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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他心下稍安。剛剛睡著,只聽又急又兇的砸門聲突兀地響起。他披衣而起,與翠娥一起應門:“這么晚了,門外何人?” “刑部奉旨查案,傳徐大人問話?!?/br> 徐蓮生倒吸一口冷氣,低聲催促翠娥:“快,走后門去薛府,告訴薛大人我有難了?!币姶涠鸪隽撕箝T,他才壯著膽子開門,對提著刑部燈籠的幾名差吏笑道:“諸位何故深夜拿人?有堂官的手諭嗎?” 看過刑部尚書的批文,徐蓮生只得跟他們走。剛到刑部衙門,就被押去過堂,主審官正是他準備去攀老鄉(xiāng)的趙清源。這下可好,提前會面了。 徐蓮生站在堂下,拱手道:“下官戶部陜西清吏司郎中徐念秋,參見趙大人?!?/br> “御史李賢參你招權納賄,皇上已經(jīng)著刑部查辦。徐大人,交代吧?!壁w清源三十幾歲,容貌端正斯文,卻隱隱透著幾分陰險。 徐蓮生瞪圓了雙眼,爭辯道:“既有御史參我,就該停職禁足查明真相才是,為何直接——” “戶部尚書薛紹林,可有參與?” “薛大人?他——”一瞬間,他臉色慘白,全明白了。他們對他并無興趣,他只是咬人的工具,要咬出薛紹林,營造出一種由小案牽扯出大案的效果。 這是新皇要殺雞儆猴,拿薛紹林立威,給從前的太子~黨看,順手將戶部堂官換成自己的心腹。他與薛紹林走得近,拿他開刀,炮制一出貪墨大案再合適不過。 他定了定神,說道:“既然你們說本案涉及本部堂官,牽涉重大,理當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現(xiàn)在這樣算怎么回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啪,一本偽造的賬冊被扔到眼前,竟是地方官員的行賄明細。徐蓮生撿起來翻看,手止不住地發(fā)抖,只見戶部許多官員都有份,自己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那個。 “我……不知道,不曾參與?!?/br> “徐大人,你再仔細想想?!?/br> 他瞄了一眼趙清源身邊的副審官郭權。聽說此人是個酷吏,雖然只是刑部一小官,但頗有些手段。兩年前宮里進了刺客,落網(wǎng)后油鹽不進,到了郭權手里才開口。 與其皮rou受罪,不如現(xiàn)在就招了,反正結(jié)果都一樣。 “我想想。”他改口道。 趙清源道:“想不起來的,看看賬冊就知道了。” 他參照賬冊,順著對方期望胡編亂造,編排了薛紹林受賄。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又只好按照對方的審問,一一編排在冊的同僚。 被問到員外郎宋澤時,徐蓮生立即否認:“這賬冊有誤。他兩袖清風、特立獨行,與薛大人和部中同僚私交很淺,不會沆瀣一氣?!?/br> “獨他一人清白?” “是。”徐蓮生咬定賬目有錯,不愿污蔑宋澤。 “徐大人,你我同鄉(xiāng),你進士及第在刑部觀政時,我對你印象甚佳。我不想對你動粗,你再仔細想想?!壁w清源直直地望過來,語氣倒還算溫和。 第8章 獄友 徐蓮生干脆沉默,身子卻陣陣發(fā)抖。那酷吏郭權使個眼色,兩旁便用水火棍架住他的兩條胳膊。稍微一夾,他就冷汗涔涔,慘叫出聲,感覺rou和骨頭都要碎到一塊去了。 “趙大人!薛紹林的的確確是個貪官,其他人或多或少也貪過,但宋澤真的沒有?!?/br> 棍子又緊了緊,他邊喊疼,邊抬起淚眼望著趙清源,一身素服也遮不住的清秀絕俗。見趙清源臉上似有不忍之色,他就叫得更響。 “住手,天亮再審?!壁w清源蹙眉道。 郭權提醒道:“大人,依下官看,您還是盡快吧。徐大人細皮嫩rou,您不舍得留傷痕,倒也有別的法子?!?/br> “什么法子?”趙清源問。 郭權笑著說:“徐大人是江南學子,想必深通水性嘍,用水刑就溫和多了,不傷皮rou筋骨?!?/br> 徐蓮生松了口氣,想道:不過是嗆幾口水,應該沒有挨板子夾胳膊那么疼。 “徐念秋,我再問你一遍,這賬冊上的條目是否全部屬實?” 他揉著自己的胳膊,眉眼低垂,保持沉默。趙清源又厲聲喝問數(shù)遍,他干脆軟軟地往堂下一躺,閉目裝暈。很快,他感到自己被綁在一塊木板上,腳高頭低,口上被布捂住。 一瓢冷水緩緩灌進了鼻子,他想屏住呼吸,可不管用。那水無孔不入,腦子、氣管、肺,仿佛全嗆進了水,激得他劇烈地扭曲、咳嗽。剛緩過半口氣,又來了一瓢。持續(xù)的窒息感,就像用最慢的步伐走向地獄,悶得他生不如死。 緩歇片刻,又開始新一輪折磨。幾番下來,他渾身痙攣,被灌得死去活來,恍惚中似乎看見了jiejie。 不行,他絕不能死在這! “有他!咳——”他拼命把肺里的水咳出來,撕心裂肺地大喊,“有宋澤!我想起來了,有他,賬冊是對的!” 趙清源點頭道:“好,把口供拿給徐大人過目,讓他畫押?!?/br> 徐蓮生畫了押,轉(zhuǎn)頭昏死過去,這次不是裝的。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頭昏腦漲,喉管里火辣辣的疼,衣領和頭發(fā)已經(jīng)干了。 他咳嗽著起身,環(huán)顧四周,原來是在牢里。床鋪低矮,褥子下是草墊。與牢門相對的墻上,有一方被鐵柵欄隔著的小窗,透入微弱天光,看不出這天是將明還是將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