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鳶飛戾天,魚躍于淵
卓紹華卻沒有睡好,他的手一遍遍地從諸航的鎖骨摸到腰間,不帶有任何激情,似乎是不敢置信,她真的在他懷中?他甚至還去探了探她的呼吸,很勻稱,和帆帆一樣,有點小鼾聲。 從下午到現(xiàn)在,這六七個小時,他都不知是怎么過來的。站在茫茫的人潮中,找尋不到她的身影,他簡直想對天怒吼。如果不是有理智,真想向父親求救,請求出動北京軍區(qū)的駐軍,他很害怕,晚一刻,他會與這孩子失之交臂。 他來過北航,天傍黑時,繞遍了整個校園。北航附近的網(wǎng)吧,他一家家的排查,搞得老板們一頭緊張,以為是突擊檢查。 他還去了深藍色西餐廳,這孩子在那打過工。 也不知是什么信念,他最后又來了趟北航。夜色里,他看見周文瑾陰著臉匆匆離去,他的心奇特地鎮(zhèn)定了下來。 諸航睡得不安穩(wěn),傷口受了暖,有點癢,她不住地在被中蹭來蹭去。他忙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動彈,免得碰到傷口。 諸航嫌姿勢不舒服,騰地轉(zhuǎn)過身,與他面對面。 他吻吻她發(fā)心,由著她用胳膊肘兒擠他,用腳蹬他。 “首長----”她突地發(fā)出一聲嚶嚀。 “嗯!”他柔聲輕答。 許久都沒有回聲,原來是夢囈。 諸航,在你夢中我是什么樣?他的心不覺一蕩,噙著她的唇瓣,輕咬了下。 “首長----”這次,她是真的醒了,一對長睫刷過他赤裸的胸膛,癢酥酥的。 他嘆息,才睡了一會呢?!皠e說話,好好地睡?!彼麑χ漭p語。 諸航在黑夜中大睜著眼,在剛才那一會,她居然做了個夢。站在沱江邊上,暮色越來越重,她看看前方,又回首張望,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一驚,醒了。 他低啞的嗓音讓她平靜,“我---不是不能接受jiejie是我mama,如果是,那么我希望父親是姐夫,而不是---那個人。我讀高中的時候,有次去天津參加編程比賽。jiejie部門培訓(xùn),沒空陪我,讓姐夫陪我去。初賽剛結(jié)束,我半夜肚子疼得在房間里打滾,姐夫背著我,一路跑到醫(yī)院。那是初夏,天氣已經(jīng)很熱了,姐夫差點中暑。我得了急性闌尾炎,當天晚上就做了手術(shù),沒有能參加決賽。我姐夫?qū)δ莻€拿金獎的男生說,你這個獎是我家航航借給你的,不然哪有你的份。當時覺得姐夫好丟人,連話都不會說,可事后又覺得特別自豪。一年之中,我有大半時間都是在jiejie家度過,jiejie像嚴母,姐夫卻是慈父。想多點零花錢,買點小玩意,就悄悄向姐夫要。闖了禍,也先向姐夫報備,這樣jiejie發(fā)火時,才有處躲。為什么事與愿違呢?我不是姐夫生的,我的生命有一半是那個人。那個人于我又是什么?” 她微微的顫栗,像頭驚恐不安的小獸。 “你只聽到了結(jié)果,卻不知過程。也許得知了過程,你就能體諒他們了。這個世界上,像我這樣幸福的男人、像帆帆那樣幸福的孩子并不多。” “真的嗎?”諸航咬唇,苦澀地笑。一笑,扯動了嘴角,便咝咝抽氣。 “我像是個會說謊的人?” “首長,你不困擾嗎?”她疑惑地問。晏南飛可是他的親姑夫,這件事不亞于一顆魚雷發(fā)射到他們家中。 “困擾什么?我的妻子還是諸航,兒子還是卓逸帆,我沒升職也沒降職,我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br> 她閉上嘴,什么也不說了。 窗外,有簌簌的響動,枝葉咯吱咯吱的,卓紹華側(cè)著耳說大概下雪了。 下雪的夜晚,聽著首長的心跳,整個身子裹在他懷中,諸航又一次沉沉入睡。 再次睜開眼,發(fā)覺房間里一片通明,卓紹華已不在身邊。 她適應(yīng)了下房間的亮度,然后又閉上了眼。 “航航醒了么?”門外有人壓低嗓音在說話。 “凌晨時剛睡著,這會還在睡。” “紹華,你----把門開下,我就看她一眼。”聲音隱隱帶著哭腔。 一股冷風(fēng)從門縫里鉆了進來,諸航打了個寒噤,忙縮進被窩,背朝里。 “航航---”怯生生的聲音在身后。 她不回頭,不愿面對她最最敬愛的jiejie。 “你醒著,是不是?”諸盈眨去眼中的熱霧,“昨晚,爸媽,我和佳良,都一夜沒睡。這件事是我們不對,不該瞞著你,在你成年的那一天,你有權(quán)利知道這一切?!?/br> 姐夫也知道?她的寒毛豎了起來。 “讓你突然面對,你怨我恨我都可以,但---千萬不能傷害自己。航航,jiejie---想告訴你,那時,jiejie不是個失足少女,沒有被jian人所騙。在那個時刻,我和他也---真心相愛。因為相愛,才有了你。勇敢地生下你,還是因為愛,不是無奈,我有選擇的。我想要我們愛情的結(jié)晶。錯誤的是我沒想到我們都太年輕,還沒有力量來扛起生活的重任。jiejie可以自豪地向每一個人說航航是我的女兒,但是世俗太可怕,人言很可畏。讓你做爸媽的女兒,是爸媽對我們兩個人的保護,這樣子,jiejie能繼續(xù)求學(xué),航航能快樂長大。你應(yīng)該知道,爸媽為了我們,雙雙被單位開除,我們連家都沒有??墒沁@些年,我們都過來了,過得很好。航航,爸媽愛你,我愛你。你不能因為一點迷惑就懷疑所有的一切,這不公平。” 諸盈捂著臉哭了。 諸航也是淚流滿面,把嘴唇咬出了血印,才沒有哭出聲來。 “航航,你回過頭,讓jiejie看看。”諸盈哀求道。 諸航搖頭。 “jiejie不勉強你,知道你心中有結(jié)。當你想通了,給jiejie打個電話,jiejie過來接你回家。爸媽那邊不要擔心,jiejie會寬慰他們的。至于其他事,不用害怕,總有辦法解決的?!?/br> 諸航哭得氣都接不上來。 諸盈不忍再看,扭過頭出去。 她沒有來過大院,不知怎么找來的,回去是坐公交還是坐地鐵,街上人那么多,她會怎么走?諸航用拳頭堵住嘴巴,抑制住回頭的沖動。 房間里靜了下來,只有她在抽泣。 外面,唐嫂和呂姨在說話,討論的內(nèi)容是除夕那天的菜單。她們這個春節(jié)都呆在北京,等春暖花開,再回家鄉(xiāng)休假,因為帆帆太小。 小喻也留在院中,偶爾發(fā)出一兩聲憨厚的笑聲。 似乎這真的是個平常的日子,和往常沒有兩樣。 諸航好不容易止住淚,她慢慢翻過身,鼻涕和眼淚都沒來得及拭去,她對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朝著她轉(zhuǎn)動著。 誰把小帆帆抱進來的? 諸航的模樣有點慘,嘴巴和鼻梁是腫的,眼睛紅紅的,臉濕濕的,小帆帆很嚴肅地看了又看,確定她真的是豬豬,小手激動地揮起來。 諸航?jīng)]有伸手抱。他真的是她的嗎? 他努力想撲過來,只是衣服太多,根本翻不過來,急得兩條腿朝天蹬著,臉都脹紅了,叫聲把云霄都穿透了。 諸航嘆了口氣,坐起來,把他抱進懷中。 他討好地笑著,頭動尾巴搖。諸航嘴角那塊紅腫,他不知是什么玩意,好奇地用手指一戳,諸航疼得叫喚。 哈哈,帆帆開心了,再戳,諸航叫得更響。他又戳,諸航板著臉避開,但他還是戳到了。 是的,他肯定是她的。因為無比確定,才這么肆無忌憚索取她的愛、黏她。 “壞家伙,再調(diào)皮,我不理你啦!”諸航發(fā)狠。 他張大嘴巴,露出粉粉的小舌頭,任口水涂滿諸航的衣服。雖然不會講話,但他已經(jīng)發(fā)覺豬豬是紙老虎。 他把嘴嘟起,呼呼地吹氣,眼睛彎成了小月牙。諸航不知他要干嗎,看了半天,心中突地一動。 “是都都么?”都都-----豬豬。 小帆帆顯擺地在她懷中直跳。 “壞家伙,你會喊我名字了?”不是吧,諸航欣喜得抱起他,又是親又是摟。 小帆帆趁機又用手去碰碰那個紅紅的地方,咯咯地笑。 “壞家伙,以后要叫我mama,嗯?”諸航抓住動個不停的小手。 帆帆卻噘起嘴,要她親。 她失笑,捏捏小鼻子,“我有一點小小討厭你!” “我可不止一點呢,哼!”卓紹華推開門進來。 諸航看到院中白皚皚一片,風(fēng)里雪花漫天飛舞,天地都昏暗了。 卓紹華在床沿坐下,抱過小帆帆,側(cè)過頭,深深地吻了下諸航,“起來洗漱下,吃完早飯,我們就出發(fā)?!?/br> “去哪里?” “帶上壞家伙去度我們遲來的蜜月?!?/br> 諸航愣了愣,沒有拒絕。 沒有去遠,是北京近郊的一家溫泉山莊??赡苁组L也知她現(xiàn)在工信部的監(jiān)督中,不能出京。 但這兒已經(jīng)夠好,至少暫時不需要面對令她心煩意亂的人和事。 行走在山莊中,根本想像不出此時是嚴冬,植物郁郁蔥蔥,各種花木開得正艷。樓梯口的一株山茶,粉紅嬌白,密密麻麻地綴滿枝頭。 卓紹華要了個套間,酒店體貼地送來了一輛嬰兒車。 小帆帆可能知道嬰兒車是他的,歡喜地要諸航抱過去。推著他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他又不耐煩了,小手一張,還是諸航抱著舒服。 卓紹華脫下大衣,把小帆帆接過來,對諸航說:“你收拾下行李,我打幾個電話?!?/br> 行李收拾起來簡單,洗漱用品送進洗手間,外衣掛進衣櫥就行了。 “爸媽,大姐,我們到了。嗯,路上非常順利。帆帆很開心,航航和他一樣開心----我知道,好的!” “怎么不給大首長打電話?”諸航?jīng)]漏過他所有的電話內(nèi)容。有她家人的,有他工作上的,有他朋友的,甚至還給晏南飛也打了個電話,就是沒有大首長的。 卓紹華把小帆帆挪到另一條腿上,拍拍,“來,坐下。” 諸航差點撲倒在地,首長這種親昵的行為,活像三流言情劇中多情的男主角。 “我站著聽----” 卓紹華一挑眉,伸手一拉,她直接跌進他的懷中。 小帆帆被她的狼狽逗得直傻笑。 “我們家是沒有除夕團圓一說,這個時候,爸爸都要到各個軍區(qū)慰問官兵,要和戰(zhàn)士們過年,我mama也有各種各樣的公益活動。以前,我也會呆在部隊?!?/br> 諸航瞪大眼,首長的意思是這是他第一次和家人過大年?那佳汐呢? 卓紹華看出她的疑惑,淡淡地自嘲,“佳汐呆在她爸媽家,年初五,我去他們家吃飯。我---并不是個體貼的老公?!?/br> 她習(xí)慣和爸媽、jiejie一起過年,只是---- “諸航,我說過我們來干嗎的?”卓紹華可不允許她心不在焉,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一冽。 “度----蜜月!”她記性很好。 他笑了,獎勵地一吻,“我知道我很笨,要給我學(xué)習(xí)的機會,嗯?既然是蜜月,那就應(yīng)蜜里調(diào)糖?!?/br> 她想,那樣會膩死的。 來溫泉山莊,當然要泡溫泉。她手上和膝蓋上的傷還沒結(jié)疤,不能碰水。于是,卓紹華讓帆帆陪同,她就在一邊做個使喚丫頭。 浴池是一塊塊石子砌成的,熱氣騰騰,可供兩三個人一同泡澡。在浴池邊上的一個小茶幾上,放著一瓶香檳,還有一籃新鮮的草莓。 諸航不得不承認,這兒確實是適合度蜜月的地方。 對著兩個裸男,不一會,諸航就覺得空氣稀少、呼吸艱難。 帆帆仗著小鴨子游泳圈,游得可歡暢了,不時地拍拍卓紹華的大腿、胸脯,得意忘形中,還抽空向她索吻,讓她肯定他的表現(xiàn)。首長呢,半躺著,毫無遮攔地裸露他結(jié)實的肌rou。那雙俊眸,定定地將她鎖在視線內(nèi),里面的火焰不加掩飾。 她一顆草莓,捏了幾次,才塞進嘴里。 “怎么可以這樣自私?”他突地探過身,拉過她,用舌卷走了她口中只嚼了一半的草莓。 她羞赧的表情懸在半空中,氣息立刻就亂了。 帆帆在一邊眼饞地也張大了嘴巴。卓紹華扔過去一只肥皂盒,把帆帆的注意力轉(zhuǎn)移開來。 “記住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了嗎?” 熱霧騰地竄上了天花板,她綿軟無力依在他懷中,記住只有如此相愛,才會做出這般親密的事。因為她和首長在感情上都是低調(diào)的人。 晚飯是湘菜,擱在碟子里的辣油被燈光映得晶亮亮的。 “明天除夕,我們吃北京菜。你是北京媳婦,必須入鄉(xiāng)隨俗?!弊拷B華不奢辣,挑清淡點的菜伸筷子。 諸航埋頭吃飯,想起姐夫為了過年準備了許多食物。這個年,沒有她,他們會不會覺得少了許多? 諸航生生咽下一大口辣子,辣得淚水滿眶。 房間里的床是家庭式的,目測下可能有二米,三人睡足夠大。 卓紹華沒看資料,諸航?jīng)]碰電腦,小帆帆沒調(diào)皮,三個人對著電視,任時光緩慢而又寂靜地流過。電視里是什么內(nèi)容,沒人去在意。 小帆帆先睡的。十點的時候,卓紹華下床關(guān)電視,挑開窗簾,告訴諸航外面還在下雪。 “晚安!”他探過身,替諸航掖掖被角,啄吻下唇。 這一夜,諸航?jīng)]有做夢。醒來時,被角還是卓紹華掖好的樣子。 除夕,雪后放晴,陽光、雪光,刺得人不敢遠眺。 霜前冷雪后寒,諸航?jīng)]有出門,抱著小帆帆站在玻璃門前,看兩個外國小孩堆雪人。小孩找了根胡蘿卜做雪人的鼻子,帽子是個貝雷帽,憨嘟嘟的模樣,特別可愛。 小帆帆也激動,不上一次用頭去撞那玻璃窗,恨不得也加入其中。 帆帆午睡的時候,卓紹華說去游個泳,諸航留在屋里陪帆帆,順便上了會網(wǎng)。 奇了,網(wǎng)上關(guān)于藍色鳶尾花的貼子全沒了。她曾經(jīng)玩過的那個論壇,也無人提起這件事。 諸航蹙著眉,向一網(wǎng)友問乍回事。 “幾大銀行的官網(wǎng)都澄清了,是不法份子造謠,已捉捕歸案。都啥時候了,誰還去耿耿于懷這種事?” 周文瑾前晚的話還歷歷在耳,諸航心中泛起了嘀咕。 帆帆一醒,就不肯在屋里呆著,嘟嘟噥噥地朝房門直揮手。 “好吧,去看爸爸有沒泡mm!” 諸航只是隨嘴開個玩笑,沒想到,到了泳池,竟然真的看到一身材火辣的mm湊在首長面前,笑得像朵花似的。 首長的臉冷得如巖石,那mm勇敢,無所畏懼。不知說什么,還舒展了胳膊,裸露艷美的腋窩,身上的泳裝真的是三點式,從后面看,只是兩根絲絲的帶子。諸航挺擔心水會沖掉那兩根帶子,不過也許人家巴不得呢! 傲人的雙峰??! mm雙臂在空中優(yōu)雅地一揮,恰巧就落在了卓紹華的雙肩上。卓紹華幾乎是無禮地拂開她,表情已是憤怒。瞟到泳池邊立著的纖影,他橫過水池,迅速游了過來。 “這么開心?”這孩子樂得鼻子眼睛全擠到一塊了。 當然開心啊,難得看到首長被調(diào)戲,向來,都是他調(diào)戲她的。 卓紹華正義凜然地給了她一個冷眼,突然招了招手。她蹲下,他一躍身,索了個吻,同樣,也沒忘記和小帆帆分享下。 “我去換衣,馬上就過來?!?/br> 諸航只點頭,察覺mm一直看著這邊,似乎有點意猶未盡。 果真,mm向這邊游來了。 小帆帆在懷里蠕來蠕去,這是要尿尿的預(yù)警。諸航四下看看,解開帆帆的尿片,對著池水,“噓-----” 溫水泳池上方都是霧氣蒙蒙,遠距離是看不清楚什么的。 mm一口氣游過來,摘下泳鏡,正正好好接住了帆帆那泡尿。 “啊,對不起,我沒看見有人?!敝T航忙讓小帆帆夾緊雙腿,不讓色女偷窺。 小帆帆雙腿立馬繃得筆直。 mm哭笑不得,朝外吐了幾口口水,呸個不停,“你看不見人,也不能隨地大小便?!?/br> “這個我知道,可是對于小娃娃無法要求。帆帆,向阿姨說對不起?!敝T航嘿嘿地笑,道歉得并不誠意。 帆帆抿緊唇,倔強地認為他沒做錯。 “什么阿姨,我剛過二十三周歲?!眒m火藥味十足。 “那叫大姑?”諸航眨眨眼。 mm羞惱地把水花拍得四濺,有幾滴嗆進了口中。她突地想起這水中有尿,不禁放聲尖叫。 “諸航,我們走吧?!睋Q好衣服的卓紹華頂著一頭濕發(fā)溫柔地喚道。 mm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的背影,她剛剛想問什么來著,完全忘記了。 天剛黑,山莊便開始燃放煙火。因地處郊野,山林空曠,燦爛的花火在白雪映襯下分外撩人,一朵一朵,在半空中綻放。千姿百態(tài),五彩繽紛。 餐廳里,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見了面紛紛道過年好。有幾個嬉跑的孩子,還送給帆帆一只大大的紅氣球。小帆帆一晚上就沒注意別的,那雙眼睛盡追著氣球。 卓紹華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看了看號碼,大概是嫌吵,越過餐桌,去走廊上接了。 服務(wù)生送上北京烤鴨,鄰桌的婦人好心地要替諸航抱下帆帆,讓她吃菜。小帆帆挺紳士,毫不扭捏地投進人家的懷抱。 諸航夾了筷大蔥,正要卷餅皮,卓紹華在餐廳門口向她招招手。 她走過去。 “諸航,”卓紹華捂著話筒,“不管心里是什么感覺,但今晚不可任性。不然,以后定會后悔,那時,時光是不會回流的?!?/br> 諸航給他講得毛毛的,“誰的電話?” 卓紹華對著手機恭敬地說道:“媽,航航來了?!彼咽謾C貼上諸航的耳朵。 “航航,”是諸mama的聲音,似乎努力抑制著情緒,音調(diào)微微顫抖,“冷不冷?” 諸航心猛地一緊,然后酸酸的。“不冷,”她想張口喊聲媽,不知怎么,那個字卻擠不出來,“這里---很暖和,還有煙火,帆帆現(xiàn)在在看?!?/br> “年夜飯吃了嗎?”電話被諸爸爸搶了過去。 “正在吃?!?/br> “幾時回來?你姐夫包了餃子,速凍在冰箱,是你愛吃的餡?!?/br> “嗯,你----你們吃年夜飯了嗎?” 諸爸爸還沒回答,梓然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小姨,mama說你其實不是小姨,而是我jiejie。哈,我好得意,這下子,那個小帆帆就得叫我舅舅,我比他輩份大,以后我可以教訓(xùn)他的,是不是?” 諸航本來心戚戚的,梓然這一問,她揉揉額頭,失語了。 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對事情的看法竟然是如此南轅北轍。 “航航,”最后講話的是駱佳良,“盈盈在旁邊準備紅包,你做mama了,今年沒你的份,帆帆拿雙份,另一份是梓然讓出來的,他難得升級做長輩,長輩就有長輩的樣。” 通話太久,手機都握得燙燙的,諸航慢慢合上話機。她想聽到j(luò)iejie的聲音,但諸盈一直沒有出聲。 諸航向卓紹華彎了下嘴角,“烤鴨都涼了,進去吧!” 這孩子這幾天像長大了,心思不那么外露,學(xué)會藏在心中了。卓紹華不知該欣慰還是該遺憾。 “要不要向大首長拜個年?”諸航佯裝不經(jīng)意地問。 她家這邊的動靜,她清清楚楚,但是卓家那邊似乎太安靜了,有點異常。 “爸爸現(xiàn)在蘭州,中午和他秘書通過電話。mama在四川慰問。他們應(yīng)該初六左右回京,到時我們一起過去?!?/br> 諸航回頭看他,他溫柔地抬眸,似乎回答完畢。 晏南飛呢?卓陽呢?他只字未提。 外面,煙花一簇簇、一束束,人群一聲聲歡呼。 大年初一早晨,卓紹華竟然賴床了。 “我們再躺一會,行嗎?”其實賴床的不是他一個,帆帆兩條腿蹬著被,小手揮動著,就躺在他旁邊。 諸航瞪大雙眼,大腦不太聽指揮,有點意外首長居然也會賴皮,似乎還有點向她在撒嬌。 “那---早飯呢?” “帆帆說,讓mama去餐廳取。年初一,不要叫客房服務(wù)?!?/br> “為什么是我?”諸航低下眼簾,這樣的首長會電人。 “你是家庭主婦?!闭f完,卓紹華光明正大地躺下了,和小帆帆頭挨著頭。 諸航看看那兩人,摸摸鼻子,認命地下樓。 餐廳里的客人很少,昨晚都守歲了,這會可能剛睡。諸航拿著餐盤,正在挑點心時,聽到有拉桿箱在地板上拖動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回了下頭,愣了。 成功也是怔了一下,隨即大笑,扔開行李箱,張大雙臂,“豬,來,給你個友情的擁抱!” 諸航毫不客氣地黑了臉,“你來干什么?” 成功捧著心,一臉受傷,“你就這么對我嗎?我除夕夜做了兩臺手術(shù),眼都沒合上,一大早,為了你,又千里迢迢趕到這?!?/br> “千米迢迢差不多!”北京離這才多遠,諸航翻了個白眼,卻把餐盤放下了,給他盛了碗稠稠的米粥,還挑了一碟點心。 “不管多遠,反正我是為你來的?!背晒^椅子,也不怕燙,海喝了一大口粥。那雙會放電的眼眸布滿了血絲,神情疲倦,看上去不像是說謊。 諸航端著杯牛奶在他對面坐下,索性自己也吃好上樓,讓首長和壞家伙多睡一會。 她當然不相信成功說的話,只是納悶這大過年的成功為啥不回家和家人呆一起。再一想,成功的父親也是大領(lǐng)導(dǎo),搞不好和首長爸媽一樣,國家才是大家。 她同情地替成功夾了一筷小菜,可憐的高干子弟,表面光鮮,背地里也有不能言的酸楚。 成功盛第二碗粥了,發(fā)覺那只豬眸光柔柔的、水水的,打量他像打量一只在街頭凍得發(fā)抖的流浪狗。 他怵了,眉頭微蹙,“干嗎用那種眼神看我?” 諸航呵呵地傾傾嘴角,收回目光,起身,“你慢用,樓上還有一大一小嗷嗷待哺呢!” “怎么個哺法?”成功曖昧地掃了下諸航的胸,撇嘴,不以為然。 “你個成流氓!”諸航想斯文些的,但某些人實在不配。 她頭也不回地端著餐盤轉(zhuǎn)身而去,聽到成功在后面大笑,那笑卻不像是得意,反而有幾份失落。 卓紹華懶懶地倚著床背假眠,小帆帆穿戴整齊坐在他膝上玩他新冒出來的胡渣。 兩人就在床上吃早餐。 “成醫(yī)生在樓下?!敝T航抱過小帆帆,讓卓紹華安靜地吃早餐。 “嗯!”卓紹華臉上沒有一絲意外之色。 “你們---以前經(jīng)常來這過年?” 卓紹華抬眼,微笑搖頭,“哪敢這樣敗家,這兒房價可不菲。下一次,咱們就放在結(jié)婚十周年。平時就節(jié)儉點?!?/br> 諸航聳聳鼻子,跳躍得也太快了。十周年?她沒想過那么遠,甚至明天、后天的事,她都不去想。 成功在午餐時又出現(xiàn)了,面貌一新,羊毛襯衣敞著兩粒鈕扣,誘得鄰座的mm朝他秋波頻頻。 “卓逸帆,給叔叔笑一個。我告訴你,你來到這世界,第一個看到的人可是我?!背晒δ竽蠓号?。 小帆帆那淡如遠水般的眉頭打成了個結(jié),他不舒服地把頭別向一邊,撲進卓紹華懷中。 “和某人一樣,忘恩負義?!背晒σ馕渡铋L地瞟了諸航一眼?!俺酝觑埦突鼐﹩??” 正在吃菜的諸航抬起頭。 “嗯!”回答的人是卓紹華,眼睛卻緊盯著諸航。“有些急事要回去處理,處理完畢,就過來接你?!?/br> 諸航點頭,首長所謂的急事肯定是軍事秘密,不可多問,無條件服從。 “放心,你不會寂寞的,你還有我。”成功舉手欲拍諸航,看到卓紹華瞇起的眼,嘿嘿干笑兩聲,手落在桌面。 “我沒有引狼入室吧?”卓紹華慢悠悠地問。 成功認真地回道:“沒有,絕對沒有?!?/br> 小喻的車午餐一結(jié)束就到了。 卓紹華什么也沒拿,直接上了車。小帆帆看著汽車在雪地上成了一個小點,急得對著諸航直叫。 諸航怕他凍著,忙進大廳。 成功指著玻璃幕墻邊的沙發(fā),外面有幾個孩子在打雪仗,可以幫小帆帆打發(fā)時間。 “不要擔心,紹華對付他mama有的是辦法。” “他mama在北京?”諸航脫口問道。 成功一愣,隨即拍拍嘴巴,“完了,我出賣紹華了。呵呵,不過豬你要往好處想,紹華這樣瞞著你,就是不想讓你煩。你就當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個事,他家人會解決的?!?/br> “你也是他拉過來的?”諸航突然茅塞頓開。 成功瞪著她,“僅僅是他,拉不過來的,主要是我想你?!?/br> 諸航回給他一個白眼,“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曉得一點點,紹華姑姑除夕中午吞了不知多少粒安眠藥,幸好他姑夫發(fā)現(xiàn)得早,搶救過來了。歐女士大發(fā)雷霆,又不敢驚擾卓大首長,命令紹華回去。于是紹華就請我過來陪幾天你,等事情平息,你再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