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傾酒。
霎那間萬籟俱寂, 喬卿久感覺自己的腦子里有什么東西轟然炸裂開來,她除了蕭恕的聲音, 再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響了。 喬卿久像是飄渺宇宙中同控制臺失去聯絡的飛船, 幾次三番的掙扎、不斷的cao作妄圖去與聯絡地面。 卻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有吱吱呀呀的不明信號傳過來,是根本解不出的亂碼。 絕望的時候喬卿久隨意的切換了波段, 恰好接收到了蕭恕的傳訊。 億萬光年之外, 她孤立無助,即使消失掉都不會有人發(fā)覺。 陷落在失重的區(qū)間漂浮, 辨不清星系和航線, 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蕭恕是她唯一的回應。 因為得到了蕭恕的回應, 喬卿久才舍棄掉剛剛萌生的、想要毀掉飛船的想法。 哪怕宇宙就此毀滅, 我也要信任他, 我只能夠信任他。 ——喬卿久這樣想到。 **** 蕭恕虛咳,清了清嗓子,語氣恢復了往日的漫不經心, “那當然是選久寶你啊, 面子有什么重要的, 十塊錢幾噸, 先給爺來兩百噸撒著玩, 爺有的是錢, 畢竟身價值三億美金呢。” 眼睛依然被蕭恕的手蒙著, 之前喬卿久看紀錄片。 紀錄片里的科學家講,失去了視覺的人往往會在聽覺或者是嗅覺感知方面異常靈敏。 當時看的似懂非懂,等到真落到自己頭上, 成為劇中人, 喬卿久才發(fā)覺是真的。 她敏銳的聽出了蕭恕話里有違常理的地方。 正常人在秀自己身價時候,基本上不會用這個“值”字。 “值”更類似于對商品的估價評定。 可能有人會一時口誤。 奈何倨傲如蕭恕,絕不可能輕易把這樣的詞匯慣在自己頭上。 院子里的爭吵似乎還在繼續(xù)著,可傳到喬卿久耳畔模糊至辨不清母語詞匯,又或者是她根本不想去聽。 喬卿久的大腦飛速運轉,抓住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抓住。 她看不見蕭恕現在是什么樣的神情,那雙狹長的含情眼里是冷清、充滿了倦意還是寂寥找不到聚焦點。 喬卿久無端回憶起了吃火鍋那次,蕭恕從圍墻陰影下走出來時的神情。 心被什么尖銳的物體戳弄起來,不停的戳,讓她感到酸疼,喬卿久努力想把這個物體撥離開來,奈何怎么樣都抓不住。 唇動了動,最終她沒有發(fā)出聲音來。 蕭恕垂眼把喬卿久的一舉一動盡收入眼底,懶調講,“今天天氣很好,所以久寶還有什么想問的、想知道,不如一并問了吧?!?/br> “……”喬卿久依然沉默,呼吸沉重起來,帶動身體輕微起伏。 鼻息吹熱蕭恕的手掌,蕭恕無奈的笑了。 音調不自覺的降下來,溫柔問,“很難開口嗎?哥哥又不能怎么你,久寶這么緊張做些什么?” 理智跟感性在互毆。 理智讓喬卿久不要去問蕭恕。 這年頭誰活著都得有點兒不順心、不想為外人道的破爛事,剛剛才因為她的激動迫使蕭恕已經說出了沒有第四個人知道的真相。 該問的東西問,不該問的東西一個字都不要提,知道的越少越幸福,素來是喬卿久的處事行徑。 尤其是在蕭恕十之八|九會給她答案的情況下,喬卿久即便有想知道的,也很難問出口。 再次為了自己撲風捉影的疑惑問出口,不禮貌。 教養(yǎng)跟情分皆不許喬卿久這樣做。 她披著軟乖無害的皮,貫徹執(zhí)行這種得過且過的生活已經許多年了。 每每有糾結處,喬卿久會在心里問上自己這樣兩個簡單的問題。 跟你有關系嗎? 必須得參與嗎? 如無必要,通通視而不見。 可喬卿久早早回答過這兩個問題了:有關系,有必要。 因此感性在驅動喬卿久去問,她想知道關于蕭恕的一切。 感性最終壓倒了理智,喬卿久的頭明顯向后仰了下脖頸,開口時聲音帶著顫,“那哥哥方便給我解釋下,什么叫‘值’嗎?” 蕭恕皺眉,顯然沒意料到她會這樣問。 甚至開始由衷慶幸自己遮住喬卿久眼睛的舉動。 幸好、幸好。 “說實話啊?!笔捤⊙劢薨霐?,謂嘆道,“我這會兒不知道該夸久寶你心思細膩,還是說你實在太敏感了。” 喬卿久的用指腹微微撓了下蕭恕的手背,她的指腹太軟,動作輕柔的像是片羽毛。 “你可以當我沒問過的?!眴糖渚玫袜f。 “那不行啊?!笔捤〉瓚?,“我讓你問的,你好不容易才問了,我自己又不說,什么毛病?!?/br> “就字面意思,你哥值三億美金的意思。”蕭恕苦笑,他覺得自己這回真的是徹底載在喬卿久手里了。 歲月倉皇流逝,帶走的不僅僅是時間。 還有太多無可挽回的事,跟你深切愛著的人。 自然包含蕭恕曾以為此生都不會提及的往昔。 他手里缺了根煙,但又舍不得放開喬卿久。 于是蕭恕就這樣單膝跪在喬卿久粉色的床幔上,盡可能調整心態(tài)。 平和的陳述下去,“我父母因為外面那位插足協(xié)議離婚,我親生母親也是個做生意的人,手段扼腕,規(guī)模跟我爸不相上下,但是近年來產業(yè)主要在國外了。他們離婚時我還小,被判給了我媽,我姐蕭如心那時已成年,所以誰也不跟?!?/br> 蕭恕以為自己多少會難過,但真的講出口后,除了提到jiejie蕭如心那刻有幾分心酸之外。 內心居然毫無波瀾,如同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早對父母全無期待,連失望的情緒跟著一同被抹干凈了。 “我爸車禍后意識到自己無法再擁有新后代,所以一直想要回我的撫養(yǎng)權,但我媽不答應,她對我爸哪怕算不上恨之入骨,可怨氣總是有的。直到我媽有筆資金鏈斷裂,接續(xù)不上的話面臨破產清算和股東追責。”蕭恕另只手靠近喬卿久的腦袋。 勾起她的長發(fā),繞在指尖,低頭嗅了嗅。 忽然沒正行的插了句講,“你是用牛奶味沐浴露還是在屋里碰灑了牛奶沒擦地?怎么整個屋子都這么奶?!?/br> “……”喬卿久原本浸在難過的情緒里,被蕭恕這樣沒頭沒尾的切斷思路。 唇線上揚,扯出抹笑意,故作輕松地囁嚅道,“牛奶味香水,等會給你噴點兒,讓你跟我一起奶?!?/br> 蕭恕溫和答,“那也不是不可以。” 仿佛是急著換牛奶味香水般,蕭恕再往下說的時候語速明顯快了起來。 “我媽最艱難的時候我爸出現了,當然或許是我媽主動聯系了我爸,反正都沒什么差別。結局是我爸給了我媽三億美金,作為條件,我的撫養(yǎng)權變更,歸他了。就這樣簡單粗暴,所以你哥值三億美金,真金白銀的三億美金?!?/br> 蕭恕一股腦的全部傾倒出來。 講完反而輕松了不少,歲月奪走了許多,卻也多少給予了些什么。 比如說直面現實的勇氣,又比如喬卿久小可愛。 “蕭?。俊眴糖渚玫吐晢舅?。 “嗯,我在呢?!笔捤?。 “我能聽見你的聲音了呀?!眴糖渚霉首黧@喜說,“剛剛我不知道為什么,耳聾了半小時,現在終于能聽見你的聲音了?!?/br> 喬卿久無比體貼的表達著,有些話我聽到過,但絕對守口如瓶,跟沒聽到過一樣,請你安心。 蕭恕捂在她眼睛上的手觸到絲溫熱的液體。 他深呼吸了兩下,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準備把手挪開,然后給喬卿久擦下眼淚。 結果被喬卿久壓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硬生生給按了回去。 “等下再拿開哦?!眴糖渚密浾Z,帶著哭腔威脅道,“現在拿開我咬你了啊?!?/br> 怕他真挪開,又強調,“我真的會咬死你的。” 大概正常人在聽過這樣悲慘的過去后,都會好好安慰對方一番,但喬卿久不是尋常人,蕭恕更不是需要安慰的對象。 喬卿久為他難過的哭,但不許蕭恕看。 蕭恕輕嘖,戲謔說,“給你買了早餐不吃,吃我啊?!?/br> “要你管我!”喬卿久嬌氣地回敬他。 他們極其默契地把悲傷的話題用玩笑隱略過去。 “哥哥不管你,你能長這么大嗎?”蕭恕本是隨口的調笑,視線莫名不受控制往下掃。 喬卿久剛才脖頸后仰的那個動作無意挺了下胸,單薄的棉質睡裙勾勒出玲瓏有致的弧度。 當事人對此毫不知情,并且強行要求自己捂著她的眼睛。 蕭恕喉結滾了滾,感覺到有幾分口干。 他自詡是個正人君子,所以必然要多看兩眼,以證明自己是個有定力的人。 嗯……結局自然以失敗告終。 正人君子不等同于是圣人。 蕭馳跟唐媛媛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院里安靜如往昔,風扯掉三兩片鮮艷的石榴花瓣,落在泥土里,獲得了養(yǎng)分開出的花朵再次成為養(yǎng)分,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喬卿久的確乖巧慣了,但她從來不在人前哭。 若是嚴格按照網絡上盛傳的金句“沒有在深夜通過哭的人,不足以語人生?!?/br> 來以深夜痛哭論人生的話,喬卿久怕是早哭到了八十歲。 幾分鐘靜默下來。 喬卿久拍了拍蕭恕的手,“你可以拿開了哦?!?/br> 蕭恕垂眸向腹部以下看去。 ……按著喬卿久眼睛的手紋絲不動,他沉著冷靜的講,“再等會兒的,公平起見,給哥哥再捂五毛錢的,你困不困?要不然再補個覺怎么樣?” “那沒關系,等你好了再松吧,我不著急?!眴糖渚卯惓@斫馐捤。约嚎匏?,總不能讓人家跟自己同步結束哭完。 做人得講道理,你哭你哭,我縱容你。 實際上蕭恕還真不是因為在哭所以等等放。 他本來好不容易平靜的差不離了,又被喬卿久這個軟乖的“那等你好了”弄得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