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心之憂矣,云如之何
一塊鉛灰色的雨云從遠方飄來,滯留在諸航的上空。 她回頭看了下卓紹華。 粗略地瞟過,會以為他一派大將風度,氣息平靜,氣定神閑。再細細瞧,他的眉反常地蹙著,應該放松垂下的雙手,攥成了拳,而且似乎保持這個造型很久了,只是她沒發(fā)現(xiàn)。 首長很緊張? 她也把眉擰成了個結(jié),緊張的人應該是她,首長這是干嗎呢? “還能叫什么?”諸mama瞪大眼,一副懷疑現(xiàn)實的樣子。 諸爸爸心突然緊縮,頭皮發(fā)麻,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一種熟悉的疼痛。 諸航一閉眼,唇一咬,豁出去了。 “爸、媽、姐,我成年了?!彼研》f給卓紹華,壞家伙在她懷里,又是親嘴,又是摸臉,又是拽頭發(fā),她沒辦法好好講話。 成年女子和未成年少女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成年女子做出任何事,不可以打任何幌子為自己開脫、逃避責任,她應該承擔任何后果。而未成年少女還可以哭啼啼地說自己上當受騙,所犯的錯是社會的錯,不是她的錯。 她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這件事的前提:她是自愿的,這件事是光明的。 諸爸爸、諸mama、諸盈有瞬間的啞然。 “其實----”諸航仰起頭,天花板上的雨云越聚越厚,“沒那么復雜啦!就是有一只螞蟻----遇到一只大象,然后某天螞蟻對大象說,我---有了,是你的----又過了幾個月,呶,小象蟻出生了!” 她呵呵地笑,戳戳后面的小帆帆。 一道陽光穿透濃厚的雨云,向大地灑下萬丈光輝。卓紹華俊朗的眉一展,眼中柔波微瀾。 這孩子總是讓他心柔、心暖、心動! 諸爸爸、諸mama一起默哀十秒鐘。 諸盈呆呆的,仿佛看到有一群螞蟻把她的骨頭上啃出了一個個小洞,每一個都在往處透著冷氣,淚水慢慢漫出了眼眶。 “先回房間?!敝T爸爸是最先找回理智的人。 閨女未婚先孕,很多父母先想到的是面子問題,他們不會,但站在大堂里討論這件事,總不是非常光彩的。 諸航看著jiejie,抓抓頭,她讓jiejie傷心了。 卓紹華輕搭上她的肩,給予她鼓勵。 諸盈背過身拭去眼中的淚,她在房門口攔下卓紹華,“卓少將,這是我們家的事,謝絕外人參觀?!?/br> 卓紹華表現(xiàn)出最高端的禮儀水準,彬彬有禮卻又態(tài)度堅決,“大姐,這件事不應該諸航獨自面對,責任是相互的。她講她成年了,僅僅是成年,而我長她十歲,何止是成年,應講是成熟。責任分主次。航航是你帶大的,她是什么樣的孩子,大姐最清楚,所以請別怨她。讓諸航未婚先孕是我的錯,沒有經(jīng)過爸媽、大姐的同意匆忙結(jié)婚是我的錯,生下帆帆沒有及時通知你們是我的錯,以這樣的方式讓你們受驚嚇更是----” 諸mama身子一搖晃,諸爸爸慌忙托住她。兩人默默垂淚,不只是有孩子,婚也結(jié)了,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諸航耷拉著腦袋,聽說黃河的源頭在西藏的喜馬拉雅山里,那兒水清洌如鏡,水下的石子一枚枚都能數(shù)清,被稱之為圣水,她想即使用那樣的圣水清洗她,她也恢復不到原來的面目了。 “你的人品我不作評價,因為你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諸盈生硬地打斷他。 “帆帆,這是大姨,我們打個招呼?!弊拷B華微微一笑,低頭親了下帆帆。帆帆先是抗議地在他懷中埋了埋,接著才轉(zhuǎn)過臉,對著諸盈咧了咧小嘴,笑得很敷衍、很短促。 他不滿這個人總是擋在他和豬豬之間。 諸盈沒有笑,她狠狠地看著卓紹華,告訴自己不能輕敵。她當然會和這個男人算賬,但她得把所有的事問清楚。 她本能地討厭這個男人,說是成熟,為什么要做出這樣可恥的事? 她奮力把諸航往里一推,就在那對父子滿心期待下,咣地一聲甩上了門。 諸航瞪圓了眼,急忙撲向門,不知小帆帆有沒嚇到? “你給我站住?!敝T盈大叫。 話音剛落,只聽到外面揚起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嚎哭,轉(zhuǎn)眼,高山、農(nóng)田全成一片汪洋。 “孩子有什么錯,你真是的。”諸mama說話了。 孩子是沒什么錯,但是看著孩子,她的心就硬不起來,一如她當初。上天,這難道是命中注定? 諸爸爸嘆息,語重心長,“唉,盈盈,做父母圖的是什么,你知道嗎?” 諸盈掩面而泣。 諸爸爸把門打開了,對卓紹華說:“你在外面呆會,孩子給我!”他把小帆帆抱了過來。 滿臉是淚的小帆帆急促地尋找著諸航,一看到,哭得打起了嗝。 “爸爸,很對不起?!弊拷B華九十度的鞠躬。 “對不起這個詞太輕巧了。”諸爸爸冷冷地搖搖頭,把門又關(guān)上了。 小帆帆重新投入了諸航的懷中,諸航拍了好一會,嗝聲才止住。小帆帆卻恨上了諸盈,看到她,就依依呀呀的叫,把諸航抱得緊緊的,生怕她再把豬豬關(guān)起來。 諸盈無力地跌坐到床上,呆呆的,“航航,你其實沒去南京,那一年,你一直在北京,你懷孕了,是嗎?” 這已經(jīng)不是個問句了,答案已在懷里扭來扭去呢!諸航羞愧無言。 “如果你和這位少將是真心相愛,為什么當時不告訴jiejie?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jiejie不會拆散你的?!?/br> 諸航脫去小帆帆的外衣,剛才那一哭,壞家伙出了一身的汗。 “說呀!”諸盈倏地提高了音量,小帆帆驚得一抖。 諸航轉(zhuǎn)了個身,不讓小帆帆面對諸盈。 “盈盈,你小點聲?!敝Tmama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做外公外婆和做父母,是兩樣的心思。做父母,對子女是嚴厲的。而做外公外婆,對孫輩則是溺愛的。心里面也有氣,可是航航嫁得也不錯,生的孩子這么漂亮,至于那個男人,歲月長呢,有太多機會慢慢刁難。 “是不是有見不得人的理由?”諸盈眸光一寒,“那位少將當時是有妻子的。” 空氣立時凝結(jié)成了冰。 諸爸爸、諸mama驚得嘴巴都張大了。 諸航心驀地一抽搐,因為吃驚與委屈。她吃驚諸盈居然知道的這么多,她委屈是這樣的話出自疼愛她的jiejie之口。 “航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諸爸爸、諸mama在原則問題上絕不姑息養(yǎng)jian。 諸航無語,低下頭。 “你覺得一個背著妻子偷歡的男人真的值得你愛嗎?”諸盈失控地揮動著手臂,她的心不是痛,而是碎裂。她歷盡艱辛、像寶一樣捧在掌心的航航,怎么可以許給那樣的男人? “愛情不是男人的必需品,只是他們偶爾品嘗的甜食,能夠鎖住他們雙腿的是責任和承諾。沒有責任感的男人,你能留他多久?這次是諸航,下一次說不定就是某航!” 她怎舍得她的航航淪落到那一天。雖然再痛苦的日子也有走過去的時候,但那種痛令人窒息,好像天永遠不會亮。 “男人不是烏鴉,不是只只都是黑的。”諸航高聲反駁。別人的男人她不知,但她了解首長。 諸盈托著額頭,氣得心窩發(fā)麻,“到這個時候,你仍覺得他是只白的?” “盈盈,你乍知這些事的,會不會別人污蔑航航?”諸mama問道。 “mama,我比你還希望是污蔑?!敝T盈深吸一口氣,拉開包包的拉鏈,從里面拿出一個打印的文件,遞給mama,“這個敢作假嗎?” 諸mama狐疑地看了看諸盈,打開文件,諸爸爸也湊了過來,一看標題,兩個人臉色全變了。 房間里靜得空氣流動都似乎是躁音。 小帆帆慢慢地躍起來,偷偷從諸航的左邊探了下頭,他一眼正好看到諸盈青筋暴立的臉,嚇得縮回身,蠕到右邊探出頭,這下看到的是呆若木雞的諸爸爸、諸mama。 他噗地對諸爸爸、諸mama吐出一串的泡,再次轉(zhuǎn)到左邊,想看看諸盈還在不在。 諸盈不是剛才憤怒的樣子,臉上掛著兩行淚,無聲地在哭。 他瞪大眼,嗚嗚呀呀,突然覺得這很好玩,于是,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小腦袋晃個不停。 一團靜默中,突地蹦出咯地一聲笑,小帆帆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真讓人煩?!敝T盈挫敗地盯著眼前那張無邪的小臉,她心中有面白旗緩緩舉起。 小帆帆轉(zhuǎn)動著眼睛,他的笑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了過來,他笑得更大聲了。 “孩子到是個好孩子!”諸mama哽咽。 “我的,我的,我的!”暴風雨中,諸航像海燕勇敢地掠過墨黑的海面,“不管到什么時候,我都信任首長是錚錚君子?!?/br> “航航,你真是鬼迷心竅了?!敝Tmama晃動著手中的文件。 諸航瞇起了眼,“這個哪來的?”《關(guān)于卓紹華少將因作風不檢點記過處分的決定》,呵,國防部的內(nèi)部文件,姐太神通廣大了。 沒有人回答。 諸航腦中一麻,突然記起最近正在升級軍中檔案系統(tǒng)防護的周文瑾,“姐,你去找周師兄了?” “在小區(qū)門口遇到。”諸盈扭過頭,想輕描淡寫跳過這個問題。 “然后呢?”諸航緊追不放。 諸盈咬了咬唇,“他和一個女人手挽手,態(tài)度---親昵!” 是那個叫姚遠的女子嗎?堵在心中的疑惑仿佛突地被解答了,心頭不是一松,而是垮了、散了、碎了。 “你責問他?”諸航低下眼簾,遮住劇烈的疲憊。 “腳踩兩只船的男人,我不會浪費自己的精力,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我禮貌地應了下,順口問那是你女朋友呀!他沒有否認,然后他恭喜我榮升大姨,我愣住,他沒說什么,就給了我這個文件?!?/br> “嗯嗯!”諸航拼命點頭。 明了! 這樣也好,說謊也是很累的,以后再也不需要誰騙誰了。他有了女友,她是有夫之婦。幸好當時沒有頭腦發(fā)熱,一口答應交往,不然今天就成了玩婚外情。 小三 婚外情,罪加一等,呵----- 寧檬以前總把亦舒師太文中的一句話掛在嘴邊,那句話是:這樣的愛拖一天是錯一天。 如果他們曾經(jīng)有過愛情,確實是拖一天錯一天,早砍早解脫。 “航航,你要清醒些----” “姐,記過的代價還不夠大嗎?”諸航阻止諸盈繼續(xù)往下說,“他本來應該前程似錦,很有可能因為這個會停滯不前?!?/br> “那是他自作自受?!敝T盈沒好氣地說道。 “我就是這般一個普通的人,他為我承受這些還不叫有責任有承諾?” “你懷孕了,他不得不這樣?!?/br> “如果墮胎呢,不是誰都不會知道了,他還是可以繼續(xù)保持他光輝的形像。他選擇自毀形像,背上這樣的荊條。” 諸盈看著一擠眼睛,眉毛鼻子都擠到一塊的小帆帆,心軟成了一團面。墮胎,怎舍得? “爸、媽、姐,每個人都有難言的苦衷,一些事也不僅僅是表面上所看的那樣,雖然很抽象、很晦澀、很匪夷所思,但卻是真的?!?/br> 諸mama沒聽明白諸航后面的這幾句話,她問諸盈,“航航的意思是孩子爸爸沒那么壞?” 諸盈無力地嘆了口氣,“她非常肯定?!焙胶街v得沒有錯,比如她這姐實際上是媽,可是不瞞著又能怎么辦? 一直保持沉默的諸爸爸清了清嗓子,“航航,爸問你,你和他在一起,委屈嗎?” 諸航搖頭。 “你公公婆婆有沒和你說過什么?” “只打了他一耳光,對我沒說過什么?!?/br> 諸爸爸點點頭,到是明事理的人家,“那個苦衷真不能告訴爸媽?” 諸航又搖搖頭,“但我保證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人?!?/br> “盈盈,你信得過航航嗎?”諸爸爸問諸盈。 諸盈已沒了主張,“爸?” “我信!” 諸航眼一紅,抱著帆帆,一同撲進爸爸懷中,撒嬌地扭來扭去。小帆帆夾在中間,吮著小手指,笑得咪咪的。 “好了,好了,都做mama了,有點大人樣,讓我來抱抱小娃娃,你去把外面那人叫進來,我要好好問問,拐騙人家女兒羞不羞?” 諸爸爸呵呵地笑,拍拍手。 小帆帆歪著頭,像是斟酌了下,然后才小手一伸,讓諸爸爸抱去。 “真是個小人精,看到mama笑了,現(xiàn)在就不擺架子啦!”諸mama早就心癢癢的,急忙擠過來。 小帆帆竟然主動伸手要她抱。 諸mama激動得都要哭了。 “等會,我剛抱一會呢!”諸爸爸舍不得放手,轉(zhuǎn)過身。從輩份上講,這小娃娃該叫他太外公,這么年輕的太外公,他太幸福了。 小帆帆乖巧地趴在諸爸爸肩上,和諸mama玩四目相對,小嘴翹著,眼睛彎著。諸盈看著這一切,徹底倒塌?!叭ラ_門吧!”她如同當年她的爸媽,不得不說服自己面對事實。一切都不及航航的幸福重要。 其實在她心里,她也是不愿相信一個那么疼孩子的男人能壞到哪里去,只是氣難平,既然愛得這么理直氣壯,為什么要偷偷摸摸成婚呢?她并不是遠在天邊。 可惜這個答案,諸航守口如瓶。 諸航還沒走到門口,房門被人敲響。 打開門,是個穿廚師服的男人,手里提著兩個大食籃。 卓紹華站在他身后,溫聲道:“諸航,已經(jīng)八點多了,讓爸媽、jiejie先吃晚飯,吃完再聊。” 都這么晚了,諸航吃了一驚,“好,好!”她把門拉得大大的,讓廚師進來。 廚師是京城有名的湘菜記的,端出來的菜一盤盤冒著熱氣,像是剛從廚房才出鍋的。 諸盈看著那些菜,都是湘西油而不膩的家常菜,很適合老人的胃口,心想這個少將考慮事到是很周到。 “進來呀!”廚師走了,卓紹華仍站在外面,諸航叫了聲。 卓紹華目光從諸航臉上落到窩在諸爸爸懷中的小帆帆上,微微一笑,“我就呆在外面,等爸媽、jiejie吃好飯,我再進去。” 諸航嘆氣,首長今天算是忍辱負重?!昂芸炀蜁赀^天晴了。” 他突然牽住她的手,就往樓道口走。 “你干嗎?”諸航大驚。 “有事要問你。”他走得非???。 酒店人員上下樓都是走電梯,樓梯里很少有人跡,黑漆漆的,透著一股灰塵滯留很久的氣味。 他拉著她又走下幾級臺階,在拐彎處停了下來。 “什么事?”她壓著音量,還是聽到聲音在樓梯口回響著。 他扶著她的雙肩,呼吸急促。 明明看不見他的表情,她卻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迫了過來。 “諸航!”這不是一個稱呼,而像是一聲輕嘆。 她仿佛被武林高手給點了xue道,一動不動,喉嚨沙啞了,發(fā)不出聲音。 “謝謝你讓我成為一個幸福的男人。”溫熱的吻先落在兩頰,接著,他向前一步,密密地貼上她的身子,捧起她的臉,俯身吻了下去。 是不折不扣的吻,用全部的身和心,連同靈魂。他誘哄她打開唇瓣,攪拌、吮吸、融入,每一次都是百分百縱情。沒有疼痛的廝咬,讓他品嘗她的溫軟,也要她感受他的柔情。 他掌控著進和退,有時又故意停滯不前,他要她的主動,也要她的牽引,也要她的回應。 n年之后,卓紹華在一個黃昏回憶起這年的小年夜,仍是余驚繚繞。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紅了眼的賭徒,豁出全部家當,最后一博,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諸航現(xiàn)在有了兩方家人,一方是她爸媽、jiejie,一方是他和小帆帆,她心中的天平傾斜于哪一方呢? 他和小帆帆贏了。 氣息交互纏綿,親昵得如同一個人。 諸航很沒出息的兩膝發(fā)軟,腦子里有些亂,手背在后面也不對,平放著也不對,頭歪著也不對,眼睛閉著也不對,然后呼吸也不對。 “諸航!”首長的手臂稍微松了松,guntang的唇移到了她的頸邊,細細密密的啄吻,無限的憐愛、珍惜。 她深吸了一口夾著灰塵的新鮮空氣,混沌一片的大腦漸漸清晰。 長睫像扇子般刷過他的臉頰,他睜開眼溫柔地看著她。 “怎么像個追債的!”她低低的咕噥,抓著逃債的,就不要命地索取。 卓紹華的五官一下子舒展開,手指插入她的發(fā)間,朗聲輕笑,“你確實欠我不少?!?/br> “才沒有?!彼椭^,聲音發(fā)悶。 雙方家長都見過了,事情的真相越描越黑,事態(tài)的發(fā)展像失控的火車頭,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奔吧,是撞山,還是墜崖,聽天由命。 她趴在他右肩上,嗅著他脖間溫暖的氣息,手摸觸到他微微翕動的喉結(jié),小帆帆長大也會有這個嗎? 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她的后背。 就這么安靜地擁抱著,好一會兒,她嘆了口氣,“首長,你對我是有一點意思么?” “不是一點。”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不愿意驚擾此時此刻的空氣在安寧遲緩地流動。 “我們?nèi)サ怯洉r,你就存了心?!毖劬m應了樓道的黑暗,她看見他下巴的曲線隨著說話聲滑動出奇妙的弧度。 存了心的是巨大的責任感,既然決定生下孩子,總想給他最好的環(huán)境和最厚的愛。如果她執(zhí)意走,他會放手。只是沒想到一日日的相處,首先陷進去的人居然是他,然后是小帆帆。 責任感演繹成一場史無前例的感情狂潮,他忘了初衷,他想要的更多。 “很意外嗎?” “很意外!”她老實回答。 他笑,“有的是時間消化?!?/br> 突然間有點小郁悶,“你為什么沒問我意見就對我這樣----隨便?” “夫妻間的事,不都是老公主動?難道你有別的想法?”他表情還是看不出一點起伏的平靜。 “我們哪是----什么夫妻?”杏眼圓睜,她特意把音量又壓了壓,生怕隔墻有耳。 “從今天起我們----做夫妻?”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淺啄一吻。 大象和螞蟻的故事完整版是:一只螞蟻遇到大象后,有一天,她羞澀地對大象說,我有了,是----你的!大象當場暈厥!過了一會,大象醒了過來,深情地看著螞蟻,說那我們再來一次----愛愛吧!轟地聲,螞蟻倒地不起。 諸航也要倒地不起了。 房間里晚餐已經(jīng)結(jié)束,還多了兩個人-----駱佳良帶著梓然也趕過來了。駱佳良盡力說服自己淡定,梓然就做不到了。 “媽,這個---小不點是小姨生的?”梓然驚恐地指著外婆懷里的那個對他笑得非常諂媚的小帆帆。 小帆帆很少遇到同類人,特別的激動,恨不得手腳并用把梓然撲倒。 “梓然,你做哥哥嘍!”諸盈心中百感交集,其實該叫舅舅。 梓然搖頭,眼中一團熱潮涌出,不可以的,小姨是他的,怎么能被這個流口水的家伙搶去。 “我不要!”他賭氣地拂開小帆帆伸來的手,背過身去。 小帆帆以為他在和自己玩,更加來勁,叫聲都快穿破天花板了。 “哎喲,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諸mama拍拍他,讓他悠著點。 駱佳良也拍拍兒子,讓他堅強。 卓紹華和諸航從外面進來。諸航看見姐夫,不免羞赧,頭一低,叫了聲“姐夫!”再轉(zhuǎn)臉看梓然。 梓然橫眉冷對,哼了聲,頭一別,他要和這個見異思遷的小姨絕交。 “姐夫好,我是卓紹華!”卓紹華向駱佳良伸出手。 駱佳良愣了下,站起來,他仰著臉審視著這個比他高太多的俊朗男人。少將的級別可是比他單位最高領導的級別高出太多,可是他反常的沒有慌亂,反而有點震怒。 “你好!”他只點了下頭,沒有握住卓紹華的手。 這樣悶聲不響偷偷把他家航航騙過去還悄無聲息生了孩子的男人,他不能原諒。航航才多大呀,讀書那么棒,雅思分數(shù)考那么高,就準備出國了,這下好,手腳捆綁! 他覺得這個男人太自私,雖然看在小娃娃的面子上,要接受他,但不代表自己會喜歡他。 卓紹華淡淡笑,把手臂伸了回去。 最和藹的是諸mama,很快就沒了界限,“紹華,你坐呀!” “航航,你坐我這邊。”駱佳良沉著臉,拍拍身邊的床鋪,這兒離卓紹華站的地方有點距離。 諸航摸摸鼻子,乖巧地走了過去。 諸盈不象剛才那樣青著臉,但似乎很累。 卓紹華長手長腳,選了沙發(fā)坐下。 新一輪的三堂會審又將開始,諸航已經(jīng)打好了前戰(zhàn),沒什么可擔心的,首長對付這種場面應該游刃有余。 她悄悄摸到扔在床中央的那份文件,塞進包里,“我去下洗手間?!?/br> 她插上洗手間的門,把水籠頭擰開,任水嘩啦啦地流著。 她坐在馬桶上,從包里拿出那份文件,一張張地撕開,再一點點地撕碎,確定再也湊不出原先的字樣,這才起身,扔進馬桶,隨水流沖走。 她洗了把臉,熱氣模糊了鏡面,她用干毛巾擦盡,她看到自己眼中泄出一絲傷感,是在緬懷過去嗎? 過去終究是過去。 有人叩門,“航航?”諸盈在外面輕喚。 她拉開門,諸盈用研究的目光打量她,“怎么在這里呆這么久?” “我怕你們罵我,就躲這?!彼纹さ貙iejie笑。 諸盈翻了翻眼睛,“你呀----”這一聲,含義很深,其實也是妥協(xié)。 “姐,那個----文件的事,你別對其他人提。” 諸盈深深地看了看她,“jiejie明白的?!眹啦康膬?nèi)部文件屬于私密檔案,泄露出去,后果有點嚴重。 航航真是善良,到這個時候,還為周師兄著想。 如果當初航航能和周師兄一同出國,那又不知是個什么故事? 怎么看,還是覺得周師兄和諸航相配。 和卓紹華交談中,能感覺他很沉穩(wěn)、成熟,但城府也特別深,航航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她真無法想像這兩個人怎么過日子! 可是看上去卓紹華一點也不煩惱,反而很愉悅。 外面?zhèn)鱽硪魂囆β?,好象賓客相談甚歡。 卓紹華已經(jīng)站了起來,“爸媽今天旅途辛苦,我和諸航就不打擾,讓爸媽好好休息。明天讓諸航帶爸媽去故宮玩玩,晚上到王府井吃烤鴨,順便看下北京的夜景。后天我爸媽想來拜望爸媽,可以嗎?” 諸航偷偷撇嘴,瞧首長這態(tài)度,別人拒絕得了? 諸爸爸點點頭,“別說那么見外的話,談不上是拜望,就兩家人見個面、吃個飯。”雖然遲了很久。 “好的,爸爸!” “帆帆也要回家嗎?”諸mama戀上了小帆帆,舍不得放手。 “媽,你別被這壞家伙給騙了。他除了和首長睡比較乖,其他時候都很惡劣,我?guī)^一晚,就給他從床上踹到地上?!敝T航友情提醒。 房間里鴉雀無聲。 卓紹華好整以暇地抬抬眉。 “這孩子都是他爸爸帶著睡?”諸mama咽下一口口水,差點嗆著。 諸航實事求是地點頭。 眾人異口同聲地嘆息。 小帆帆有點困了,眼皮耷拉著,也不亂動,也不亂叫,很乖地偎進卓紹華的懷中,仿佛那兒有張溫床。 于是出門時就成了這樣,諸爸爸和諸mama一臉抱歉地對卓紹華說:“紹華,你擔待航航一點,她還小?!?/br> “沒事,諸航已經(jīng)很稱職了?!笔组L海闊天空、包容萬象。 諸航眨巴眨巴眼,悄聲問諸盈:“姐,你有沒覺得爸媽象賣女求榮?” 諸盈和駱佳良對視一眼,一起失語。 只有梓然鼓著嘴巴,他還在生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