，她甚至可能當(dāng)堂反誣二姐一個忤逆罪，讓二姐九泉之下名聲不保，到時候我們可能連妞妞都帶不走了，還會給德兒留下諸多不安因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先按照二姐的遺愿辦事，后面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趙家家風(fēng)奢侈，日子捉襟見肘必不能承受，早晚有找上門來的一日，到時候再算總賬，我的想法是把德兒也從趙家接出來，這封信我會一直留著，等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再給他們看過，讓他們決定這件事的結(jié)果。最有資格代替二姐做決定的人，不是我們。而是妞妞和德兒。

    云安給妞妞初步診斷了一下，她覺得這孩子這么瘦說不定是肚子里有寄生蟲，正好她空間里有藥就給妞妞吃了，看看把蟲子打掉之后孩子能不能胖一點兒。

    云安打算先把妞妞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找最好的醫(yī)生給孩子好好檢查檢查，等過陣子再給妞妞上戶籍。

    雖然云安被林不羨說服但她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不過有一句話云安是認(rèn)同的：從長計議。

    云安覺得趙老太如此厭惡妞妞，妞妞不見了她肯定不會找，而趙綱出于對林家的顧慮，可能會對妞妞失蹤的事情秘而不宣。

    云安決定在這件事上好好利用一下人的貪念，今后每年云安都要準(zhǔn)備一份重禮送到云州，指名送給妞妞！

    等再過幾年妞妞長大了，自己再殺趙家一個回馬槍帶著禮物去探望妞妞，要是趙家交不出人，自己一定要告他們一個草菅人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兒的更新到了，這個趙老太的故事是我寫《我的死神室友》的時候，一個讀者給我提供的素材，據(jù)說是一個真實事件，發(fā)生在該讀者的遠(yuǎn)房親親家里，而且后來那個惡毒的老太太家里還拆遷了日子過得很不錯，當(dāng)時出于種種考量，我沒有收錄這個故事。

    寫入贅的時候突然想起，放到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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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2、水到渠成

    一家三口繼續(xù)向東, 在路上云安和妞妞商量，把招弟兩個字改成同音的朝棣。

    妞妞身體不好，這些年光顧著養(yǎng)病, 根本沒有機會找先生來給她開蒙, 對于妞妞來說, 只要有人喊她招弟她便能想起母親對她的呼喚, 至于這兩個到底怎么寫妞妞并不在意, 她年紀(jì)雖小卻見多了人情冷暖, 心中最明白什么是什么是真情, 什么是假意。

    妞妞知道四姨母和四姨丈是真心對自己的人, 見云安堅持, 便同意了。

    林不羨卻覺得朝棣這個名字太陽剛，擔(dān)心妞妞的身體弱，承受不住這樣陽剛的名字, 把她給壓垮了,

    云安解釋說：朝, 我取的是朝陽, 朝氣的意思。棣在我們那兒也是一個寓意非常好的字。出自《詩經(jīng)小雅》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 莫如兄弟。棣是一種花名, 春末開。同時也用棠棣之情比喻兄弟之間的感情甚篤，咱們妞妞小小年紀(jì), 卻是一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膉iejie，難道還擔(dān)不起這個字么？再者，我們那兒有位叫李商隱的詩人，做過一首《寄羅劭興》的詩, 里面有一句：棠棣黃花發(fā)，忘憂碧葉齊。說的是這棠棣花欣欣向榮的樣子，也能看出棠棣花的花期和忘憂草繁茂時，是同一個季節(jié)，我希望妞妞以后常有忘憂草陪伴身邊，能讓她健康快樂地長大，忘卻憂愁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