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詢沉默片刻，轉過去道：“繼續(xù)吧?！?/br>
    柳玉珠松了口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給他量了腿腳。

    她伏案記錄的時候，身后傳來陸詢玩味的詢問：“真的喜歡武將？”

    為了洗刷覬覦他的嫌疑，柳玉珠連連點頭：“武將我不敢高攀，武夫就行，將來還可以上山幫我砍竹子，力氣越大越好?！?/br>
    他的話里就多了一絲笑：“知道了，念在舊情，我會幫你留意合適的人選?！?/br>
    沒等柳玉珠拒絕他的好意，陸詢已經(jīng)走了。

    柳玉珠趕到門前，就見陸詢已經(jīng)站到了東邊的墻根下，夜色如墨，距離一遠，她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鬼魅般躍上墻頭。他似乎頓了頓，朝這邊看了一眼，跟著縱身而下，不見了。

    柳玉珠倚在門上，回想抱住他腿的那一刻，懊惱地咬了咬唇。

    .

    接下來幾天，都是綿綿細雨，衣裳洗了晾不干，處處都感覺潮潮的。

    作坊里有棚子，并不耽誤柳玉珠苦練基本功，只是每日練完她都筋疲力盡，回家后勉強做兩刻鐘的針線，人就犯困了。

    秋雁有很多本事，唯獨女紅是真的不行，柳玉珠無法找她幫忙，又不能吩咐鶯兒縫制男裝。

    柳玉珠只求陸詢不急著穿吧，或是晚點再過來。

    一連多日陸詢都沒出現(xiàn)，后來還是秋雁從前來買傘的姑娘們口中聽說，陸詢帶人去查訪本縣的耕地開發(fā)、河流堤壩修筑的情況去了。甘泉縣雖然只是個小縣城，可算上下屬的村落，陸詢要想認認真真地核實一圈，沒一個月甭想回來。

    柳玉珠安心了，一個月，足夠她弄出一件袍子來。

    忙忙碌碌的，到了十月底，這日柳玉珠正在西院勤學苦練，宋氏突然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對父女倆道：“先別弄這些了，周文杰從京城派了人來，要接一家老小進京去住，說是明早就要啟程，銀珠忙著收拾東西，托鄰居來送的信兒?！?/br>
    柳玉珠臉色一變，一邊解開圍裙一邊站了起來，回家洗洗臉洗洗手，這就跟著父親母親匆匆趕往周家。

    他們過來時，柳金珠蕭鴻夫妻以及縣學里的柳儀都已經(jīng)到了。

    周老爺子、周老太太喜氣洋洋，正經(jīng)的六品官夫人李桂花眉飛色舞，充滿了對京城新生活的期待，就連平時頗為穩(wěn)重的周文俊，此時也而帶喜色，神清氣爽地來招待岳父岳母一家。

    柳暉、柳儀、蕭鴻陪他說話，宋氏帶著兩個女兒去屋里幫柳銀珠收拾東西。

    娘家來人，柳銀珠第一次沒有出門來接，等宋氏她們進了屋，柳銀珠撲到宋氏懷里就哭了起來。京城，對她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即便有丈夫陪在身邊，柳銀珠也怕，也舍不得爹娘手足。

    宋氏眼睛也紅了，商量道：“要不這樣，讓李桂花她們先去，你跟文俊留在家里，他要讀書備考后年的春闈，在哪不是讀，何必那么著急?！?/br>
    柳銀珠哽咽道：“我跟他商量過，他說京城的先生更好，且有大哥親自指點他，更有益于他備考?！?/br>
    柳金珠氣道：“那就讓他自己去！”

    柳銀珠哭聲一頓。

    宋氏就知道，女兒還是想跟著周文俊。

    作為過來人，宋氏非常明白，男人都貪那個，年紀輕輕的夫妻倆，如果長期分隔兩地，很容易摩淡了情分。她雖然舍不得女兒，但女兒堅持要現(xiàn)在就跟周文俊進京，她還是支持的。

    “說什么胡說，你當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彼问系裳坶L女，開始安慰柳銀珠。

    柳玉珠懂了，二姐進京，已經(jīng)無法更改。

    她開始叮囑二姐這一路上要注意什么，馬上就要冬月，越往北走越冷，江南的弱女子沒經(jīng)歷過北方的嚴寒，若不注意保暖，很容易凍壞身子骨。

    她是柳家最熟悉京城的，這點就完全交給了她。

    等柳玉珠說完，柳金珠對二妹道：“平時送你丫鬟，你不要，現(xiàn)在你要去京城了，周文俊耳根子軟，我信不過他，這樣，我把我身邊的紫蕊給你，紫蕊性子烈人也機靈，有她護著你，我跟爹娘才安心。”

    柳銀珠猶豫片刻，接受了jiejie的好意。

    分別在即，等行李都收拾好了，周文俊、柳銀珠跟著柳家人回了柳家，算是話別。

    晚飯后，宋氏先陪女兒們待了會兒，見三姐妹難舍難分話說不完似的，宋氏來了前院。

    柳暉、柳儀、蕭鴻、周文俊，四人圍著方桌坐，而前都擺了酒。

    宋氏一來，三個年輕的小輩都站起來迎她。

    宋氏柳眉倒豎，盯著周文俊道：“文俊，讓你好好照顧銀珠的話，你岳父肯定說了一籮筐，我這個岳母就不廢話了，我也不會說那些文縐縐的，我只撂一句給你，當年是你三求五求求我們把銀珠嫁給你的，若到了京城你還敢讓銀珠受委屈，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哪怕你當了京官，我也敢尋過去，扒你一層皮！”

    周文俊立即跪下，發(fā)誓他會護好妻子，不讓岳父岳母擔心。

    翌日一早，在柳家眾人依依不舍的注視下，柳銀珠坐上騾車，隨夫進京去了。

    第25章 025

    柳銀珠的進京讓柳家眾人都低落了一陣子, 只是相比當年柳玉珠的孤身一人年少懵懂，柳銀珠好歹已經(jīng)嫁人多年，且有夫君、忠仆陪伴, 在李桂花那里受委屈怕是免不了, 但至少不會遇到什么危險。

    冬月中旬, 陸詢再次出現(xiàn)在柳玉珠的面前時, 柳玉珠已經(jīng)恢復如常了。

    陸詢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白皙的臉上：“瘦了些?！?/br>
    月色如水，落在他俊美儒雅的臉上, 讓他的神色也顯得溫柔起來, 低低一句短語, 似乎也含了幾分關心。

    柳玉珠只覺得冷, 只想快點鉆回暖暖的被窩, 她攏了攏剛剛從被窩爬出來后披上的斗篷, 低聲道：“大人好久沒來了, 不過您的房間我們天天都在打掃, 前兩天日頭暖的時候也曬過被子, 時候不早, 大人早些去睡吧?！?/br>
    陸詢不急, 從她身邊走了進去。

    柳玉珠便知道, 短時間她是甭想睡覺了，可惜她暖和的被窩，肯定要冷下來了。

    “我這么久沒來，你不好奇原因嗎？”

    主人般在椅子上坐下，陸詢笑著看著柳玉珠。

    柳玉珠保持距離站好, 道：“聽鋪子里的客人說，大人去巡視本縣耕地情況了?！?/br>
    好奇之下, 柳玉珠瞥向陸詢，然后就覺得，陸詢是真瘦了。

    看來，他這個知縣當?shù)猛ω撠煹摹?/br>
    “我也聽聞，你二姐隨夫進京了？”陸詢似乎很有閑聊的興致，手碰了碰桌子上的茶壺，發(fā)現(xiàn)是涼的，又放回到膝蓋上。

    柳玉珠嗯了聲，低下頭。

    陸詢道：“你們姐妹倒是都與京城有緣，你才回來，二姑娘又去了，現(xiàn)在想想，倘若你當時沒有逃回來，留在我身邊當個小妾，如今也能與你二姐有個照應?！?/br>
    柳玉珠心想，他都沒當成駙馬，有什么資格討要公主身邊的宮女為妾？就算公主答應讓她去做陸詢的妾，她一個半仆之身的小妾，如何能照應二姐？

    “她有我二姐夫照顧，無需我照應?！绷裰榉笱艿氐?。

    陸詢笑而不語。

    “大人要喝茶嗎？”

    “不了，上次我要的冬裝，做好了嗎？”陸詢看向內室。

    柳玉珠點點頭，見他有現(xiàn)在就想試試的意思，柳玉珠看向院子道：“已經(jīng)放到耳房的衣柜里了，大人等會兒試試，有什么不妥明早告訴我，我再改改?！?/br>
    陸詢卻道：“你隨我一道過去，我明日就要穿，如有不妥，你今晚就改?！?/br>
    柳玉珠暗暗咬牙，卻一點脾氣也發(fā)不出來。

    她提上燈籠，跟著陸詢去了西耳房。

    陸詢帶了鑰匙，打開門，等柳玉珠進來后，他隨手將門關上了。

    柳玉珠聽到聲音，心高高地跳了一下。

    陸詢徑自搶過她手里的燈籠，走向內室，進去之前，他偏頭道：“我先更衣，你在外面等著，莫要窺探?！?/br>
    柳玉珠：……

    “我……”

    陸詢沒聽她的，挑簾進去了。

    柳玉珠只慶幸自己的牙很結實，不然早晚要被他氣到咬碎一口好牙。

    因為燈籠被他拿走了，外間變得黑漆漆的，耳房的位置比較偏，平時又很少住人，陰森死寂，柳玉珠原地站了片刻，不禁雙手抱臂。這個時候，她希望里面的陸詢發(fā)出一些聲音，可那家伙除了打開柜門發(fā)出一點動靜，后面就靜悄悄的了。

    柳玉珠在黑暗中默默地站著，不知過了多久，陸詢終于讓她進去。

    柳玉珠第一次這么希望快點見到他。

    她快步走到內室門前，掀開簾子往里一瞧，陸詢就站在屏風邊上，穿著她不是那么用心但也不敢太敷衍了事縫制出來的白底杭綢袍子。袍子上繡有山水湖景，飄渺清幽，與陸詢貴公子的氣度相得益彰。

    柳玉珠專門讓秋雁去挑選的好料子，料子一好這件袍子就成功了七分，再穿到陸詢的身上，哪怕柳玉珠的女紅不夠出彩，旁人也發(fā)現(xiàn)不了了，注意力都被陸詢吸引了去。

    “大人龍章鳳姿，穿什么都好看?！奔僖鈬D了一圈檢查衣袍，柳玉珠刻意地吹噓道。

    陸詢提起袖子，細細檢查一番，點評道：“你的女紅還要再練練?！?/br>
    柳玉珠虛心接受，只盼著他快點放她走。

    陸詢卻指著屏風里面道：“你去鋪床，順便替我暖床，什么時候里面可以睡人了，你再離開?！?/br>
    柳玉珠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差事等著自己！

    “我那邊有湯婆子，應該還熱著，我給大人端過來?！?/br>
    “你用過的？那我不用。”陸詢坐到內室里面的椅子上，淡淡地嫌棄道。

    柳玉珠又想咬牙了。

    他都摸過她的腳，現(xiàn)在倒來嫌棄了！

    “可我為大人暖床，豈不是玷污了大人的被子？”心中一動，柳玉珠順著他的話道。

    陸詢道：“是否玷污，我說了算，快去做事，我困了。”

    柳玉珠無可奈何，認命地繞過屏風，鋪好被子，再脫了鞋子爬進被窩，臉朝外面躺著，警惕地盯著陸詢的位置。

    “整個被窩都捂熱了，別只捂一個地方?！标懺兊穆曇舾糁溜L傳了過來。

    柳玉珠：……

    她在公主身邊做宮女的時候都沒暖過床，誰知道該怎么暖？

    不得已，柳玉珠開始在床上滾了起來，左邊轉轉右邊轉轉，沒一會兒，被窩熱不熱她不知道，反正她全身是熱乎乎的了。

    “好了嗎？”

    聽到陸詢的聲音，柳玉珠終于可以停下來了，她摸摸兩側的被褥，微喘著道：“好了?！?/br>
    說完，柳玉珠飛快爬出被窩，還沒忘了掩好被子，免得熱氣跑出來，陸詢又要使喚她。

    柳玉珠披斗篷的時候，陸詢走過來，摸摸被窩里面，低聲道：“嗯，你去睡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