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養(yǎng)了兩個多月，身上的疤痕都結(jié)痂脫落了，身體也康復(fù)了大半，穿上這些衣裳，活脫脫就是一個王孫公子。張茗陽站在他旁邊，就像是一個雜役。

    他讓張茗陽找裁縫做兩身好衣裳來穿，張茗陽做是做了，卻說穿著不好下地，最常穿的，仍舊是那一套打雜的衣裳。

    阿青只覺得和他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對，便撿了最樸素的幾件青衫來穿。

    吃過了臘八粥以后沒多久，就到了殺年豬的時候了。

    這里幾乎家家戶戶都養(yǎng)豬，一年到頭殺一只，小戶人家都是賣一半，自己吃一半。吃的那半放不了，一半做成臘腸曬干，另一半重鹽腌著，做成臘rou，和蔬菜們一起炒，且切且吃，足足能吃上半年。大戶人家就是先做一次殺豬菜，全家人吃一頓新鮮的，剩下的才臘起來。

    張茗陽卻極是爽快，殺一頭豬，叫整個莊子的佃農(nóng)都來吃。

    他的佃農(nóng)很多，一頭豬也就勉強夠吃，不得不另外去別人家里買幾十斤。好在到了年節(jié)，殺年豬的人家多了起來，倒也不難置辦。

    大塊的豬rou放進咕嘟嘟翻滾著的大骨湯里煮，當(dāng)豬rou煮好了，便提溜出來，讓師傅們用刀切成大薄片，薄得幾乎透明，一片片地放進酸菜湯里，和著切成片的血腸一起燉煮。

    富戶人家在燉煮之前，還會讓豬rou過一次油，去一點油味，但這么做，便把新鮮豬rou里的鮮甜味也去掉了。

    他們是在村子里燉的，莊戶們不怕油膩，便在湯里多放些酸菜，那酸味直接便融化了豬rou的油膩，又極大地把鮮味凸顯出來，豬rou與酸菜在這里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其實，既然稱之為殺豬菜，那么這股鮮rou的甘美則是必不可少的。

    阿青穿著一件普通的青襖，捧著碗，坐在一群人中間吃著，驀然看去，和尋常人也似乎沒什么不同了，完全看不出他的玉樹臨風(fēng)來。

    張茗陽忙著招呼客人，他便低頭猛吃。

    他的食量比起剛來時不可同日而語，今天吃得尤其多，旁邊便有佃農(nóng)的農(nóng)婦和婆子們對他指指點點：「快看，他真能吃！這該是第四大碗了吧！」

    「別指，那是張官人家里住著的客人。」

    「他長得雖然好看，可是吃得也忒多了些，聽說好像啥活也不會，張官人不趕他走嗎？」

    「所以說，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張官人雖然不嫌他，可要是等張官人成了親，張?zhí)隙ㄒs他走的?！?/br>
    「張官人都二十好幾了吧，還不成親嗎？」

    「不知道，聽說鎮(zhèn)上的劉員外想把閨女嫁給他，他沒答應(yīng)?！?/br>
    「想嫁給他的多了吧？一嫁進來就是吃香的，喝辣的，誰不想嫁。要是張官人愿意，咱們莊里想嫁的就有十七、八個，哪里輪得到外村人。」

    ……

    提到阿青時，他們都壓低了聲音，畢竟這是閑話，可提到張官人，他們個個都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沒過多久，有人便開始打趣張茗陽和另一個佃農(nóng)的女兒。

    那女兒鵝蛋臉，梳著兩個粗辮子，十分大方爽朗，被取笑也只是羞紅了臉，并不惱怒，顯然是早就心儀張茗陽的。若是張茗陽不拒絕，或許便有媒婆過些日子來登門了。雖說身分不匹配，可是做小想必也是愿意的。

    阿青在旁邊看得面色十分難看，只覺得這碗殺豬菜越吃越酸，酸得簡直吃不下去。

    憑什么啊！明明是他先遇到張大哥的！

    他幾乎想一碗湯潑過去，還沒等他動手，張茗陽便起身道：「大家不要取笑，王姑娘的閨譽要緊，萬一影響她以后議親，便是我的過錯了?！?/br>
    他這話便是婉轉(zhuǎn)地拒絕了，那姑娘登時臉色有些發(fā)白，張茗陽走到阿青面前，拉著阿青的手站起來：「這是我的遠房表弟，叫阿青，大家都來見見吧，以后他就在莊子里長住了?！?/br>
    阿青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依言還是抱了抱拳，說了幾句場面話。

    像這種村宴，吃完飯以后，自有村廚來收拾，主人家只需要給銀子就好。

    宴席散去后，阿青與張茗陽回到屋子里，阿青終于忍不住妒意，開口道：「王姑娘挺好看的，娶回來暖腳也不錯，你為什么不要？」

    張茗陽認真地問：「我的腳到后半夜是不是很冷？」

    阿青一愣：「沒有?！?/br>
    張茗陽松了一口氣：「還以為我睡相不好，胡亂蹬腿，凍到了你。等開了春，我就請人在宅子旁邊修一個新房子，給你住。阿青長大了，也該是成親的時候了?！?/br>
    阿青冷笑一聲：「你不成親，為什么偏要我成親？像你這樣的身家，娶個十七、八個都容易吧？」

    張茗陽目光閃動，凝視著他，過了許久才道：「我不想養(yǎng)別人，就想養(yǎng)你。」

    阿青「啊」了一聲，原本還想逼出張茗陽的心意，卻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吐露出來，還這么直白。

    「你……」

    張茗陽道：「以后阿青還是像現(xiàn)在這樣，什么也不用做，給我養(yǎng)就行。要是戰(zhàn)亂了，洪災(zāi)了，過不下去了，我種地打工，也會盡量讓你過著和現(xiàn)在一樣的日子?！?/br>
    阿青有些怔住了：「那我要成親呢？」

    張茗陽的目光登時有些黯淡，除此以外，神情仍然十分平靜：「如果阿青要成親，我們就不能住在一起了，到時大哥給阿青分一半的地，阿青有了當(dāng)家的媳婦，就不需要大哥橫插一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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