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的確診，行程軌跡肯定是要公布的。

    和表哥聊天的空隙中，面前打開的電腦上，也收到新的推送新聞。

    栗枝點進去看，是帝都出現(xiàn)新病例的報道。

    下意識去看右下角的時間，6月11日。

    四點十五分。

    沒由來地想起了秦紹禮，想起原本約好了三天后的見面。

    秦紹禮方才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只是栗枝有事情，沒有給他回過去。

    只看到他短信。

    秦紹禮：「想一起吃午飯，還是晚飯？」

    栗枝還沒回他。

    ……幸好見面約的晚。

    倘若提前了兩天，怕不是真的要傳染給他。

    她想，這還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好似一顆石頭壓在心臟上，到了這個時候，栗枝反倒放松了。她垂眼，看著整篇報道，認真對表哥說：“你得相信醫(yī)學(xu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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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得相信醫(yī)院，荔枝和我就說了這么一句，”龔承允頗有些懊惱地和秦紹禮說，“早知道我就不該放她一人在這兒……”

    秦紹禮說：“荔枝是成年人了，你也別自責?！?/br>
    這種事情，誰也想象不到。

    就連秦紹禮也不曾想到，好端端的，病毒竟會再次襲來。

    他原本以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好了，”秦紹禮說，“我已經(jīng)到醫(yī)院了，等會再和你說情況?！?/br>
    龔承允應(yīng)了一聲。

    疫情期間，定點接受疑似病人以及隔離的醫(yī)院儼然成為了眾人眼中的洪水猛獸。

    有些病人，甚至會避開這些醫(yī)院，好像這樣就能徹底和病毒劃開清晰的界限。

    這個地方也不例外，本來已經(jīng)逐漸回暖，卻在這個時候驚聞病例再起的消息，猝不及防，引得眾人頓時人人自危。

    新浪微博熱搜上還掛著確診病例主動公布的行程，網(wǎng)友們在欽佩病人主動前往醫(yī)院報告的同時，不忘驚嘆病人的記憶力，能將每日的行程都列舉的如此清晰。

    秦紹禮沒有看，他在醫(yī)院外給栗枝打了電話。

    栗枝沒接。

    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提示對方已關(guān)機。

    或許是斷電了。

    秦紹禮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

    事情完完全全失去掌控，好似伸手掬水，滿滿當當一捧水在手掌之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水從指縫中溜走。

    伸手接，只會散的更快。

    不接，卻也只能親眼看著水悄然離開。

    她極有可能患病。

    雖然早在上周，秦紹禮看了新華社發(fā)布的病例報道——

    治愈率94.3%，病亡率5.6%。

    雖然有著極高的治愈率，雖然秦紹禮當時也笑著稱贊了醫(yī)療水平。

    但當冰冷的數(shù)字羅列起來，隨時可能落到自己枕邊人身上，秦紹禮無法再保持鎮(zhèn)定。

    他徑直找了工作人員，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要求，但對方只是客客氣氣地拒絕了他：“抱歉，目前你們還不能見面。”

    秦紹禮追問：“有沒有內(nèi)線電話？我想和她說說話，可以嗎？”

    他用了“可以嗎”這個謹慎的請求語氣詞，這是栗枝的口頭禪，今時今日，秦紹禮卻忍不住使用了它。

    說完之后，他自己都愣了兩秒。

    醫(yī)護人員這次沒有拒絕，不過兩分鐘后，電話接通。

    秦紹禮叫她名字：“荔枝。”

    良久，才聽到她在那側(cè)，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秦紹禮說，“肯定又是虛驚一場……還記得上次我們來醫(yī)院做檢查嗎？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什么問題。”

    就算得病了也沒關(guān)系，總會治愈的。

    秦紹禮原本想這么說，但忍了下去。

    舉頭三尺有神明。

    不敢妄言。

    他竟然也學(xué)會怕了。

    醫(yī)院中的冷氣溫度開的低，秦紹禮卻出了一層薄汗。他鮮少有這樣失態(tài)的時刻，明明是在溫和語氣地安撫她，但表情卻絲毫不得放松。

    向來無所畏懼的秦紹禮，在這時候，居然害怕起來。

    “嗯，”栗枝語調(diào)輕柔，“我知道?！?/br>
    她的聲音還是這樣溫柔，不卑不亢，只是少了份粘人的勁兒，也少了往日里總是粘著他不肯放的溫柔。

    秦紹禮清楚知道其中緣由。

    他往日里相信自己尚有時間去重新追求、彌補。

    但——

    生老病死，自然法則。

    這是秦紹禮無法掌控的領(lǐng)域，錢或權(quán)皆不能及。

    就像他失手碰落在地的瓷杯，碎裂成瓷片，徹底脫離他手。

    就算再買來一模一樣的，也不再是原來那只。

    正如只有一個的荔枝，此刻安安靜靜地做在隔離病房中，等待檢測結(jié)果出來。

    帝都沒有她的父母，也沒有親人，偌大的城市，她孤零零一個。

    秦紹禮問：“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嗎？我買些——”

    栗枝打斷他的話：“不用了，我什么都不需要?！?/br>
    她笑了一下，輕聲說：

    “回去好好休息吧，我現(xiàn)在對你，別無所求?！?/br>
    作者有話說：

    明天秦哭。

    今天我也哭哭，貓咪把空調(diào)管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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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vip]

    核酸檢測結(jié)果在深夜才出來。

    陽性。

    栗枝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

    她先給表哥打了個電話, 訴求只有一個，希望他能幫忙暫時瞞住家人。

    這時候的栗枝已經(jīng)能感覺到病毒的威力。

    頭疼，全身肌rou都在發(fā)酸發(fā)痛, 像是脫力跑了一千五百米后的感覺，耳鳴，呼吸痛苦，胸口發(fā)悶，好似灌著鉛, 身上每一處肌rou都像在酸酸的濃縮檸檬汁中泡過。

    如今才是凌晨兩點鐘。

    睡是不可能再睡了, 護士用額溫槍給栗枝測了一下額頭溫度。

    38度。

    但這時候的栗枝其實已經(jīng)感覺不到發(fā)燒的難受，人燒到一定程度后會感覺不到溫度上升的痛苦。

    與這個比起來, 病毒侵害人體所導(dǎo)致的連鎖反應(yīng)才是痛苦的根源。

    栗枝很快被安排到了確診病房。

    鑒于疾病的傳染性很強，從始至終, 無論是拍片子還是采血，都有著綠色通道, 栗枝苦中作樂, 想著她還是近一月來第一個使用這個ct室的人, 忽然覺著不是那么可怕了。

    醫(yī)護人員整體消毒，穿著整套的連體防護服, 戴著厚厚的n95口罩，不過那口罩是藍色的, 栗枝常用的是一種偏灰白調(diào)子的，現(xiàn)在躺在病床上，好奇地看著醫(yī)護人員的口罩，腦子里冒出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這種顏色也好漂亮耶。

    喉嚨也開始有點痛, 甚至慢慢地腫了起來, 醫(yī)護人員拿了藥過來, 栗枝已經(jīng)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么，必須要費力的、用力去聽，聽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啊，她需要吃藥。

    這些不適才只是個開始。

    身體酸軟無力，又困又疼，她好想睡覺，但眼皮發(fā)燙，完全不能夠閉上眼睛。

    耳朵里像伸進去一根尖尖的針，時不時地猛然戳一下，痛的栗枝打冷顫，她裹著厚厚的被子，閉著眼睛，迷迷糊糊感覺到自己被人推了出去。

    氧氣罩就罩在她鼻口上，那種缺氧窒息的感覺終于得到了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