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不行，他那些瓜比我都寶貝?！倍怕l(fā)出邀請，“等歡爾回來你們?nèi)ノ壹彝姘?，有炕有大鍋，別的不說西瓜管飽。”

    “炕？”倒也不是沒去過鄉(xiāng)下，可宋叢真就沒見過傳說中的燒火炕。

    “對啊，我爸自己壘的。”杜漫對此毫不在意，反而滿臉自豪，“來吧，帶你們到杜家見見世面?！?/br>
    “行！”宋叢答一聲又牽牽嘴角，“心里自在身體自然就好了?！?/br>
    “其實我也怕。”杜漫看著他，“可誰沒有懼怕的事兒？一天過去覺得今天也還可以，一天又一天，怕著也高興著這樣活過一生就還算不錯?！?/br>
    “還說我？”宋叢摸摸下巴，饒有興趣看著她，“杜漫，天真的人可講不出這樣的話?！?/br>
    杜漫一愣，隨即又咧嘴笑了，“所以啊，我也在學習的路上。”

    在這餐飯開始之前，他們誰都未曾想過話題會延展到這里。有關朋友，有關家人，也有關那個總是思慮滿滿試圖周全的自己。曾經(jīng)在同一間教室里，他是老師夸贊同學艷羨事事優(yōu)異的年級第一，而她是埋頭苦讀抓住一根改變命運的稻草努力攀爬的沉默女生，他們幾乎沒有交集，又或者此后許久直至這一刻之前，彼此之間都保持著淡如凈水的君子之交，對方的存在更近乎于一種被固化的形象，寥寥數(shù)筆盡可勾劃。

    在宋叢眼中，這一刻杜漫開始變得生動，她所在意的想要去改變的，她所執(zhí)著的努力去維系的，所有所有讓他產(chǎn)生一種相見恨晚卻終于了解的慶幸；

    而對杜漫來說，那個人終可以從同學被劃分到朋友陣營——優(yōu)秀如太陽的宋叢變?yōu)橐粋€普通人，有血有rou有掩飾卻也有真心的，這樣一個普通人。

    學會天真并不容易，所以回校后宋叢還是給歡爾發(fā)去一條消息，“我聽杜漫說你準備讀博的事兒了，還是盡快告訴棲遲吧?！?/br>
    歡爾收到信息時聚餐還未結束——昨日球賽過后程序員小陶一個電話被上司叫回挽救癱瘓的服務器，大林無奈只得將飯局順延一晚。久未相聚的弟兄們又是追憶那場本可以打贏留學生院一雪前恥的比賽，又是感嘆生活不易加班要命禿頭指日可待，一幫人喝得五迷三道時至深夜仍無打道回府的意愿，作為家屬之一歡爾只得盡到陪同義務。她并不覺得難捱，因為他們說了很多她并不知道的事，而那些事一件一件盡發(fā)生在她與景棲遲保持距離互相遠觀的空白期，她在他們的談話里以旁觀者的身份不緊不慢補齊了關于他的所有。

    法院女生追人追到精疲力竭最終放棄，大二那年他與同學打賭黑了學校服務器差點被記處分，以及他在某個冬天破天荒買了一件女士毛衣說是禮物要送人可最終被大林轉手贈與當時女友——歡爾這才知道他曾默默給自己準備過一份生日禮物。

    陰差陽錯，大林半醉半醒翻出只有自己可見的朋友圈展示了那件毛衣的款式——純白色的馬海毛套頭衫，看上去毛茸茸一片，景棲遲的審美向來不錯。

    歡爾回復宋叢，“嗯，我知道?！?/br>
    知道又能怎么樣呢？

    此時此刻她看著他就是說不出口，因為景棲遲在餐桌下正緊緊拉住她的手，骨節(jié)分明，血管凸起，就好像在說——真好，快熬出來了。

    ??61， 我并非無懼3

    歡爾打來電話這天是個周五，景棲遲留在公司加班。北京剛剛下過一場暴雨，半邊天陰云未散，另一邊還未落下的太陽張揚地播撒最后的熱量，光線透過百葉窗投進辦公室，留一片忽明忽暗的斑駁。

    “我準備讀博，”歡爾說，“通知已經(jīng)下來了。”

    景棲遲一時沒有聽清，因為邱陽和姜森要去吃烤rou，他們正問他要不要一起。

    “我還得一會兒。”他朝他們揮揮手，“周一見。”

    “弄完趕緊回去休息?！?/br>
    他聽到離自己更近的姜森的聲音，再次揮手做出趕人動作，嘴里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隱隱聽到了“讀博”二字，可他并未將那與歡爾聯(lián)系起來。

    “我轉成碩博連讀，下學期開始?！睔g爾用更清晰的語句告訴他。

    電話那頭沒有一絲聲音，沒有人說話，沒有鍵盤敲擊聲，她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

    歡爾叫一聲，“棲遲？”

    兩秒或三秒的沉寂，他答，“我在聽?！?/br>
    辦公室最里面靠墻角的位置還留有一人，那是搜索組新來的算法實習生，此時耳朵里插著耳機正目視屏幕思考。景棲遲說“等下”，握緊電話從座位上離開。經(jīng)過實習生所在那一排時忽而被對方叫住，“景工，你能不能幫我看下……”

    換做以往，他一定會立即過去。

    可現(xiàn)在景棲遲只顧往茶水間走，他心不在焉回一句，“先放著，或者晚點再說。”

    “好?！背鮼碚У降哪泻Ⅻc點頭，目光追尋他的身影又說一句，“那我先走了。”

    回答他的是茶水間關門聲。

    景棲遲走到窗邊，情緒穩(wěn)了穩(wěn)，對電話那頭說道，“已經(jīng)定了是吧？”

    “嗯。導師不用換，課題回頭再跟他敲一敲，程序挺簡單的。”歡爾頓了頓，“順利的話差不多四年……”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從決定到申請再到定下來，景棲遲不清楚具體要多長時間，可他知道那絕不是三兩天就可以搞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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