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看，又謙虛了不是?！备吆擦帜樕闲ξ?，心里卻腹誹道，你楊廷和還才疏學(xué)淺？蒙誰呢！十二歲便考中了舉人，登進士第的時候也不過十九歲。雖年輕，卻半點傲氣都沒有，做事尤為慎重，平常也不見他怎么說話。

    高翰林勸：“事到如今，已經(jīng)關(guān)系到咱們南黨的顏面，你也是南人，總不能坐視罷？”

    “我并非要置身于事外，還請再給我一日時間?！睏钔⒑蛯掀?，誠懇道：“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br>
    高翰林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嘆氣道：“行吧，我尋個理由，把集會推到明日。”

    ***

    這些天來文臣私下里的爭論，朱祐樘也有所風聞。

    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覃吉同他提起此事，不由得有些納悶：“奇了怪了，雖說這些官兒沒事就要找個理由吵一吵，但怎么忽然就為了‘格物’吵起來了？如今還夜夜辦集會，興頭十足?！?/br>
    朱祐樘自然是知道士林之間的這場風波是從何而起的，他也沒想到，笑笑在宮內(nèi)給公主們上一堂格物課，竟然會七彎八繞給前朝的文臣帶來了影響。

    不過這也是好事，文臣們把精力放在辯論上，近些天來所上的挑刺的奏本都少了些。從前他要畫師畫一副畫，都能收到長篇大論的奏章，唧唧歪歪勸萬歲爺絕不可沉迷于書畫。

    難得呀，能看臣子們的熱鬧。

    朱祐樘問覃吉：“如今爭論的怎樣？可有結(jié)果？”

    覃吉道：“依如今的情況來看，北黨隱隱占了上風，若是明日集會沒什么出彩言論，怕是北黨會辯贏。”

    朱祐樘點點頭：“那明日的集會，你派人私下里悄悄盯著，有結(jié)果了告訴朕?！?/br>
    這事倒是可以當個笑話講給笑笑聽。

    好不容易等到后續(xù)，朱祐樘一回坤寧宮，就同張羨齡說：“你可知，最近臣子們因為格物之說爭論了起來？”

    張羨齡正在吃白糖芝麻蛋烘糕，自上回做生日蛋糕失敗之后，她便和雞蛋面粉杠上了。反復(fù)試驗幾次之后，蛋糕勉勉強強做出來個大概，倒是熟練了蛋烘糕的做法。

    蛋烘糕做起來簡單不說，最妙的是其中的餡料可以亂換，裹了白糖芝麻則為甜點，包了豬rou餡心便是咸點，無論怎么吃，都是金燦燦、香噴噴、軟綿綿。在天氣轉(zhuǎn)涼的秋日，吃起來尤為舒心。

    她將白糖芝麻蛋烘糕放下，一雙眼瞪得溜圓。不是吧，她就在宮內(nèi)小小的蘇一下，莫非還能引起前朝的爭論？

    原本以為是大臣們在罵她的格物課，聽朱祐樘說完來龍去脈，張羨齡才松了一口氣。

    不是罵她就好。

    她饒有興致的問：“聽萬歲爺?shù)囊馑?，是北黨辯贏了？”

    “非也?！敝斓v樘道，“昨夜南黨出了一人，力挽狂瀾，硬是把劣勢給扳了回去?！?/br>
    這聽著像是熱血漫畫的劇本，張羨齡興沖沖地問：“是誰？”

    “成化十四年的進士，叫楊廷和，倒是挺年輕的。”

    聽了這個名字，張羨齡好半天沒說話。

    朱祐樘倒也沒大在意，只以為笑笑沒聽過這人姓名，接著說：“這楊廷和倒的確有幾分才氣。”

    他預(yù)備過幾日將此人升翰林修撰，讓楊廷和參與修書去。

    “只是昨夜集會之后，因黑燈瞎火的，有個家貧的官兒不幸跌了一跤，聽說傷得不輕?！?/br>
    朱祐樘感慨了一番：“我也是才曉得，原來有些家貧的官兒，夜里回去連個打燈的家仆都沒有?！?/br>
    他已經(jīng)吩咐下去，后家貧的官員若天黑之后回家，便讓侍衛(wèi)提燈相送。

    說了一會兒話，兩人便安置了。

    張羨齡倒是思緒紛飛，久久未眠。

    方才朱祐樘提起楊廷和，她忽然生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張羨齡所知曉的弘治朝名臣并不多，楊廷和算一個，日后權(quán)傾天下的首輔，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翰林。那赫赫有名的唐伯虎、王陽明他們呢？是不是也很年輕。

    想著想著，張羨齡又有些沮喪。自己雖貴為皇后，但有祖訓(xùn)宮規(guī)壓著，她肯定不能親眼所見這些年輕的名臣，更談不上有什么聯(lián)系。

    還是洗洗睡罷。

    第59章

    寒風自北向南吹, 京中的格物之爭也漸漸平息。

    翰林院里，圍觀了全程的翰林修撰王華將此事記下來，寫進家書之中, 打算寄給遠在江西的兒子王守仁。

    好友謝遷瞧見他寫信，走過來一看, 饒有興致道：“我記得你的長子今年成婚了？”

    “你一說這個, 我就來氣?！蓖跞A氣呼呼道，“與諸家的婚事，我一早就給他定好了。如今他長到十七歲, 我便讓這小子去江西完婚, 他倒是去了，結(jié)果大婚之日人不見了！你猜人哪兒去了？”

    謝遷猜測道：“莫不是不滿這婚事？有意逃婚？”

    “諸家人也是這么想的?！蓖跞A冷笑道, “派人找了整整一日, 這才終于找到了。這個孽障竟然是偶遇了一個道士，與其談道，連自己成婚都忘了！諸家人氣壞了，新媳婦仍住在娘家, 那孽障有得哄呢?！?/br>
    聽了這話，謝遷哈哈大笑起來：“你家這小子，倒挺有意思?！?/br>
    “我只盼他不要鬧出禍事來, 好好讀書才是正理?！?/br>
    王華搖了搖頭, 將家書封好，托人捎帶著送往江南。

    家書寄到之時，江南已是初冬天氣, 菊花謝后，梅花未開，倒有翠竹郁郁蔥蔥, 四時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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