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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牽絆著他遲遲沒能做出最后決定的理由,不想讓她變成籠中哀雀,又無法放她離開。 終于。 她斬斷了這個躊躇不前的決定。 陡然間,心底的那些惡念在短時間內(nèi)肆意喧鬧,某種過分沉重惡劣的念頭如瘋漲的枝蔓涌上心頭,心臟被逐漸困緊絞殺,幾乎遏制不住陰郁黑暗的想法,想著當(dāng)初該直接將阮枝關(guān)在某個無法逃脫的地方,不被人窺視,她也不能離開。 如果將她捉回來,這次一定要 裴逢星微闔上眼,輕輕地舒了口氣,近似嘆息。洶涌的欲念被死死地壓制在界限之下,當(dāng)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便不得不承認讓阮枝離開或許更好。 妖異的紅光自他眼底一閃而過。 裴逢星轉(zhuǎn)身離去。 片刻后。 一道結(jié)界自宮殿上方落下。 風(fēng)止聲息,結(jié)界內(nèi)安寧過甚,猶如死物。 正如那朵花。 - 今日是養(yǎng)父母的忌日。 當(dāng)年裴逢星查出了養(yǎng)父母將他送走的實情,知曉他們是想將他賣掉,卻仍然為他們報了仇,立了衣冠冢。 所葬之處正是在他們曾住過的山腳下。 下屬看到裴逢星的離去,卻不敢發(fā)問。他們沒有權(quán)利過問妖主的去向,而裴逢星又總是行跡莫測。 妖界同人界的距離有些遠,裴逢星趕到時已經(jīng)日暮,他每年都會到此。 時過境遷,沒有過多感情牽絆的親情多少顯得有些虛偽,而他年復(fù)一年如期而至,心中并無悲傷難過,更像是一種習(xí)慣。除此之外,還有些許難以言說的唏噓悵然如果不到此處,似乎,他連可以祭奠的人都沒有。 墓邊的雜草生長茂盛,裴逢星往前一步,一只被驚動的松鼠飛快地跑走了。 他將手中的祭品規(guī)整地放下,無聲地動手將那些雜草拔除。此時此地,他似乎完全遺忘了妖王的身份,僅僅以最貼合普通人的方式來做這些事。 動作緩慢,而又認真細致。 做完所有打掃類的事,裴逢星站在墓碑前,視線自上面的字挨個滑過。 養(yǎng)父母的名字是他之后去輾轉(zhuǎn)打聽得到的模糊結(jié)果,不確定是否是真正的名字,但也沒有多余的方法去驗證了。 之前這里是一塊無字碑。 今日沒有下雨。 裴逢星開口道。 他以往都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站一會兒,然后就離開。 這句話之后,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我不明白 裴逢星的話語遲疑著,直到出口的這瞬間都仍然組織不成合適的語句來描述,于是僅僅吐出幾個字,便陷入躊躇的斷層。 什么才是,愛人的正確方式。 他咬字很輕,仿佛回到了最初因長久不言而說話艱澀的時候,在一句話的中途突兀的間隔。 他好像并不會愛人,只想著要緊緊地抓住,面對喜愛的人第一想法是掠奪與占有。 但抓住光本來就是異想天開。 事實上,他甚至沒能讓阮枝了解全部的自己,從始至終阮枝只看到了一部分的他。 因為懼怕,不知所措,無法確定阮枝全部了解后會做出何種反應(yīng)。 沒有人教過我。 這里荒無人煙,沒誰能回答他的問題,他只能是自言自語地喃喃。 這場勉強可以被稱之為傾訴的表達結(jié)束得迅速而潦草,裴逢星說完這幾句簡短的話后便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長久地佇立在此,周身的護體結(jié)界被他撤離。夜深露重,偶爾卷起的勁風(fēng)呼嘯而過,順著袖口灌入貼近肌膚,有類似冰冷刀刃的鋒利觸感。 林間有野獸的嚎叫聲,兇戾哀切,此起彼伏,卻都不敢往此處靠近。 斗轉(zhuǎn)參橫。 裴逢星幾乎與周遭景物融為一體的身形終于微弱地動了動,這點因長久僵硬不動的滯澀很快消失,他欠身行了一禮,而后轉(zhuǎn)身離去。 他臉上那份混合著些微茫然與惆悵的神情,隨著他轉(zhuǎn)身邁步的動作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平靜。 回去妖王宮的途中,裴逢星在花坊鎮(zhèn)買了份糕點。 店老板和小二都還記得他,前者笑得略顯諂媚,同他寒暄道:有些日子沒見著您來了,可是帶回去給夫人吃的?我們家又新出了幾樣味道不錯的點心,您要不要試試? 裴逢星默了默,神色如死水平和無波,這讓他看上去沒有絲毫破綻,連片刻的無言都像是嚴謹?shù)乃伎肌?/br> 好。 片刻后,他點了頭。 帶走的糕點比來時預(yù)想的更多,店老板在身后喜笑顏開地目送他遠去,嘴里招呼著喊他下次再來。 裴逢星抵達妖王宮時,副將早早地候在了無涯殿前,看到他的身影出現(xiàn)立時屈膝行禮: 妖主大人,您回來了。 副將的目光無可避免地看到了裴逢星手中提著的糕點,臉上有瞬間的空白,很快被他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壓了下去: 風(fēng)靈族和月狼族人求見,人已在議事殿偏殿候著了。 裴逢星嗯了一聲,面不改色地走進屋內(nèi)。 再出來時,他手中的糕點已經(jīng)不見,神色從容安寧,身姿修長挺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