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該會的吧?！?/br>
    夫人豈會不知如今殿下有多需要人幫助？

    她哪里舍得殿下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哪怕只是護(hù)犢子，也絕對舍不得的。

    ……

    西北軍的年自然也沒過，倒是當(dāng)?shù)氐闹莞匾庾屓怂蛠砹撕眯┚?，說是給兵士們過年嘗嘗，也不過，所有人分下來估計也只能喝個一小杯了，但哪怕是這一小杯也沒來得及喝了，錦東軍主動出擊的時候，不少西北兵士都在罵娘，先前那么多場都是以防守為主，龜縮不出，如今大過年的竟然殺出來，簡直卑鄙無恥毫無人性。

    然而罵歸罵，打還是要打，這一打，便許多人過不了這個年了。

    這一場站聶榮作為主帥并未參戰(zhàn)，不是瞧不上燕王殿下，而是上不了，就在錦東軍殺來之前不久，西北軍的主帥遭遇了刺客。

    誰派來的不必查也知道了。

    聶榮沒想到燕王竟然會用這般手段，一絲防備松懈了，差點丟了命，他怎么會想到在自己派去了心腹要與他秘密見面的之際，他竟然還用刺殺這種下九流的手段？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都尚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顯然，這些都是他自己一廂情愿。

    讓聶榮之所以覺得雙方還未到你死我活地步的原因是皇帝一直未曾對戰(zhàn)局有所批示，說是將他們拉來錦東便不管不顧，實際上是給了他們很大的自主權(quán)，也便是說，沒有下死命令讓他們必須什么時候?qū)㈠\東拿下，對付謀逆之人，自然是以雷霆之勢討伐的，如今這般不緊不慢打算打持久戰(zhàn)的態(tài)度，便是說不想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是給了錦東喘息之機(jī)，只是可惜，燕王并未領(lǐng)這份情。

    燕王是真的要反了。

    不留一絲余地。

    聶榮拖著傷躊躇了一晚上，終究還是在給皇帝的折子上寫了燕王無回頭之意，然后命人送去京城。

    與燕王見面的確存了私心，他不希望大殷的將士自相殘殺，然而，燕王親自撕毀了這份可能，至于以后如何，輪不到他做主。

    皇帝要如何，他便如何。

    “聽說錦東那邊說本將是陛下養(yǎng)的一條狗?！甭櫂s忽然對身邊的親衛(wèi)說道。

    親衛(wèi)愣了一下，旋即惱火道：“將軍莫要聽他們胡說，錦東軍就是一群不要臉的瘋子，他們……”

    痛罵的話哪怕是區(qū)區(qū)一個親衛(wèi)也都說的滔滔不絕還能不重復(fù)用詞。

    可見錦東軍在西北軍這邊也沒什么好印象。

    真正的仇敵也不過如此。

    聶榮笑了笑，并不在意什么狗不狗的話，“他們說的也沒錯?！?/br>
    “將軍……”

    “本將的確是陛下養(yǎng)的一條狗，所以，陛下指了哪里便只能咬哪里?！甭櫂s幽幽道，哪怕還有那么一絲人性良知，在盡了力之后也只能泯滅了。

    皇帝新的指示尚未到達(dá)，聶家卻先來人了。

    自從他去了西北之后，聶家在京城也和從前一樣成了人質(zhì)般的存在，哪怕皇帝十分厚待，但也改變不了這個處境，甚至比先帝一朝時，還要過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

    先帝再如何也不會胡亂殺人，哪怕是謀反大事也未曾株連到這個地步，就算是被安氏妖后蠱惑的那些年，也未曾如此。

    可當(dāng)今皇帝呢？

    去看看菜市口刑場一直流沒有斷過的血就知道了。

    “你怎么來了？！誰讓你來的？”聶榮看著突然跑來的嫡長孫憤怒不已。

    不過十五歲的聶家嫡長孫聶之涯臉上帶著超乎年齡的成熟，“祖父，孫兒之所以來見祖父，是經(jīng)過了家中所有長輩商議后做出的決定。”

    “你們——”聶榮自知自己虧欠了家人的，哪怕再惱怒也還是壓住了脾氣，“你們簡直胡鬧！”

    “是我們胡鬧還是祖父糊涂了？”聶家孫少爺說話半點也不客氣。

    聶榮本來就因為受傷而蒼白的臉在聽了這話之后更是半點血色都沒了，“你……”

    “孫兒無狀，請祖父恕罪?！甭欀墓蛄讼聛恚撜J(rèn)錯認(rèn)錯該告罪告罪，半點都不含糊，“孫兒并未故意頂撞祖父，更非羞辱祖父！而是在陳述事實！祖父，忠郡王謀逆一事，想必您也收到消息了，不過祖父在前線，怕知道的也不多，那便由孫兒仔仔細(xì)細(xì)地為祖父詳細(xì)講述一遍！”

    滿臉倔強(qiáng)的少年真的將事情的前前后后詳細(xì)地講述了一遍，甚至連菜市口刑場每日砍下多少腦袋，刑部的收尸隊人手不足導(dǎo)致尸體凍僵在刑場好幾日都沒來得及收拾，一波又一波犯人送來砍頭，那尸體堆在一旁都成了山了，到了晚上，離的近的人家都能聽到鬼哭。

    這樣的慘狀，哪里是一個明君當(dāng)政會出現(xiàn)的？

    “祖父，聶家躲過了一次，未必能躲過第二次，我們有能力自保，為何要將身家性命叫到那樣一個暴君手里？祖父，他連皇族都可以下這樣的狠手，更何況是對我們這些臣子？燕王和齊王為何謀逆？只是他們想奪權(quán)當(dāng)皇帝嗎？齊王或許是，可燕王若真的相當(dāng)皇帝當(dāng)年豈會退讓？不過就是被當(dāng)今逼迫罷了！燕王是他至親手足，又早就表明不爭之心，他還是容不下，為何？不就是因為燕王手中有兵權(quán)嗎？不就是因為他占據(jù)一方嗎？燕王尚且如此，祖父，您呢？您手里的兵不會比燕王多少，而您與燕王想必，不過是一粒塵埃罷了，皇帝能容得下？他之所以如此重用您，無外乎是需要有人來對付燕王齊王罷了！祖父，一旦燕王齊王落敗，很快就會輪到您了！到那時候，陳尸刑場的便輪到我們聶家人了！”

    聶榮深深地吸了口氣，盯著眼前憤慨痛訴的長孫，問道：“誰找了你們？齊王還是燕王？”

    聶之涯一愣。

    “說！”聶榮喝道，“是誰？！”

    聶之涯瘦長的身子板哆嗦了一下，也沒害怕退縮，繼續(xù)梗著脖子說道：“孫兒沒見過齊王和燕王，這些全都是孫兒的肺腑之言，也是家中所有叔伯的擔(dān)憂！更是族中長輩們的憂慮！祖父，當(dāng)年誅妖后救先帝一事之后，您失蹤多時，聶家從高處墜下，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帝王無情，身為臣子，哪怕功勞再大，本事再強(qiáng)，最終生死不過是帝王一句話！祖父，若是別無選擇，我們自然也只能認(rèn)了，可如今我們不是沒有選擇！”

    “那你們的選擇是什么？”聶榮冷笑。

    聶之涯抬著頭說道：“回西北！有西北軍在手，整個西北都是我們聶家的！”

    “混賬！”聶榮一腳踹了過去，隨即扯動了身上的傷口，這一次的刺殺沒傷中要害，但刺客的刀都淬毒了，若非軍中有軍醫(yī)善解毒，他早就死了，可即便毒及時解了，卻也傷及了根本，這也是他上不了戰(zhàn)場與燕王對戰(zhàn)的原因，而中過毒之人，最忌諱的便是動大怒。

    聶之涯硬生生接了這一腳，一口血隨即便吐了出來了，可還是倔強(qiáng)地說道：“祖父便是殺了孫兒，孫兒也是這般說！聶家已經(jīng)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皇家人手里太久了！已經(jīng)夠了！也受夠了！祖父，你看看崔家的下場！那還是為太祖皇帝打過江山的家族！如今落得個什么下場？若不是燕王，若不是他們早有準(zhǔn)備將燕王留在錦東，留下了這么一個保存星火的籌碼，崔家早就死絕了！”

    少年越說越激動，眼眶也紅了。

    憤恨袒露無疑。

    “祖父，孫兒哪怕是死也想堂堂正正死在戰(zhàn)場上，而不是被哪個皇帝隨便一句話便送上刑場，在全天下人的眼里死的毫不足惜死的毫無尊嚴(yán)！”

    “當(dāng)亂臣賊子就有尊嚴(yán)了？！”聶榮一字一字地咬牙道，他知道自己對不起聶家，也知道這些年聶家為了讓他在軍中安穩(wěn)承受了許多的苦楚，他們不甘不忿他都能理解，哪怕是恨，他也能理解，可卻沒想到他們竟然也生出了這般大逆不道的念頭！“聶之涯，我們聶家之所以立足于世，靠的便是忠君！”

    第212章 突變

    “祖父認(rèn)為如今的皇帝陛下，值得我們聶家繼續(xù)效忠嗎？”將門出身的聶之涯說出這話的時候臉繃的很緊，咬牙切齒的，初初聽起來像是年少輕狂敢愛敢恨，可仔細(xì)品味后卻是帶著濃烈的悲傷。

    而聶榮聽出來了，“孩子……”

    “祖父當(dāng)年為何失蹤多時？”聶之涯又繼續(xù)問道，“祖父并非謀士，更并非死士，陛下讓你藏匿行蹤多時，到底是為了什么？是！我們都是臣子，祖父更是，可祖父是武將，讓一個武將躲躲藏藏行鬼祟之事，還不如直接下令砍了他！”

    聶榮神情一震。

    “孫兒自懂事開始，聽得都是祖父英勇殺敵的事跡，哪怕當(dāng)年祖父為妖后所用，聶家也因此淪落為罪臣，可孫兒始終堅信我的祖父依舊是個大英雄！”聶之涯雙眼通紅，咬牙說著，“可祖父現(xiàn)在敢說自己頂天立地問心無愧嗎？！你敢嗎？！”

    “祖父并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

    聶之涯哈哈笑了兩聲，“什么才叫做傷天害理？成為皇帝手里見不得人的刀，為皇帝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藏頭露尾見不得天日便不算了？我的祖父理應(yīng)在沙場上殺敵，而不是鬼祟地在暗處揣摩著如何算計人如何害人！而這一切，全都是皇帝害的！祖父您知道京城如今如何說我們聶家嗎？那些將士們又是如何看待您嗎？堂堂大將軍，卻成了皇帝手里養(yǎng)的狗！”說完，便揚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你……”

    “孫兒冒犯，自罰一巴掌！”少年倔強(qiáng)地說著，“人人明著捧聶家，暗地里什么骯臟的都往聶家身上潑！沒錯，聶家還是一如既往的紅紅火火，可再也不是孫兒所知道的那個聶家，再也不是了！聶家立足于世靠的也不再是忠君了！”

    聶榮渾身顫抖，他應(yīng)該覺得欣慰，哪怕聶家沒有崔家那樣的傳承，也不及崔家聲名顯赫，可聶家的筋骨卻不必崔家差！甚至比崔家更加的正直不阿，哪怕沒有在他跟前長大的長孫也是如此！這是早已融入了骨子里的傳家之寶！他理應(yīng)覺得欣慰，覺得自豪！

    可是——

    “孩子，聶家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

    短短的四個字就足以摧毀一切信念！

    多可怕啊！

    又多可笑！

    聶之涯抬手抹去了眼眶中的淚，“可現(xiàn)在有了！祖父，現(xiàn)在我們有了！齊王燕王反了，天災(zāi)連連，大半皇族參與逼宮，這些都在說明當(dāng)今陛下德不配位！”

    聶榮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來人。”

    外邊的親衛(wèi)當(dāng)即進(jìn)來。

    “將大公子帶下去好生安置?！甭櫂s吩咐道，“不得泄露消息?！?/br>
    “是！”

    聶之涯當(dāng)即喊道：“祖父……”

    “下去吧?！甭櫂s沒有睜開眼睛，疲憊地說道，“你若還認(rèn)我這個祖父，就下去好好待著?！?/br>
    聶之涯咬了咬牙，“孫兒先行告退，請祖父為聶家三思！”說完，又俯身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長孫離去之后，營帳便安靜下來了。

    聶榮閉著眼睛沉默了良久，方才睜開眼睛，似咬牙切齒又似無奈苦笑，隱隱還帶著一絲刮目相看地吐出了兩個字，“燕王！”

    燕王！

    他原以為派刺客來刺殺已然算是燕王能作出的極限了，卻不想還是低估了他！

    潛入大軍之中刺殺一軍主帥，能成功的可能不高，若要必勝自然不能單單靠這種卑鄙手?jǐn)嗔恕?/br>
    還需要更加的卑鄙！

    所以，他對聶家人下手了！

    或許還不只是燕王，齊王先前那一番作為不就是再向燕王示好嗎？燕王就算表面沒有回應(yīng)，但豈會不領(lǐng)這個人情？

    單單靠一個燕王怕也沒法子勸服聶家人來與他對抗！

    聶家……

    他的聶家……

    “夠狠！夠毒！”

    ……

    崔鈺來了寧州多年，掌控寧州軍的時間也不短了，自然不會僅僅只將眼光放在眼前的一畝三分地上，雖說派遣細(xì)作眼線這事不應(yīng)該他來cao心，但駐守寧州的是他，若是連對面很有可能有朝一日成為對手的鄰居屋檐下沒自己的一兩個眼線，那才真的丟崔家的臉了！

    所以，忽然有一幫人馬進(jìn)西北軍駐扎的營地這事，很快便傳到了他耳中了，一聽到這消息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皇帝派人來了，爾后便是大事不好！

    聶榮來了西北也好些時候了，沒能將錦東拿下不說，甚至連錦東一步都沒踏進(jìn)，顯然是說不過去的！

    皇帝能高興才奇了怪了！

    算算時間，感情皇帝一收拾完宗親，便迫不及待派人來逼聶榮了！

    “如果真是皇帝派來的人，聶榮必定很快便會有行動！雖說這幾次交手下來他們都沒討到好處，可聶榮聶大將軍絕不是浪得虛名的！我們不能輕敵！殿下，末將希望殿下能將閭州軍也調(diào)來部分……”

    “閭州軍決不能動?！币蟪徐聿淮f完便否決了，“錦東因為寒潮尚且如此艱難，蠻族那邊更不必說了，人一旦走投無路，便什么都做得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