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被顧晞連珠炮般的一串兒問，問的上身后仰。

    “我再試一次你看看吧。把弩給我。”李桑柔從大常手里拿過弩，黑馬急忙把手里一把小箭遞過去。

    文順之揚(yáng)聲指揮諸親衛(wèi)，將標(biāo)靶放到六百步外。

    李桑柔上好箭，用力拉開弩弦，平托起弩，扣動板機(jī)，沉重的黑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連綿不斷。

    “五息，十箭！”文誠沖李桑柔欠身，他實(shí)在是佩服極了。

    “拿過來拿過來！”米瞎子沖遠(yuǎn)處的親衛(wèi)揮著手。

    親衛(wèi)扛著標(biāo)靶跑回來，見顧晞?chuàng)]手示意了，將標(biāo)靶放到米瞎子面前。

    顧晞伸長脖子，看著圍標(biāo)靶圓心不遠(yuǎn)，幾乎穿靶而出的小箭。

    ”你們過來，看看，這箭第二回 用，偏的更厲害了，這回明顯多了。“米瞎子招手叫那幾個工匠。

    “米先生說，但凡沒釘在圓心正中，那必定是箭沒做好?！蔽捻樦皖檿劷忉屃司洌瑪傊?，一臉笑。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準(zhǔn)頭，已經(jīng)極其罕見了，箭箭正中紅心，有點(diǎn)笑話兒了。

    顧晞緊盯著橫放在地上的一排標(biāo)靶，仿佛沒聽到文順之的話，看了一會兒，顧晞往后退了兩步，呆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看向文誠，“咱們的策略，要變一變！走！”

    顧晞沖出兩步，猛然頓住，回頭沖到李桑柔面前，看著她，片刻，露出笑容，“等我想好再跟你說！我先回去，晚上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如意?！?/br>
    “晚上吃薺菜餃子?！崩钌Ｈ嶂噶酥干⒃谒闹艿男￡懽拥热?。

    顧晞呆了一瞬，失笑出聲，“送一碗給我嘗嘗。”

    “好?！崩钌Ｈ嵝?yīng)，看向文誠道：“文先生也嘗嘗？”

    “好啊?！蔽恼\欠身笑應(yīng)，下意識的看了眼顧晞。

    顧晞和文誠匆匆來匆匆去，米瞎子指揮著李桑柔，箭射出去，拿回來，再射出去，再拿回來，來來回回射了十好幾回，總算是滿意了。

    一行人，小陸子幾個提著幾大筐鮮嫩的薺菜，一群親衛(wèi)扛著破爛的標(biāo)靶，黑馬和大頭螞蚱三個，一路上嗷嗷叫著，往營地回去。

    顧晞那間帥帳，隔老遠(yuǎn)都能感受到那份急促緊張。

    李桑柔讓大常等人把鍋灶移的遠(yuǎn)離帥帳。

    大常幾個忙著和面，調(diào)餡包餃子，李桑柔調(diào)了一盆調(diào)料，將剛殺好的半只羊腌上，再慢慢悠悠串好了一大盆個頭巨大的羊rou串。

    餃子包好，李桑柔架上半只羊，開始慢慢烤起來時，米瞎子從營地一角的工匠棚里出來，揮著瞎杖直沖過來。

    “黑馬，去把那幾個師傅叫過來，一起吃飯。”李桑柔吩咐黑馬。

    黑馬剛跳起來，就被米瞎子用瞎杖按住。

    “算了?！泵紫棺涌粗钌Ｈ?，“別難為人家，餃子煮好給他們送點(diǎn)過去?！?/br>
    米瞎子一邊說著，一邊坐到李桑柔旁邊，“像你我這樣，無視世俗的，有幾個?。?/br>
    這人，要差不多，才能聚成這一團(tuán)那一團(tuán)，大家都自在。他們就算來了，跟咱們在一起，也拘束難受。

    你又不是官，不用示恩演戲，別讓人家難受?！?/br>
    李桑柔嗯了一聲，沒再堅持，將羊rou串一排排放上去烤。

    “剛才跟他們說了，讓他們趕一趕，明天再去試一回，那把大弩也差不多了，明天一起試試，大弩的箭肯定也要調(diào)上一回兩回。

    最多后天，我就走了，他們快打起來了吧？”

    “三四天，四五天吧?！崩钌Ｈ岬偷蛻?yīng)了句。

    “唉，一打起來，血流成河，這一帶……”米瞎了環(huán)顧著四周，再次嘆氣，“陰氣已經(jīng)上來了，我得趕緊走。”

    李桑柔回頭看向米瞎子，“去哪兒？有地方躲嗎？”

    “往哪兒躲？沒地方躲，也不能躲，我回去一趟，唉，我跟你說的，你都記好了，別大意，別輕敵?！泵紫棺涌粗钌Ｈ?，神情鄭重。

    “嗯，他們會怎么做？”李桑柔低低應(yīng)了，看著米瞎子問道。

    “不知道，我已經(jīng)十幾二十年沒回去，也沒通過音信，唉?！泵紫棺拥偷蛧@了口氣。

    “你回去，沒事兒吧？”李桑柔關(guān)切道。

    “能有什么事兒？我就是不想回去，不想被人管著，也不想被他們指派著這兒那兒，不停的跑，不停的干活。他們指派下來的，沒一件省心事兒。

    不過，我年紀(jì)大了，也沒什么本事?！?/br>
    “你要是不回去呢？會有什么事兒嗎？”

    “那是我的家。”米瞎子聲音低低，片刻，敲著瞎杖，揚(yáng)聲叫道：“黑馬，拿壺酒過來，有rou有餃子，沒酒不行！”

    第124章 戰(zhàn)

    帥帳里的燈火，亮了一夜。

    天剛蒙蒙亮，顧晞和文誠，文順之，帶著諸親衛(wèi)，出了營地，直奔幾里外的騎兵大營。

    李桑柔接著和米瞎子試箭，試了一上午，中午到營地，米瞎子和幾個工匠商量著，叮叮咣咣的這兒修修，那兒改改，傍晚又試了一回，回來接著改，一直改到半夜。

    顧晞等人也是半夜才回到營地。

    隔天一早，李桑柔打著呵欠，剛掀起簾子，如意就迎上來，“大當(dāng)家的，大帥請您過去一趟，有要緊的事。”

    李桑柔一去就是一整天，米瞎子左等不回來，右等不回來，急的跳腳大罵。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米瞎子就將瞎杖橫在李桑柔帳蓬門口，蹲在門口等著她了。

    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要拽著她去試箭，這箭試好了，他得趕緊走！

    再不走，就真要陷在戰(zhàn)場中了。

    他最厭惡的，就是血腥到無法呼吸的戰(zhàn)場。

    好在，李桑柔吃了早飯，就跟著他去試箭了，這一天里，李桑柔哪兒也沒去，也沒人打擾她們，他指揮著李桑柔，試了一整天，改了一整天。

    ……………………

    李桑柔一群人剛剛離開營地去試箭，建樂城方向，一大群人馬，烏云壓頂一般，直奔營地而來。

    在營地前四五十步，縱馬沖在最前的黑衣首領(lǐng)，高舉著胳膊，示意眾人下馬休息，自己也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同伴，大步走向轅門。

    文順之已經(jīng)得了稟報，急步出來，在轅門口，正好迎上黑衣首領(lǐng)，從黑衣首領(lǐng)看向轅門外那一群足有四五百人，每一個人身邊都是四五匹馬。

    四五百人，兩千多匹馬，卻安靜無聲的看著他，看著營地。

    文順之后背繃緊，心都提起來了。

    這份肅殺氣凜然，這些，都是精銳中有精銳，他帶領(lǐng)的親衛(wèi)隊，只怕不是對手。

    “您是？”文順之態(tài)度恭敬。

    對方有讓他恭敬的實(shí)力。

    “在下云一，帶領(lǐng)云夢衛(wèi)，奉旨，到大帥帳下聽令?！焙谝氯宋杖丛谛厍?，微微欠身。

    文順之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眼前，是云夢衛(wèi)！

    云夢衛(wèi)在顯宗手里創(chuàng)立，侍衛(wèi)著顯宗登上大寶，再到先皇手里，一直是帝國軍中最精銳的那一群人，威名赫赫，神秘?zé)o比，怪不得有如此軍容，如此威壓。

    “請稍候?！蔽捻樦笆智飞?，后退一步，才急急轉(zhuǎn)身，趕緊往帥帳稟報。

    顧晞?wù)驹谀欠薮蟮牡匦螆D前，看著黑衣首領(lǐng)彎腰低頭，進(jìn)了帥帳，單膝跪地，“在下云一，奉皇上口諭，帥云夢衛(wèi)五百人，到大帥帳下，聽從號令?！?/br>
    “起來。大哥和我說過云夢衛(wèi)的事兒?！鳖檿勎⑿μ?，“大哥登基之前，就常常說起云夢衛(wèi)，說云夢衛(wèi)精銳難得，卻常年隱在陰暗之中，可惜了?！?/br>
    黑衣首領(lǐng)欠了欠身，沒說話。

    “你叫什么？”顧晞打量著黑衣首領(lǐng)，微笑問道。

    “回大帥，云一。”黑衣首領(lǐng)欠身答話。

    “云一？這是你的本名？”顧晞微微蹙眉。

    “不是，入云夢衛(wèi)，都要忘卻本名，沒有過往?！?/br>
    顧晞嘆了口氣，“那是以前。以后，不必如此。戰(zhàn)場之上，要堂堂正正，有名有姓，你的本名叫什么？”

    “喬安?！眴贪埠韲滴⑦?。

    “把五百人的原姓原名，家在哪里，都記錄上來，交給文先生?！鳖檿勚噶酥肝恼\，接著笑道：“以后，有了戰(zhàn)功，是要披紅掛彩，敲鑼打鼓的送到家里的?！?/br>
    “是?！眴贪惨宦暿呛螅煅蕼I下，跪倒在地，沖顧晞磕了個頭。

    “離大戰(zhàn)也就一兩天了，好好歇息，好好準(zhǔn)備，這頭一戰(zhàn)，你們跟著我，一定要把咱們云夢衛(wèi)的威名打出來?！?/br>
    “是！”喬安重重應(yīng)諾，退后一步，手撫胸前，躬身告退。

    “皇上令人敬仰！”一直侍立在旁邊的文誠愉快的拍了拍手。

    “有了云夢衛(wèi)這支利器，咱們可以有兩支利箭了！”文誠往前一步，側(cè)著身，看著大門走向轅門外的喬安，兩眼亮閃。

    “嗯，到時候，我?guī)е茐粜l(wèi)，致和帶著親衛(wèi)隊，這兩支利箭，原來的陣型要再改改，你過來，咱們再看看！”顧晞愉快的走到沙盤前。

    ……………………

    傍晚，建樂城。

    慶寧殿內(nèi)，顧瑾端坐在上首榻上，伍相等三位相公，周樞使，幾位尚書坐在下首，潘定山抱著一厚摞冊子，最后一個跑進(jìn)來。

    “臣……”潘定山?jīng)_進(jìn)來，跪下就要解釋。

    顧瑾擺手道：“是朕讓你先安排好了再過來，你也坐吧，聽說你已經(jīng)連著三夜沒回去了？”

    “是，睡都是好好睡的，皇上放心?；厝サ脑?，一來一回，路上太耽誤功夫。謝皇上?！迸硕ㄉ矫φ酒饋?。

    看著潘定山坐下，顧瑾環(huán)顧眾人道：“剛剛接到世子的信，他已經(jīng)令揚(yáng)州、潤州諸部，往江寧城集中，渡江，奪取江都城。

    并令淮陽軍改道趕往江寧，和揚(yáng)州、潤州部會合，取下江都后，立刻由江都直取池州。

    世子提請揚(yáng)州部楚興為東路軍先鋒，淮陽軍黃彥明為東路軍都指揮使。

    應(yīng)天軍調(diào)轉(zhuǎn)往西，迎擊南梁襄陽軍，穎昌軍繞至襄陽軍后，和應(yīng)天軍東西夾擊。”

    顧瑾話音剛落，周樞密響亮的抽了口涼氣。

    “世子這是……”一個瘋字卡在周樞密牙縫里，出來一半，另一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