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個背影，她稍稍恍惚了一下。

    云層深處透出幾聲悶雷，這場雨是愈發(fā)近了。姚舒收回視線，繼續(xù)埋頭搬運盆栽，沒再去想。

    岑姨剛走到門口，迎面就遇到了裴硯承。

    “裴先生，您回來了?！?/br>
    “嗯，”裴硯承淡淡應(yīng)了聲，“老爺子呢?！?/br>
    “在書房，已經(jīng)等您有段時間了?！?/br>
    裴硯承剛想往里走，忽然想到了什么，腳步倏而停住。

    抬起眼，視線掃過遠處正搖搖晃晃搬著盆栽的小姑娘。

    “對了?！?/br>
    “這是哪來的小東西？”

    岑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裴老爺子從溪城帶回來的孩子，家里人去世了，老爺子覺得孩子還小就想幫忙照顧著?！?/br>
    裴硯承沒什么情緒地開口：“老爺子平時就喜歡養(yǎng)花養(yǎng)鳥養(yǎng)烏龜?shù)?，這次倒好，直接撿了個小孩養(yǎng)？”

    岑姨微笑著解釋：“是裴老爺子故友的孩子，這孩子挺乖的，也很討人喜歡……”

    裴硯承顯然沒興趣聽其他的話。

    沒再說什么，提步上了樓。

    -

    將所有盆栽搬進花房后，姚舒臉頰微紅，鼻尖滲出了些許汗珠。

    岑姨倒了杯水給她。

    “舒小姐，今天可真是辛苦你了，讓你幫忙搬了這么久盆栽，我心里都過意不去了?！?/br>
    姚舒淺淺地笑了笑，接過水杯，低頭小口喝水。

    花房內(nèi)溫暖宜人，白色的薔薇花攀緣著墻壁而上。

    姚舒坐在藤椅上喝水，伸手撥弄鵝黃色的花蕊。

    正在此時，身后的曲形木質(zhì)樓梯傳來腳步聲，然后是男人不疾不徐的聲音。

    “目標(biāo)公司的調(diào)研評估報告細節(jié)太多，還需要一些時間，西郊酒店的開發(fā)也在穩(wěn)步落實。”

    “還有，最近集團里有幾個新項目要上，這段時間我應(yīng)該不會經(jīng)常回老宅?！?/br>
    姚舒下意識抬頭。

    正巧撞上男人掃過來的視線。

    是剛才庭院內(nèi)的那個人嗎？

    他身上的西裝外套已經(jīng)脫掉了，穿著裁剪合體的黑色襯衫。

    身量高挺，五官深邃。

    與她在學(xué)校里見到的同齡少年們不同，那是只屬于成熟男人才會有的棱角。

    遲來的雷雨終于在此刻落下來，耳邊是沙沙的雨聲。

    落地窗外，雨水分外滂沱。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錯后，裴硯承便移開了視線。

    是一種毫不掩飾的無視。

    “我年紀(jì)大了，集團的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br>
    裴老爺子走至姚舒眼前，對裴硯承介紹道：“硯承，你這幾天在華御景都沒回老宅，這是小舒，我從溪城帶回來的孩子?！?/br>
    裴硯承的視線重新落在她的身上。

    姚舒抬頭仰望他，跌進那雙黑沉的眼睛。

    裴爺爺還在說著什么，她卻像浸入了潮濕的雨水里，耳邊的聲音模糊成了一片。

    什么也聽不清。

    硯承？

    是他的名字嗎。

    直到姚舒的胳膊被輕輕推了一下。

    岑姨小聲提醒：“舒小姐，快叫人呀……”

    姚舒回神，下意識脫口而出：“硯承……”

    話一出口，四下所有人皆是一愣。

    空氣中是短暫的靜默。

    “……”

    意識到自己太過失禮，姚舒的臉驀地就紅透了。

    耳根也燙得不行。

    裴爺爺被她逗笑了，正想說話，手機鈴聲霎時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屏幕后，臉色微變，走到花房外去接聽電話。

    姚舒拘謹(jǐn)?shù)卣驹谀抢铮驗閯偛诺姆Q呼尷尬不已。

    安靜片刻。

    她跟著岑姨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叫了一句：“裴先生。”

    “你應(yīng)該叫我什么?！彼晕P眉。

    姚舒試探問：“裴伯伯？”

    “伯伯？”

    “不是，”她慌了下，怕他生氣，臨時又改口，“裴哥哥?！?/br>
    聽著糯糯的普通話音調(diào)，裴硯承覺得有趣，生出了幾分閑心，漫不經(jīng)心地逗她：“老爺子是我父親，你叫他爺爺，你說你應(yīng)該叫我什么。”

    爺爺?shù)膬鹤?，那不就是—?/br>
    爸爸？！

    姚舒嚇得險些扔了手里的水杯，慌慌張張解釋，“不行不行，您誤會了！裴爺爺沒有要收養(yǎng)我，也沒有辦收養(yǎng)手續(xù)，叫爸爸……不太合適吧？”

    裴硯承稍頓，終于輕笑出聲。

    笑聲悶悶的，讓姚舒更覺得窘迫，低著頭沒吭聲。

    低垂的視線里，姚舒看到男人邁步離開。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大掌輕輕拍了下她的發(fā)頂。

    成熟低醇的聲音從上方落下來——

    “小孩兒，叫叔叔?！?/br>
    -

    那天之后，姚舒沒有再見過那個男人。

    本以為自此兩人不會再有什么交集，卻沒想到三天后，她會提著行李箱，被送去華御景都。

    那個男人的住所。

    岑姨坐在車?yán)锘杌栌?，而姚舒卻無半點睡意，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怔怔出神。

    那天，裴爺爺接完那通電話后臉色就一直不是很好，她經(jīng)過花房的時候，依稀能聽見里面?zhèn)鱽頎幊陈暋?/br>
    后來，姚舒才知道那是裴奶奶的電話。

    裴奶奶心臟不好，一直在瑞士療養(yǎng)。

    這次打電話來，卻是來談離婚的事的。

    裴爺爺生了很大的氣，動身去了瑞士。因此將姚舒送去裴硯承那里，讓他幫助照顧一段時間。

    傍晚時分，黎城cbd中心霓虹閃爍，車流如織。

    拔地而起的高樓聳入云端，到處都充斥著金錢和利益的味道。

    華御景都內(nèi)，裴硯承坐在沙發(fā)里，看著低頭站在行李箱旁的小姑娘。

    須臾的靜默后，他打開煙盒點了只煙，猩紅的火光在指尖明滅。

    “什么意思?！?/br>
    他緩緩?fù)鲁鰺熑Γ渎曎|(zhì)問：“老爺子讓我養(yǎng)這個小東西？”

    岑姨猶豫道：“這是裴老爺子的意思，他出國前應(yīng)該跟您提過這事……”

    “我覺得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跟老爺子說得很清楚了。”

    裴硯承目光再次停在姚舒身上，毫不掩飾地擰眉。

    “我沒時間替他照顧小孩?！?/br>
    “當(dāng)我很閑？”

    岑姨：“可是舒小姐她……”

    正當(dāng)氣氛陷入凝固，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裴硯承摁滅煙頭接聽電話。

    他談的是工作上的事情，姚舒聽不懂，站在原地保持安靜。

    思緒也在這時有些飄遠，想起前幾天在別墅庭院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時的場景。

    他站在叢叢簇簇的矮薔薇下，看起來謙和溫潤，并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冷漠。

    可是現(xiàn)在……

    岑姨見她心神恍惚，在她耳邊小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