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1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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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皇上這語氣,可不是不贊同,世子瘋了這話,不宜。 “不是說,南梁輕騎傾巢而出?有變化?”伍相緊擰著眉頭問道。 “南梁聚集在合肥的輕騎,八萬有余,應(yīng)該不過十萬。”顧瑾看起來平和自若。 “那咱們只有五萬!兩萬還是步卒,只有三萬輕騎,三萬!這!這差得太多!這……”周樞密想拍椅子扶手,手抬起拍下,卻拍了個空。 他忘了,他們在皇上這兒,只有錦凳,可沒有扶手椅。 “皇上您……”潘相眉頭擰成一疙瘩,擔(dān)憂的看著顧瑾。 “世子從不冒進(jìn),朕相信他?!鳖欒种棺∨讼啵罢堉T位過來,是要議一議糧草輜重,世子策略調(diào)整,咱們這里,要立刻跟進(jìn)?!?/br> 伍相和杜相、潘相、周樞密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伍相欠身道:“皇上,此事重大,臣以為,當(dāng)慎重……” “第一,將在外,當(dāng)放手;第二,朕信得過世子。 還有,南北太平了二十來年,南梁輕騎極少經(jīng)歷戰(zhàn)事,咱們的將士,卻是一直在北邊,和蠻人打仗。 打仗這事,沒有萬全之計(jì)。”顧瑾打斷了伍相的話,微笑道。 “是。”伍相欠身應(yīng)了聲是,立刻進(jìn)入正題。 眾人議好,出來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出了宮城,潘相靠近伍相,低低道:“唉,我這心里,七上八下。” 伍相明白他的意思,招手叫潘定山,“世子爺打算以少敵多這事兒,你怎么看?” “世子爺脾氣暴歸暴,確實(shí)不是冒進(jìn)之人。打仗的事兒,我真不懂?!痹谖橄嗪退媲?,潘定山哪敢亂說話,再說他真不懂。 “我這個人膽子小?!迸讼鄧@了口氣。 “打仗這事兒,咱們都不懂,做好本份就是了,就算……那也沒什么,勝敗都是常事。 這一戰(zhàn),齊梁都準(zhǔn)備了將近二十年,不是一戰(zhàn)就能定下勝負(fù)的?!蔽橄辔⑽⑻岣呗曇?,笑道。 “也是,唉,太平了二十多年,說打就打起來了。”潘相微微仰頭,看著在夜色中隨風(fēng)搖晃的宮燈,有幾絲恍惚。 從太平到紛亂戰(zhàn)時,一眨眼。 “這一仗之后,就能一直太平下去了。 我一直想到江南看看。 我母親在姑蘇長大,小時候常聽她說起姑蘇城,春天里,細(xì)雨蒙蒙,最宜閑愁。秋天里,滿城桂樹,一陣風(fēng)過,桂花如雨落下,處處都是桂花香氣。 一直想去看看?!蔽橄嗖黹_了話。 “我倒想去西湖看看,都說那里才是人間至景。”潘相露出微笑,說起了閑話。 “小七說,西湖上那條白堤,李大當(dāng)家已經(jīng)預(yù)定下了,到時候,她一定要打下來。 說是李大當(dāng)家說了,等她做了白堤老大,就讓那一帶的女伎們春天比賽吃魚,秋天比賽吃螃蟹。 說是說好了,請小七和十一去當(dāng)評判?!迸硕ㄉ礁Φ?。 “這可真是……真合適!”伍相哈哈笑著,拍著潘相的肩膀。 潘相失笑嘆氣。 …………………… 合肥城外的梁軍大營中,兩隊(duì)兵卒握著長槍,一左一右,押著個七品文官打扮的青年男子,進(jìn)了武懷義武大帥的帥帳。 武懷義端坐在大帳正中的長案后,兩只手搭在長案上,緊繃著臉,冷冷看著被兵卒推進(jìn)來的青年文官。 長案兩側(cè),十來位壯年將士手握腰刀,殺氣騰騰的瞪著青年文官。 青年文官被推進(jìn)來,離長案五六步,拱手欠身,“在下王章,我家大帥有一封信,遣在下呈給武帥。” 武懷義坐著沒動,也沒說話,侍立在旁邊的親衛(wèi)上前一步,捏過信,退后幾步,挑開漆封,將信倒出,展開,捧給武懷義。 王章微笑站立,看著親衛(wèi)拆信遞信。 武懷義垂著眼皮,一目十行看過,抬手將信往前彈了彈,瞇眼看向王章,“你家大帥讓你送死來了?!?/br> 王章驚訝的挑起眉毛,“在下一直以為江南文風(fēng)濃厚,乃禮儀學(xué)問之地,原來不是這樣?” “你倒是伶牙俐齒?!蔽鋺蚜x冷笑道。 “江南富庶,販夫走卒之家,也能送子弟識字讀書,在下一直聽人這么說,向往之余,也確實(shí)疑心過于夸張了?!蓖跽卵孕ψ匀簦昂迷?,很快就能到江南,到時候,一定要好好看看是真是假。” “只怕你看不成了。 你走這一趟之前,沒想過有來無回么?你家大帥沒告訴你嗎?”武懷義打量著王章。 “人一生下來,走的就是有來無回的路?!蓖跽滦χ鴶偸值?。 武懷義眉梢微挑,再打量了一遍王章,“你是進(jìn)士出身?” “是,庚申科。”王章欠身應(yīng)是。 “難得?!蔽鋺蚜x臉上露出絲絲贊賞,“江南確實(shí)如你所言,富庶知禮,很快,你就能到江南看看。 不過,你到江南,要入仕,那就要再考一回了,和江南士子同場,只怕你要名落孫山了。 回去告訴你家大帥,十二日,我和他對陣沙場,一決勝負(fù)!” “是?!蓖跽虑飞響?yīng)是。 “送他出營?!蔽鋺蚜x吩咐道。 看著王章出了帳蓬,武懷義抬手屏退侍立兩排的諸將。 幾個心腹幕僚從后帳出來,武懷義點(diǎn)了點(diǎn)長案上的那封信。 幾個幕僚傳看過,看向武懷義。 “你們說說?!蔽鋺蚜x點(diǎn)了點(diǎn)那封信。 “北齊主帥,不知道是哪位?!闭驹谧钋暗哪涣牛瑪Q眉道。 “必定是那位世子?!蔽鋺蚜x冷哼了一聲,“咱們都見過,狂妄小兒?!?/br> “這信,是指名道姓寫給大帥的,這一句,說咱們十二日當(dāng)人馬齊備,該可一戰(zhàn)。 他對咱們,知之甚詳。”另一位幕僚擰眉道。 “咱們這會兒,站在北齊地面。他們在哨探諜報上,勝過咱們,這是應(yīng)有之義,這沒什么。 他們都知道,一清二楚,那又怎么樣?他們來得及調(diào)集兵馬嗎? 這十二天,可不只是十二天的功夫。 從太子殿下,到你我,為了這十二天,整整準(zhǔn)備了七個月。 他們,已經(jīng)來不及了?!蔽鋺蚜x輕輕拍了拍長案,心情愉快。 “那這約戰(zhàn)?”最前的幕僚看向沙盤,“照哨探看下來,他們不過三四萬人,多半是步卒?!?/br> 后面的話,幕僚沒說下去。北齊若是真對他們知之甚詳,這約戰(zhàn),就有些怪異了。 “那位世子,兵書必定讀過幾部,這大約是學(xué)著什么虛虛實(shí)實(shí)?!蔽鋺蚜x冷哼了一聲,“實(shí)力懸殊,虛實(shí)又怎么樣? 傳令下去,明天寅末啟程。 我要教教他,什么叫虛虛實(shí)實(shí)。 他這四五萬人,正好,一番屠戮,既是練兵,更是祭旗!” …………………… 傍晚,李桑柔和大常將米瞎子送到轅門外。 “你都二十多年沒回去過了,必定物是人非,小心點(diǎn)兒,有什么不對,趕緊跑?!崩钌H釋ⅠR韁繩遞給米瞎子,交待道。 “還用得著你cao心我?唉,沒事兒,那個地方,別說二十年,一百年二百年,都一個樣兒,行啦,我走了,我把馬給你放遞鋪里,唉,打什么仗,真他娘的煩!” 米瞎子一臉煩惱,兩只手扳著馬鞍,一抬腳沒夠著馬蹬,再一抬腳,還是沒夠著。 大常伸手抓在米瞎子衣服后面,將他提上馬背。 “咳咳!你就不能輕點(diǎn)兒!”米瞎子被大常這一抓,衣領(lǐng)卡著喉嚨,連咳了好幾聲。 “小心點(diǎn)兒,要是掉下來,你可就上不去了?!崩钌H嵩隈R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胡扯!”米瞎子抖動韁繩,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桑柔站在轅門口,看著米瞎子和那匹馬越走越遠(yuǎn),看不見了,仰起頭,看著已經(jīng)圓了大半的月亮,片刻,轉(zhuǎn)過身,一邊往營地里走,一邊和大常低低道:“明天就要打起來了,睡覺前把一切準(zhǔn)備好,你查看一遍,好好睡一覺?!?/br> “嗯?!贝蟪5偷袜帕艘宦?。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營地里就緊張起來。 李桑柔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還是平時打扮,只是由本白換成了一身黑衣。 白色沾了血rou,太顯臟,黑色不容易看出來。 大常、黑馬兩人,和李桑柔一樣,一身黑衣,簡單利落。 黑馬背著四五只箭袋,背后背著把長柄刀,大常拿著兩張鋼弩,扛著根長桿,長桿上卷著他家老大的大旗,背上背著他的狼牙棒,和李桑柔新挑的一把長柄狹刀。 兩人一左一右,跟在李桑柔身后。 小陸子四個人,早半個時辰前,就牽著馬出營了。 一隊(duì)隊(duì)的步卒扛著半人高的盾牌,舉著長長的長槍,夾雜著弓手,一隊(duì)隊(duì),走在最前。 李桑柔夾雜在顧晞的中軍之中,看著眼前盾牌長槍的洪流,往前涌進(jìn)。 哨探不停的從前方奔回,再沖出去。 南梁大軍比他們晚了兩刻鐘,北上而來,他們都是精銳騎兵,比他們快多了。 第125章 桑字旗 太陽高高升起,照著排列整齊的北齊步軍戰(zhàn)陣。 金燦的陽光,在鋒利的盾牌邊緣,林立的長槍槍尖,緩緩流動。 無數(shù)面五色旗,鮮亮明艷,陣營分明,在微風(fēng)中,安靜的垂著,只偶爾揚(yáng)起一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