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币箝L乾似乎不耐聽下去了，“你放心，我雖曾數(shù)次想知至你于死地，但如今到底時過境遷，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皇兄這皇位能不能坐穩(wěn)，怕還得靠你幫襯著呢！”

    “陛下……”殷承祉神色一震。

    “行了！”殷長乾嗤嗤道，“那些場面話便不必再說了，你心里如何想的，我一清二楚，你放心，父皇臨終之前我便保證過只要你安安分分，錦東便是你的天地，你想要誅滅蠻族為閭州枉死百姓報(bào)仇是吧？可以，只要你有這個本事，我這個皇兄自然會成全你，殷承祉，雖說我仍舊不喜你，但這世上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與我更親的人了！母后死了，父皇也死了，不管過去如何，如今，便只剩下你我二人了！”他盯著他，一字一字地說道：“你給我聽著，你想要的，只要我能給的我都會給，而我想要的只有一點(diǎn)，殷承祉，好好的當(dāng)你的錦東王，安安分分地贖你的罪，過你的小日子！”

    殷承祉眼眶微熱，俯身叩首，“謝陛下！”比起先前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這一句多了真心實(shí)意，也多了哽咽，他抬起頭，還想問，父皇臨終之前，還說了什么？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忌憚嗎？防備嗎？或許都有，但更多的是……他在殷長乾的眼里也看到了傷痛。

    父皇離開，傷心的不僅僅是他一人。

    “皇兄……節(jié)哀。”

    節(jié)哀。

    由他來說這話，怎么聽都覺得怪。

    “還有，謝謝。”

    “你無需謝我！”殷長乾冷笑，“母后是我的母后，我自不可能讓人驚擾她，至于讓你在錦東逍遙快活，便算是我還了先前你的正名，雖然我并不需要，當(dāng)然，父皇最后最疼的還是你，阿承，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

    殷承祉一怔。

    “父皇與我說，這皇位這天下不是好東西，我既然想要，那就給我便是?！币箝L乾笑著道，笑的難以言喻，“只是，我不能殘殺手足，尤其是你?！?/br>
    殷承祉心頭大痛。

    “他還說，他知道當(dāng)初將你推入太液池的人，是我?！币箝L乾又繼續(xù)笑道，“哈哈！殷承祉，我之所以能夠得到這皇位原來是你讓的啊?！?/br>
    “不是……”殷承祉急道，只是話卻沒能說完。

    “行了！”殷長乾冷冷譏誚，“又不是沒翻過臉，你更不是手無寸鐵，別說我答應(yīng)了父皇，便是我真容不下你也不敢在錦東十幾萬大軍的面前對你下手！”

    “我……”

    “看好你的錦東！”殷長乾冷冷地說道，“別讓朕有機(jī)會違背對先帝的諾言！”說完，便轉(zhuǎn)身而去，這是他第一次用朕這個自稱，也是第一次告誡他的嫡親手足，他永遠(yuǎn)都不會與他兄友弟恭。

    這一切不過是個交易。

    他不要皇位，他給他錦東！

    哈哈！

    沒想到他殷長乾苦苦籌謀，最終扔不過是撿別人不要的東西！

    多可笑??！

    殷承祉并不畏懼，只是覺得渾身發(fā)冷，冷的骨頭都疼了。

    他從來就沒有奢望過兄友弟恭，只是，正如殷長乾所說的，這世上就剩他們兩個了，母后走了，父皇走了，就剩下他們兄弟了。

    他們本該是最親近的人。

    而如今只能陌路。

    只是……

    這也是好的。

    好的吧。

    殷承祉慢慢站起身來，轉(zhuǎn)身供奉在墻壁上的先帝畫像，喃喃自語：“這是好的吧？父皇，這應(yīng)該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的……”

    “應(yīng)該是了?！币坏缆曇魪纳砗髠鱽怼?/br>
    殷承祉轉(zhuǎn)身看了過去，“二皇兄？”

    “咳咳……”殷長佑臉色還是那么不好，隨時隨地都會倒下的樣子，腳步也是虛浮的，他走到了殷承祉的面前，躬身作揖，“我是特意來謝四皇弟的。”

    殷承祉明白他的意思，“二皇兄若是真心想謝我，便該知道如何做了?！?/br>
    “四弟放心?！币箝L佑苦澀又認(rèn)真，“我定會看顧好母妃，絕不會讓她再做任何糊涂事！”

    “那就再好不過了?！币蟪徐砩裆徍?，除了殷長乾之外，眼前這一個也是他的兄長，哪怕從未有過什么交集，可到底也是一并留著父皇的血，“二皇兄，好好過日子吧，如今能得這么一個結(jié)果，已然不錯了。”

    “我會的?！币箝L佑點(diǎn)頭，“待陛下登基，我便會向陛下請旨前去行宮養(yǎng)病，不會涉足朝堂?！笨戳丝磯Ρ谏舷鹊鄣漠嬒瘢值溃骸捌鋵?shí)我更想來這里，只是四弟你已經(jīng)在了，若是我再來，怕是會對陛下名聲有礙?！?/br>
    殷承祉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比起我，你對他的威脅更小，他連我也容的下，豈會容不下你？二皇兄，好好養(yǎng)著身子吧，大皇兄并非絕情之人?！?/br>
    “我會的?！币箝L佑笑道。

    殷承祉并不欲與他多待，便下了逐客令，“時候不早了，二皇兄也早些啟程吧?！?/br>
    “四弟?！币箝L佑又道，“我尚有一事想請四弟幫忙?！?/br>
    “何事？”殷承祉皺眉。

    “葉姑娘?！币箝L佑說道。

    殷承祉臉色一沉，“葉晨曦是我故交，先前局勢動蕩所以失散了，如今尋回，我自會將她帶回錦東，妥善安置，二皇兄若是要尋醫(yī)問藥的話，宮中太醫(yī)、天下名醫(yī)皆可！”

    “四弟，我……”

    “二皇兄！”殷承祉喝止了他的話，“當(dāng)日西北，葉晨曦最后與我一起這事大皇兄也知曉！”

    殷長佑臉色更白了。

    “所以，人在我這里，于她于你都是好事！”殷承祉繼續(xù)說道。

    殷長佑掙扎半晌，喃喃說道：“我只是覺得她年紀(jì)輕輕的便嘗盡悲苦，如今……如今……”他笑了笑，“既然是四弟故交，那便擺脫四弟照顧了?！闭f完，又長長作揖，“我曾數(shù)度為她所救，自愿她從此之后安康順?biāo)??！?/br>
    “她會的?！币蟪徐眍h首。

    殷長佑也沒再多說了，喃喃一句那便好，就轉(zhuǎn)身離去。

    第137章 東西

    殷承祉沒有過多去揣測殷長佑所說話的真假，因?yàn)闆]有意義了，殷長佑留下葉晨曦，葉晨曦接近殷長佑的初衷都已經(jīng)不存在了。

    兩人往后不會再有交集。

    至少殷承祉是這么想的。

    四皇子留在皇陵為先帝守陵這事一傳出，也并不是沒有掀起波瀾，但四皇子對外宣稱是因?yàn)橄惹皞倪^度差點(diǎn)做出傷及先帝遺體的事情而贖罪，這些波瀾自然也便很快散去了，對即將到來的登基大典更是無傷大雅。

    尤其是錦東軍在先帝入葬皇陵之后，便以需回錦東鎮(zhèn)守為名，開始撤離京城，返回錦東，未曾找任何借口滯留不走，走的毫無留戀，揮揮衣袖不留一片云彩，除了必要的護(hù)衛(wèi)之外，甚至沒為皇陵中的四皇子留下多少人。

    大家也終于是信了四皇子是真的沒有奪位之心。

    新帝的登基大典在艷陽高照的八月一日舉行，中秋未至，夏日的余威將初秋的天空暈染的清澈明亮，鑼鼓喧囂，百官跪拜，萬象更新。

    先帝嫡長子殷長乾繼皇帝位。

    殷承祉在皇陵中過上了清苦修行般的日子，京城的繁花似錦仿佛與他不在同一個世界般，不過該知道的，也都知道，除了自己的消息來源之外，還有新帝專門派人來說的。

    新帝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并沒有為了彰顯新帝仁德而手軟，也沒有眾人所憂心的腥風(fēng)血雨。

    該定罪的，沒有一個能逃脫，不該株連的，也不允許任何人為了私利而株連。

    安國公府自然是首當(dāng)其沖的罪人，哪怕新帝已經(jīng)向天下公布安皇后乃假借安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混入后宮的妖女，非真正的安家女，可是多年來，安國公明知安氏不妥卻從未揭穿，反而與之沆瀣一氣，獨(dú)攬大權(quán)，禍亂朝綱，安氏身份暴露之后，依然不知悔改，造成京城大戰(zhàn)中將士死傷慘重，百姓流離失所，實(shí)在罪大惡極，身為主犯的安國公以及犯下了屠村大罪的安國公世子自然難逃一死，安氏一族其余人等也一一按照律法查辦，有牽涉謀逆之事的定謀逆大罪，有觸犯其他律法的，按律法所記處置，這一番盤算下來，比直接株連九族好，但實(shí)際上能夠逃脫罪責(zé)的，怕也是沒有，哪怕那些手無寸鐵的安氏族人，也都因?yàn)榧胰说倪B累而不得不顛沛流離，不過比起九族皆滅，已然是新帝開恩。

    朝堂內(nèi)外，無不盛贊新帝仁厚。

    而因?yàn)橄鹊蹫榘彩峡刂埔皇?，新帝更是降下了罪己詔，為先帝那被撕的沒有多少的面子抹了一層遮羞布，將皇帝為妖女所惑，以至于朝綱不穩(wěn)、天下大亂一事的過錯，歸咎在了自己的身上，大大安撫了百姓的心，維護(hù)了皇家的顏面。

    其余與安氏一族狼狽為jian的大臣，按律處置。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鎮(zhèn)國將軍聶家了。

    京城一戰(zhàn)之所以如此慘烈，全因聶榮。

    安氏放火焚燒皇帝殿而死后，聶榮便失蹤了，有傳聞已被安氏過河拆橋一并拉來陪葬，又有說他帶人行刺大皇子，被大皇子所殺。

    但真正的下場，朝廷并未給出證明的回應(yīng)。

    新帝對待聶家也似乎格外開恩，言聶家世代功勛，聶榮怕也是受了安氏妖術(shù)所惑方才犯下大罪，便只是奪了聶家的鎮(zhèn)國將軍之名，抄了家，聶家上上下下和當(dāng)日崔家一般，遣返院級，貶為庶民。

    罪人伏誅、立功者行賞。

    功勞最大的自然是當(dāng)日將皇帝被困的消息以及皇帝印璽帶出皇宮的淑妃了，新帝登記之后，便封了二皇子殷長佑未秦王，舒太妃為淑貴太妃，入住皇太后方才能夠入住的太后殿，以天下共養(yǎng)之，秦王府更是著禮部工部按最高規(guī)格建造，同時廣發(fā)皇榜，為秦王尋找名醫(yī)。

    而作為秦王的外族家，淑貴太妃的娘家，信國公府也得了新帝的賞賜，除了大批的金銀財(cái)寶之外，提了信國公世子平援海為城防軍統(tǒng)領(lǐng)。

    新帝將京城的安全交到了信國公府手中，可謂信任有加了。

    康王府和老丞相一家也在這次動亂中功勞不小，子孫都趁著這次朝中大批空缺而謀了不少好的去處。

    其余人等，一一論功行賞。

    還有便是為崔家翻案。

    經(jīng)查，閭州慘案乃安國公府為多錦東軍權(quán)而與蠻族勾結(jié)導(dǎo)致的，所謂崔大將軍殺了蠻族大巫一事更是子虛烏有，完全是安國公府為了覆滅崔家所設(shè)計(jì)的，當(dāng)日崔大將軍為抵御蠻族而忙碌奔波無暇為自己辯解，后戰(zhàn)死沙場更是百口莫辯了，如今，安國公世子親口招認(rèn)，終于真相大白。

    新帝將鎮(zhèn)國將軍之名還給了崔家，并追封崔溫大將軍為鎮(zhèn)國公，世襲罔替，畫像入功臣閣。

    命繼任鎮(zhèn)國公崔大公子崔懷協(xié)助四皇子鎮(zhèn)守錦東，總攬錦東三州政務(wù)。

    任命崔家三公子崔鈺為寧州駐軍主將，統(tǒng)領(lǐng)寧州駐軍。

    冊封崔夫人為鎮(zhèn)國夫人，其女崔瑩為郡主，享皇家俸祿。

    新帝毫不吝嗇、甚至是下血本補(bǔ)償崔家，崔家嫡支所有人都有了封賞，還都是規(guī)格很高、實(shí)打?qū)嵉姆赓p。

    女眷便不說了，就是兩位崔公子的封賞，簡直就是將錦東給了他們。

    那四皇子呢？

    大家心里嘀咕不已。

    有功者一大堆，哪怕只是沾了一點(diǎn)邊說了句罵安氏的話的都得了賞賜，可唯獨(dú)四皇子非但沒有，還被割了rou。

    自從四皇子鎮(zhèn)守錦東之后，為了將錦東握在自己的手中可花了不少心思，如今帶領(lǐng)錦東軍千里迢迢趕來救駕，什么沒撈著就不說了，還把自己到手的rou割出去，雖說好像是還給崔家人，可怎么會毫無芥蒂呢？

    新帝到底還是防著這位嫡親弟弟啊。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歡喜有人愁，轉(zhuǎn)眼三個月便過去了，就在三月期滿的這一日，新帝的旨意便來了，送來了姍姍來遲的封賞。

    四皇子被封為燕王，以王尊之身鎮(zhèn)守錦東，為大殷抵御蠻族。

    雖然除了多了一個燕王的尊稱之外，也沒其他的變化，還有一個崔家在掣肘挾制，但到底是正名了。

    先帝的幾個皇子中，與安氏關(guān)系密切的皇子沒被封王在情理之中，可若是新帝的嫡親弟弟，又是在京城一戰(zhàn)中立下頭功的，不封賞怎么也說不過去，甚至都已經(jīng)有人暗中議論四皇子到底還能不能從皇陵中出來。

    如今，新帝圣旨一下，燕王殷承祉便算是得到正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