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崩钏胝诮o吉他試音，看他垂著頭，頭發(fā)都被打濕了一半，安慰他說，“沒人就演給自己看，都是這么過來的?！?/br>
    李穗當(dāng)兵那會兒什么世面沒見過，臨到演出暴雨，現(xiàn)場冷清，他也沒怎么在意，倒是擔(dān)心年紀(jì)最小的江乘月不高興，停下來安慰了兩句。

    江乘月想了想，說：“那等下我們試音的時候，可以開個同城直播，或許有附近的人會過來?！?/br>
    他讓孟哲架了個直播手機(jī)，打了段試音鼓。

    江乘月的預(yù)估是對的，盡管樂隊(duì)的短視頻賬號只攢了500粉絲，但他們的試音直播，吸引了將近3000人——

    [咦，好像離我這里很近，是等下要演出的樂隊(duì)嗎？還有余票嗎，想去聽一場。]

    [啊啊啊想聽，但是太大雨了，不想出門……]

    [我去我去，老娘就喜歡雨中蹦迪，這樂隊(duì)總體顏值好高，尤其是鼓，等著，老娘換個拖鞋就出門。]

    [我也來，我就住附近，票這么便宜，血賺啊。]

    因?yàn)樵囈魰r的同城直播，live的余票銷售一空。

    但好景不長，番茄音樂空間里，位于他們一樓的那個大舞臺，突然開始了演出，直播間里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線上觀眾迅速開始流失。

    “他們這鼓打得也太爛了，就亂捶啊?！泵险苋滩蛔∥娑?，“一點(diǎn)律動都沒有?！?/br>
    李穗罵了個臟字：“這里的隔音也太差了點(diǎn)，他們的設(shè)備好像要比咱們這邊的高端，炸場效果太好了。”

    江乘月沒辦法，只好找了這邊livehouse的負(fù)責(zé)人。

    “我們隔音還好的。”負(fù)責(zé)人說，“不過今天你們樓下那樂隊(duì)自帶了兩個大音響自行擴(kuò)音，可能你們要委屈一下了?！?/br>
    孟哲手里的直播手機(jī)忘了關(guān)，這段剛好就完完整整地播給了線上的觀眾。

    路許摸到直播間的時候，剛好看見兩個樂隊(duì)的人在爭執(zhí)——

    “請問你們可以關(guān)掉那兩個自帶音箱嗎？”江乘月問，“我們這邊live實(shí)在是聽不到聲音了?！?/br>
    “聽不到？”另一個樂隊(duì)的主唱譏笑，“那你們大點(diǎn)聲唱不就好了，我們花兩百來萬買設(shè)備，不是放著看的，沒錢玩?zhèn)€屁的樂隊(duì)啊?！?/br>
    同時演出的另一支樂隊(duì)不愿意配合，江乘月也沒有辦法。

    杜勛擰了擰手腕，想跟對方比劃兩下也被他攔住了。

    “就這么唱吧。”江乘月說，“我們是來演出的，不是來挑事的?！?/br>
    臨近樂隊(duì)演出時間，現(xiàn)場來了一把多個樂迷，江乘月四下看了看，沒見到路許的身影，他定了定神，在鼓凳上坐下來，讓音樂空間的人幫忙拆了鼓盾。

    沒有那層透明材料的遮擋，現(xiàn)場的觀眾都能清晰地看見他的臉。江乘月笑了笑，沖著臺下的樂迷揮了揮鼓棒。

    這是，他在這座城市的第一場live。

    是他的新起點(diǎn)。

    樓下樂隊(duì)的聲音嘈雜，現(xiàn)場的樂迷撐著傘，踩著二樓大平臺上的水花。

    雨聲，樂聲，說話聲仿佛都交織在一起，連同著云層深處的轟鳴聲一起，似乎從一開始就沒給新樂隊(duì)破局的機(jī)會。

    一聲輕輕的口哨聲打破了僵局。

    主唱孫沐陽站在麥前，用口哨，吹了支不知名的小曲。

    李穗在吉他上輕掃了幾下弦，江乘月從口袋里取出口琴，接了段悠長的小調(diào)。

    現(xiàn)場的樂迷安靜了下來，周圍喧囂的樂聲像是變得很遠(yuǎn)，沒人再去關(guān)注樓下的聲音，江乘月放下口琴，換了鼓刷，配合孫沐陽的哼唱，打了段爵士的節(jié)奏。

    歌是輕柔而俏皮的，為完整樂隊(duì)演出的進(jìn)行，鋪開了前奏。

    一輛瑪莎拉蒂停在了番茄音樂空間的樓下，隨后是四輛房車。

    拖家?guī)Э趤砜囱莩龅年惏驳系靡獾乜聪蚵吩S：“kyle，你車子沒我的大?！?/br>
    “閃開點(diǎn)。”路許帶著自己的朋友，星彩livehouse的主理人宋均從車上下來，“別擋到了我們的卡車?！?/br>
    陳安迪：“卡車？”

    江乘月正在做演出前的最后準(zhǔn)備，臺上來了兩個工作人員，要給他們換外擴(kuò)設(shè)備。

    “現(xiàn)在換嗎？”江乘月不解。

    “路老師讓換的?！边^來裝設(shè)備的人說，“說就當(dāng)是他給的live門票?！?/br>
    路老師？

    路許來了嗎？

    江乘月看向臺下，在遠(yuǎn)離人群的地方，路許舉著一把透明的傘站在雨中，在和旁邊的助理說話。

    他想舉起鼓棒，沖他路哥揮一揮，但時針指向了演出前的最后一秒。

    夢鍍樂隊(duì)的第一次live，開始了。

    他們這一次唱的是自己的歌，《仲夏不盡》。

    江乘月踩了幾下底鼓，打出第一段基本節(jié)奏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這外擴(kuò)音箱的效果可能是千萬級別的。

    搖滾樂比起歌詞更重要的是律動，好的搖滾樂會讓人忍不住跟著瘋，感受音樂里的情緒和共鳴。這種音樂從來就不需要什么專業(yè)音樂人的評價，現(xiàn)場觀眾的反應(yīng)就是對一首歌最好的評價。

    “一千七百公里，你說走就走?！?/br>
    “舊時琴弦，撞碎幾多西城柳?！?/br>
    “你終于又拾起過期的年少輕狂?！?/br>
    從鼓聲起，到鍵盤接上搖滾的旋律，杜勛的煙嗓伴唱了兩句開始，live現(xiàn)場的觀眾就開始沸騰，能玩得起來的音樂，現(xiàn)場不可能缺少熱鬧元素。

    酷哥臨場發(fā)揮，換了句詞——

    “破爛貝殼，憑你也問什么是響遏行云?！?/br>
    原曲的詞是“破碎玩偶”，而他們樓下那支喧囂的樂隊(duì)，名叫“碎貝殼”。

    酷哥唱就唱了，還順帶著把人給罵了。

    江乘月手上絲毫不亂，人卻沒忍住笑了，他沒收著那聲笑，笑聲融進(jìn)了音樂里，給這首搖滾樂添了點(diǎn)俏皮。live現(xiàn)場的觀眾跟著節(jié)奏搖晃著身體，現(xiàn)場人不多，但音樂氛圍徹底炸翻了全場——

    “ahardwineinmidsummernight（仲夏夜的口琴與酒）”

    “hauntsdreamsliketherainatnight（如夜雨驚擾夢魂）”

    “怎么回事啊？”樓下演出樂隊(duì)的主唱找了上來，一臉菜色，“能把你們音箱關(guān)一兩個嗎，下邊聽不見了啊。”

    路許回了頭，淡色的藍(lán)眼睛吝嗇地給了對方一點(diǎn)余光：“你們唱大聲點(diǎn)不就好了。”

    樓下樂隊(duì)主唱的臉色由菜色變成了咸菜色。

    路許說完就轉(zhuǎn)頭，遙遙地望向了臺上的江乘月。

    這次沒有煩人的鼓盾擋著他的視線——

    江乘月的衣服被雨水打濕了一半，白色的襯衫變得透明，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腰腹上。歌的節(jié)奏很快，江乘月的雙手起落間，還能拋接一次鼓棒，熟練地炫技，讓臺下的樂迷跟著吼了好幾聲。

    江乘月深亞麻色的頭發(fā)被汗水打濕，垂落在額前，頸間的汗水一點(diǎn)點(diǎn)沁濕著被雨水淋過半邊的衣服，襯衫領(lǐng)口往下，逐漸變得有些透明。

    鼓棒在江乘月的手里轉(zhuǎn)了一圈，他突然高高抬起右手，笑著擊打在吊镲上。

    明明這是一個潮濕的夏日傍晚，暴雨也只是剛進(jìn)入尾聲，路許卻忽然覺得有點(diǎn)口干舌燥。

    “哎，kyle。”學(xué)人精用胳膊肘拐了路許一下，“在審美上，我們也不是總沒有共識，江乘月好看，但穿搭是真的丑?！?/br>
    “挺好看的?！甭吩S掃了陳安迪一眼，“別瞎說?！?/br>
    第21章 浪漫與巧合

    新樂隊(duì)夢鍍的第一次演出收效良好，盡管一場盛夏的暴雨將歇未歇，但現(xiàn)場樂迷的熱情程度不減，最后一首歌唱完的那一刻，孟哲揚(yáng)手把撥片扔向了臺下，現(xiàn)場的觀眾意猶未盡，高喊著encore（安可，再來一首的意思）。

    樂隊(duì)成員還未離場，又有之前看直播來的觀眾起哄，讓新樂隊(duì)的成員們做個介紹——

    “我是孟哲，目前待業(yè)，幫忙經(jīng)營家里的飯店?！?/br>
    “李穗，退伍傘兵，偶爾玩吉他?！?/br>
    “杜勛，鍵盤，希望有一天我們的票能賣出好價錢?！?/br>
    主唱孫沐陽摘了麥，在臺下的矚目中，酷酷地摘了墨鏡，深吸了一口氣，繃出了一個字：“哦?！?/br>
    隨即幾人看向坐在后排架子鼓邊的江乘月。

    在每一個樂隊(duì)的演出里，鼓手的位置都靠后，而龐大的架子鼓也決定了鼓手在演出中的不可移動，所以很多人去livehouse聽歌，嗨完了以后，也不會記得鼓手的模樣。

    但江乘月不一樣，他在民謠樂隊(duì)“柚子冰雪”的時候，就很受歡迎。

    江乘月剛從劇烈的打擊樂中停下，汗水把他的頭發(fā)和衣服都給打濕了，他說話時微微喘著氣，胸口小幅度地起伏著：“我叫……江乘月。”

    “名字來自于一首詩，《春江花月夜》，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玩鼓好幾年了，因?yàn)橐x大學(xué)，所以來了這邊，希望以后每一場演出都有人來聽吧?！?/br>
    “會來的！”臺下一個穿著吊帶裙踩著拖鞋的女生喊。

    夢鍍的《仲夏不盡》是第一次在樂迷面前演唱，專輯還沒有制作出來，所以樂迷們只好能和幾個成員拍拍合照，隨后依依不舍地離開。

    路許走過去的時候，江乘月正被幾個男生圍著拍照。那幾個人高馬大的樂迷把江乘月圍在中間，其中一個還把手搭在了江乘月的肩膀上，咧著嘴，笑得很喜氣。

    “真的不錯！我們下次還會來聽的！”男生沖江乘月說，“你是我這段時間聽live見過的，鼓打得最好的?！?/br>
    等了好半天，樂迷才散去，江乘月正打算去拆自己帶來的镲片，回頭時發(fā)現(xiàn)路許就在他身后的不遠(yuǎn)處站著。

    “路哥！”他揮揮手，“今天謝謝你?！?/br>
    路許托人帶來的外擴(kuò)音箱設(shè)備，完全彌補(bǔ)了一場暴雨給他們第一次演出帶來的遺憾。

    原本是他請人來聽live的，路許卻幫了他這么大的忙。

    剛剛樓下那個碎貝殼樂隊(duì)主唱的臉色，著實(shí)不怎么好看。

    雨剛停，盛夏的潮意飄飛在空氣里。

    水霧沁了半座老城，路許看人時，就像是隔了一層薄薄的霧意，光自后方照過來，江乘月全身都好像浸了一層迷離的月光。

    路許伸出手，想理一理那束江乘月頸邊的月光。

    江乘月卻躲開了。

    路許挑眉，淡色的藍(lán)眼睛里掠過了一絲不悅，卻又聽見江乘月說——

    “我全身不是汗就是雨水，太臟了，還有點(diǎn)不知道哪里來的煙味?！苯嗽聰Q了擰自己的衣角上的雨水，“路哥你快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我怕弄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