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傾酒。
寵十四下。 也許是裝修時候夫妻吵架太尋常, 裝潢設計的工作人員估計沒少見到這種大場面,職業(yè)素養(yǎng)很高, 連個圍觀的都沒有。 喬卿久在蕭馳跟唐媛媛離開后沒能馬上停止哭泣, 淚腺不肯聽她的。 蕭恕等她哭完,女孩子膚白,哭起來時候整個身體都顫著, 纖弱的一小只, 看著怪招人心疼的。 她拿手背去蹭自己臉上的淚,視線因水汽模糊不清。 搬到西四胡同八號的第一天, 喬卿久借故發(fā)泄大哭特哭。 她哭她自己。 耳畔傳來腳步聲, 由近及遠, 又由遠及近。 有溫熱的手掌覆在頭頂, 輕輕揉了揉發(fā)旋, 然后停在頭頂, 沒抽走。 蕭恕嘆氣,單手拆了紙巾包塑封,塞進喬卿久手里, 溫柔道, “拿著。” 喬卿久茫然的看著蕭恕, 她接過來, 指尖碰到對方的手心, 擦蹭而過, 還沒忘記有禮貌的講, “謝謝。” 明明什么都沒干,被人哭著說謝的感覺,屬實不太舒服, 蕭恕收回手, 點點頭,“那你哭會兒吧,先哭高興再說?!?/br> “……”眼睛找不到確切的聚焦點,喬卿久仰頭盯著蕭恕,圓眼濕漉漉的,像是要把人吸進去,慌亂的抽紙蹭臉。 最開始喬卿久是站著哭,后來哭累了,蹲下抱膝埋著頭冷靜。 空中西風帶著大片云朵緩慢移動,落在人間,時而蔽日昏暗,時而天清氣朗。 喬卿久哭夠了,她保持著蹲下的姿勢沒動,稍微抬頭,露出眼睛來。 腳下的光影隨著云影變動了幾輪,等喬卿久終于把心情整理妥帖,蕭恕已然抽到第四根煙。 少年人慵懶的倚靠著柱子,狹長的眼微闔,熟練的吞云吐霧。 煙霧散去時候,喬卿久看清楚蕭恕的臉,過分優(yōu)越的五官,從發(fā)際線到沒進衣物下的鎖骨線條都精致無比,的確不負一中女生耽誤吃飯時間討論他。 大抵是喬卿久的視線過于專注,蕭恕察覺到,看過來。 他掐了煙,朝喬卿久頷首問,“哭爽了?” 喬卿久走近,點點頭,眼角殘著薄紅,眸里一片清澈,讀不出悲傷的情緒。 燦然笑說,“哥哥對我的表現還滿意嗎?” 聲音軟糯糯的,只是因哭過,比起平時略低了一些。 這都不光是滿意與否的事情了,蕭恕覺得幸虧老頭子不是在影視圈發(fā)展的,否則他現在就想送喬卿久去拿獎了。 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不拿奧斯卡真是屈才了。 “嗯,干得漂亮?!笔捤≌\心誠意的夸獎,吊兒郎當的評價,“真是沒白疼。” 喬卿久疑惑地看他。 蕭恕抬手指向剛才衛(wèi)生間的位置。 ——剛才讓喬卿久進去洗手的、少女風的衛(wèi)生間。 “去洗臉,順便看看給你新裝的衛(wèi)生間,我屋里有衛(wèi)生間,那間是你一個人用的,有什么不滿意的直接跟設計的說,讓他們改到你舒心?!笔捤∫豢跉庵v完,又兀自抽起抽剩下的小半根煙。 喬卿久怔愣片刻,順便為被她喂撐的錦鯉默哀致歉。 乖巧道,“謝謝哥哥?!?/br> 蕭恕擺擺手,表示自己承下這句謝意。 裝潢設計團隊很專業(yè),不知道是誰交代過,房間里甚至安排了一個神龕。 周到的讓喬卿久挑不出毛病,把整間臥室裝修好之后,設計師小jiejie還體貼的問詢,需不需要幫她把堆在院里紙殼箱搬到屋里。 周音送過來的箱子比喬卿久昨天整理出來的多許多,有幾個箱子上印著,“專業(yè)搬家”的標示,估計是周音在今天上午她上課的時候,又多清理出些什么。 貴的東西除了貴,沒有其他壞處,蕭恕不差錢,所以東西凈挑著貴的來。 臥室里的新家裝沒有刺鼻氣味,門窗大開通風,喬卿久彎腰拆箱。 她先把裝了珍惜東西的箱子拆好,拿紙巾細細的擦過父親的遺像,供奉進神龕里。 “蕭馳叔叔跟蕭恕他們都待我特別好,您放心吧。”喬卿久邊擺香燭,邊同父親講,準備燃香的時候才發(fā)現,為了安全起見,打火機沒有裝箱打包。 喬卿久思量二三,最后站在了蕭恕臥室門口。 她手起落,皺著眉糾結是出去買個打火機,還是今天先借。 胡同巷子深,手機導航顯示最近的便利店是711,在去一中那條街上,步行往返十來分鐘,倒也不算遠。 喬卿久的選擇困難癥在這刻發(fā)作的徹底,內心的黑白小人掐架。 小天使:敲門啊!這有什么不能敲的!不就借個打火機嗎! 小惡魔:去買??!你怎么能什么雞毛蒜皮的事兒都麻煩人家!人家不嫌你煩嗎! 惡魔揪著天使的翅膀咬下去,天使嗷嗚一口咬住惡魔的肩膀。 瘋狂踢腿踹打,短時間內分勝負難分。 “……有事?”門忽然從里面被開了,蕭恕神色帶著倦意,懶洋洋的問。 喬卿久警惕的后退了半步,蕭恕挑眉向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 褲子拉鏈拉好了啊,這姑娘怕自己? “哥哥下午好。”喬卿久眨眨眼,“我來借個打火機。” 蕭恕了然,從兜里摸出來拋給她,“接著。” 黑色方型打火機在空中劃出小條拋物線,穩(wěn)當的落入喬卿久掌心。 她笑笑,“謝謝哥哥?!?/br> “嗯?!笔捤〈炅税涯?,勉強清醒了一些,好心問,“要煙嗎?” 喬卿久搖頭,“我真不會抽。” “嘖嘖?!笔捤⊥锨荒谜{的發(fā)出語氣詞。 清雋的臉上印著‘不信’兩個大字。 才說完不會喝酒,就仰頭灌的喬卿久,信用度已然清零。 “我有事出去,不用等我吃飯、不用留門、晚上關好門窗?!笔捤÷暯淮?,連圍廊都懶得繞,仗著自己腿長,徑直跨過廊下的欄擋,走出院門。 打火機表面做了磨砂處理,質感極佳。 喬卿久垂眼,反過面,發(fā)現是刻了字的。 流暢的花體,喬卿久輕聲念出來,“hell is other people.(他人即地獄。)[1]” 得益于蕭恕提供的打火機,喬卿久嗅著燃香的氣味,緩慢的整理臥室。 先拆的都是她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分文別類的放好。 等拆開第一個周音打包的箱子時候,喬卿久的平和心態(tài)就被打破。 箱子里赫然是滿滿一箱的初中教科書,喬卿久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么心態(tài)把剩下幾個箱子拆掉的。 每拆一箱,心就下沉半寸。 早就穿不上的舊衣服、放在床底蒙塵多年的墊子、年幼時候喜歡的芭比娃娃,周音是把她整個臥室翻的底朝天,床底的封存物都清干凈了。 也對,喬卿久想起來了,周音的新任好像自帶了個拖油瓶。 自己的臥室要換新人,舊物自然需要通通帶走,棄之如履罷了。 喬卿久從桌上撈了手機,給周音發(fā)消息:[東西我收到了,祝你幸福吧。] 接著她就把周音刪了,電話號碼拉黑。 事已至此,難道還應該努力去維系母女情深的原貌嗎? 去他媽的吧,喬卿久不缺錢,父親喬封雖然遵從本心當了名人民警察,但父輩家底豐厚,不然也不可能在早年拿出本金,支撐起蕭馳做起這樣大的生意。 卡里的壓歲錢跟零花錢夠她富足的活上大幾年。 周音是許久后才發(fā)現被女兒拉黑的,她給蕭馳掛電話,言辭犀利的批評,“喬卿久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話,一點兒不尊重我,動不動就拉黑,你讓她把我加回來。” 彼時蕭馳已經把喬卿久自動歸為自己孩子,出于護犢子的心里反問周音,“你原來還知道你有女兒這回事呢?我以為你早忘了。既然她都無法在你家有個床位,又何必再聯(lián)系?!?/br> **** 跳舞對身材的限制嚴重,中午燒烤吃的太油膩,加之喬卿久沒胃口,干脆省掉了晚餐。 她沒太多空悲秋傷春,令自己沉浸在情緒里的苦果喬卿久在中考時體會過一次了,靠關系進重點班的感覺實在不太妙。 人絕不可能踏入兩條相同的河流。 因此夜幕低垂時候,喬卿久開始伏案寫作業(yè)跟復習。 舞蹈附中的學生上午上文化課,下午練舞,近來快登臺了,喬卿久下午都是請假去練舞的,課業(yè)多少有落下。 跟喬卿久在舞蹈方面的天賦出眾不同,在讀書上喬卿久資質平庸,做不到某些天才的過目不忘,更沒有從小的學術氛圍熏陶。 能保持現狀全靠私下努力學。 桌上的臺燈是明黃的護眼款,柔光落在課本上,映出娟秀的字跡。 臨近零點時分,喬卿久終于完成了額外的測試卷,仔細對過答案以后在卷首劃上了一個九十二。 看過思路后,又拿著演算紙,獨立把最后那道物理題推算了一次。 投入深度學習之后喬卿久便沒看過手機。 屏幕上很空,只幾條新聞跟應長樂的消息。 應應:[你今天搬是吧,還行嗎?] 喬卿久三百六十度給屋子里錄了個小視頻發(fā)過去。 傾酒:[挺好,住下來了。] 洗完澡躺在陌生的床上,喬卿久終于意識到自己其實有那么點兒擇床。 樓房跟胡同的居住環(huán)境相差很大,住在一樓的感覺更為親近自然,窗戶里透進來的風都帶著泥土的氣息。 她并不習慣。 蕭恕還沒回來,喬卿久自覺沒什么立場去問,她玩了幾分鐘手機,把原本五點五十的鬧鐘改成六點五十,足足調遲一個鐘頭。 一中的早自習七點半開始,從西四胡同步行到一中,爬的再慢,二十分鐘也該到了。 手機放到床頭,喬卿久關上燈。 奇妙的事情便發(fā)生,頂棚貼了星空壁紙,在屋內燈光全然湮滅以后,發(fā)出了淡淡的熒光,滿目星河閃爍。 凌晨胡同里很安靜,偶有蟈蟈俯在草堆里叫喚幾聲,喬卿久懸在半空的心被擺回原處。 因為寄人籬下,所以她小心翼翼,乖張行事,她在今天徹底對母親失望透頂,卻又因為這個房間的精致萌生出些歸屬感。 房間里的細節(jié)全部是為她設置的,是為了讓她開心,才做到如此的。 人生得失之間徘徊,總有難過跟福報。 “謝謝呀你?!眴糖渚脤χ諝馊崧曋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