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一：

    隆源帝：妹啊，出去也有些日子了，啥時候家來？哥想你。

    嘉真長公主冷漠臉：已閱，過！

    小劇場二：

    洪文真誠且羞澀地：其實，想看也不是不行……

    嘉真長公主：你閉嘴！

    第八十三章

    五皇子的字真的很大, 非常大，洪文認(rèn)真數(shù)了一遍，三皇子一張紙上寫了七十三個字，五皇子寫了十六個。

    小朋友已經(jīng)會背很多書了, 簡單的四言六言詩也能作兩首, 奈何因身體的緣故正式練字有些晚，所以小手明顯跟不上腦子。

    但信紙邊緣清晰的黑色墨跡指紋都在無聲訴說著他的努力：不知道的還以為什么機(jī)密信件需要隨手畫押。

    “見字如晤, 意思是小洪大人看到這封信, 就跟看到我一樣?！?/br>
    很好, 光是這一句話就有將近兩頁紙。

    洪文吭哧吭哧笑了幾聲，幾乎可以想象出小家伙半趴在桌邊，小手小臉都沾染墨跡還努力書寫的情景，于是繼續(xù)看下去。

    “分別已有七個月零十九天, 甚是思念, 你們想不想我？”

    大約是“想”字筆畫太多太難寫，一開始他還寫錯了, 又勾掉, 隔著一個巨大的墨團(tuán)重新寫了個。

    “六妹也說很想你，哭過數(shù)次，已有專人替小洪大人舉高高，你可以不必怕, 盡快回來了……”

    看到這里, 洪文瞪圓了眼睛。

    什么，誰搶了我的福利！

    剛打開下一頁，嘉真長公主的表情就變得十足復(fù)雜，“不得不說，三兒真的很了解你。”

    洪文：“……我沒有！這小子胡說！”

    嘉真長公主挑了挑眉, 越過他的肩膀往后看了眼，“哦?！?/br>
    洪文跟著回頭，斜后方一群小雞崽兒齊齊露出燦爛的笑容，“小洪大夫！”

    洪文：“……”

    不是，五殿下你聽我解釋！

    原來信紙上寫的是：

    “三哥總說你是被外面的小孩子絆住腳，所以以后都不回來了。但我說不可能，因為小洪大人跟我拉過勾的，六妹也說不會，所以小洪大人，你外面沒有再喜歡別的小孩子對不對？

    另，三哥說這叫移情別戀朝三暮四。

    再另，暮字實在太難寫了……”

    遠(yuǎn)平府地處大祿最北端，隔著河就能跟一群毛子對望，夏日極短，冬日極長。現(xiàn)在剛九月中旬，中原腹地仍需要穿單衣，中午甚至還會出點薄汗，而這邊早晚卻已經(jīng)開始結(jié)冰。

    洪文腳下踩著冰碴，腦門子上卻漸漸滲出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他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炭條和小本子，趴在墻上奮筆疾書：

    “信已收到，殿下安好，數(shù)月不見，我與公主也甚是思念……別聽你三哥胡說，小洪大人每天都在想你！”

    寫到這里，他忍不住用力捶了下墻。

    三皇子那小混蛋！

    背后嘉真長公主的眼神越加復(fù)雜，看向他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個欺騙良家婦女的浪蕩客。

    洪文被她看得后脊梁骨發(fā)涼，結(jié)果剛回頭，就聽對方幽幽道：“你對孩子尚且如此見異思遷，若來日見了別的女子……”

    洪文幾乎整個人都從地上跳了起來，“不可能！”

    嘉真長公主雙臂環(huán)抱，下巴微抬雙眼微瞇，“你之前還跟小五拉過勾呢?！?/br>
    洪文正色道：“我們拉過手?！?/br>
    十指連心，細(xì)算下來他們打過十根手指頭的勾勾！

    而且我發(fā)誓絕對沒有忘記五皇子，只是……只是小孩子實在太可愛了，忍不住就多喜歡兩個。

    嘉真長公主俏臉微紅杏眼圓睜，慌忙扭頭看了看那些孩子，“當(dāng)著孩子們的面，你滿口胡說什么?！?/br>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怎好讓旁人聽到！

    她本就生得俊俏，此時一張芙蓉面上沁出淡淡粉色，杏眼中波光閃閃，又是甜蜜又是驚嚇，語氣中不自覺帶了點嬌嗔，活像一顆飽滿的粉嘟嘟的水蜜桃，散發(fā)著甜美的氣息。

    洪文簡直愛煞了這個姑娘時而大膽，時而卻被簡簡單單幾句話弄得含羞帶怯的模樣，故而總?cè)滩蛔≌倚┰挾核?，“微臣句句屬實，請公主明鑒！”

    嘉真長公主斜了他一眼，嘴角邊梨渦隱現(xiàn)，偏又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別開臉道：“虧我以前還覺得你是個正經(jīng)人，怎么，怎么如今……”

    她說不下去了。

    洪文才要說話，衣角就被人拽了拽，一低頭就對上一雙蔚藍(lán)色的大眼睛。

    “莉娜，有什么事？”

    他馬上蹲下去，看著小姑娘的眼睛說。

    莉娜沖他笑了笑，有些害羞地將藏在身后的木板拿出來，上面歪歪斜斜寫了五個“吃”字。

    這是黃卞為學(xué)堂孩子們提供的“紙”，因為真正的筆墨紙硯都很貴，消耗又快，所以他就請人砍樹磨成木板，以炭條書寫，如此就可以反復(fù)清洗使用。

    不過遠(yuǎn)平府越來越冷了，洗過的木板越來越難干，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滿城搜羅石匠，準(zhǔn)備弄些石板來用。到時候只需要一點碎布頭或木屑就能擦干，遠(yuǎn)比木板來得方便，只是成本也要高一點，所以暫時還用木板頂著。

    嘉真長公主也學(xué)著洪文的樣子蹲下，一看木板上的字就笑了，“你也真是的，怎么教他們學(xué)這個？”

    “不上臺面是不是？”洪文笑道，“可他們跟宮中的孩子不同，沒有什么資格追逐高雅，只有一個實用?！?/br>
    說著，他看莉娜的頭發(fā)有些亂，就將那破破爛爛的布條做的頭繩拆下來，抱著小姑娘坐在自己膝蓋上，細(xì)心將那一頭柔軟的卷毛編成一條發(fā)辮，最后又用破布條頭繩綁了個比較漂亮的蝴蝶結(jié)。

    莉娜高興地用手去摸，兩只大眼睛都彎成藍(lán)藍(lán)的月牙，用帶一點口音的漢話說：“謝謝小洪大夫?！?/br>
    洪文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瓜，將她放到地上，“寫得很好，跟大家玩去吧?！?/br>
    莉娜又對嘉真長公主擺擺手，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陽光不錯，將那破爛爛的蝴蝶結(jié)都照成金黃色。

    嘉真長公主原本還想打趣洪文，說他這不就是在外招惹小孩子？可看著莉娜透出快樂的背影，再看看洪文，忽然明白了點什么，眼神漸漸柔軟。

    是呀，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小姑娘很快跑回到孩子堆兒里，將新發(fā)辮和蝴蝶結(jié)展示各同伴看，引來陣陣驚嘆和充滿羨慕的歡呼。

    流民生活不易，一切都以活著為目標(biāo)，幾乎沒人有閑情逸致打扮孩子。

    日常負(fù)責(zé)教導(dǎo)他們的是個老書生，他曾經(jīng)有過溫柔賢惠的妻子和活潑可愛的孩子，但一切都在戰(zhàn)火中燃燒殆盡，他也沒了一只腳，平時就靠替人代寫書信勉強度日。

    前段時間黃卞開了學(xué)堂，滿城找人來教導(dǎo)，但一來酬勞太低，二來是去教導(dǎo)雜毛們，讀過書的人都不愿意來。

    老書生來了。

    一個人的日子實在太過凄涼，他真的太需要借助孩子們身上天真的活氣兒支撐自己走下去。

    老書生看了看莉娜頭上的蝴蝶結(jié)，遙遙沖洪文行了個禮，然后對孩子們招招手，示意他們排好隊，自己則坐下來，一邊參照莉娜的蝴蝶結(jié)，一邊笨拙地替其他孩子們梳著頭。

    他以前沒做過這樣的營生，一開始怎么都梳不好，笨手笨腳的，還扯掉了小孩子幾縷頭發(fā)。

    “真是對不起，我做的不好?！彼⒕蔚?。

    灰色眼睛的小孩兒扭頭沖他笑，天真的臉上滿是安慰，夾雜著蒙語和漢話安慰道：“沒關(guān)系呀，頭發(fā)還會再長的呀，我寫字不好，先生也沒有怪我呀?！?/br>
    老書生愣了下，滿是褶子的臉上突然涼涼的。

    那小孩眨眨眼，伸出小手摸了下，“先生，你為什么哭呀？”

    老書生慌忙用袖子去擦，聲音沙啞道：“沒什么，我只是……”

    只是想家人了。

    如果我的孩子們還活著，是不是也會像這樣想要漂亮的小辮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的兩章都有點短，晚上再更新一章好了哈哈哈，大概六點左右哈！么么噠！

    第八十四章

    “十月啦, ”洪崖斜倚在炕上，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嘆道，“轉(zhuǎn)眼又是一年。”

    洪文湊在他身邊往外瞧了眼，“這都陰了三天了, 會不會下雪？”

    真是神奇, 別的地方現(xiàn)在也不過才初有寒意，可遠(yuǎn)平府竟已準(zhǔn)備下雪, 刀割般的寒風(fēng)肆虐著將松林吹成大歪頭, 順便催著所有人都換上厚實的棉襖。

    “差不多了, ”洪崖老神在在道，“什么時候下雪倒不打緊，只是公主那頭，你是怎么想的？難不成真留人家在這兒過年？”

    說起這事兒, 洪文對雪的期待之情瞬間去了大半, “明兒我再勸勸她……”

    之前兩人就談過這事兒。

    這里不比望燕臺，十月份就算正式入冬了, 若不趕在十一月到來之前啟程, 屆時冰封千里雪深三尺想走都走不了，也只好等到來年四五月份正式開春。

    不光他覺得不妥，隆源帝那頭儼然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先后兩次以秘令的形勢放狠話, 說務(wù)必盡快讓長公主動身, 不然后果自負(fù)。

    畢竟哪怕代天巡狩，這會兒正經(jīng)差事也辦完了，斷沒有無緣無故留在外頭過年的道理。

    但嘉真長公主不想走。

    一來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下次再有合適的機(jī)會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實在不想這么快就回到那四方牢籠之中；

    二來, 初嘗情愛滋味的她正是如癡如醉的時候，分別一日便如三秋，更何況此等距離都城何止千里？

    她想勸說洪文跟自己一起走，洪文怦然心動，但猶豫再三還是拒絕了。

    且不說圣旨未下，而且寒冬也是各類疾病的高發(fā)季節(jié)，軍營數(shù)十萬將士自不必說，流民安置區(qū)剛剛建立，有資格行醫(yī)的大夫統(tǒng)共只招募到一位，但凡有個什么意外情況，所有人的努力就可能付諸東流。

    洪文不敢說自己是什么心懷天下的大圣人，可既然明知如此，他就做不到為了一己私利提前離去。

    不然來日若大家安然無恙還好，但凡有個什么好歹，他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