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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小地精她三歲半在線閱讀 -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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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思齊忽然會說話了。

    這把所有人驚呆了, 其中最驚訝的莫過于他的父親。

    李自平心情煩悶,在打開水的地方,遇到一位老熟人, 聊了幾句,煩悶的抽了兩根紙煙,這才慢悠悠的抱著開水瓶,拖著沉重的步伐上樓。

    還離著一段忽然聽見老婆又哭又笑,莫非是兒子又闖禍了?那她一個人可攔不住, 傻小子力氣大, 別傷了老婆!

    果然, 老婆抱著兒子, 痛哭失聲。

    他都不知道這是今天內(nèi)第幾次嘆氣了,“思齊又不聽話, 你媽她……唉!”他是典型的文人脾氣,從小幾乎沒打過兒子, 歷來都是苦口婆心的講道理, 可現(xiàn)在, 講道理明顯是講不通的。

    “爸。”

    他抹淚的手一頓,“嗯?”

    “爸,我是思齊啊。”

    “老頭子你看, 思齊給你說話呢。”蘇蘭章驚喜的, 好笑的說, 心道終于輪到老頭子目瞪口呆了吧?她剛才可是呆了半天呢!

    李自平糊涂了, “思齊能, 能說話了?”

    “何止是能說話, 腦子清醒著呢!不信思齊你背唐詩給你爸聽!”

    李思齊雖然醒過來了, 可人還蒼白, 他不耐煩的說:“媽你又來,煩不煩啊,我還三歲小孩嗎,動不動就讓我背唐詩?”

    哎喲,這熟悉的,不耐煩的,臭屁的語氣,不是她兒子是誰?!

    蘇蘭章又哭又笑,“菩薩保佑我兒子可,可終于……”

    李思齊撇撇嘴,啥菩薩不菩薩的,他對床邊的小女孩擠擠眼睛,用口型說:謝謝你啊。

    這一年多他雖然傻著,可頭腦清醒,耳聰目明,對于外界發(fā)生的事他都知道,只是腦子里的某根神經(jīng)像被大石頭壓住一般,讓他整個人只能被動接收,不能主動反饋,他的嘴巴和四肢,也不受自己控制。

    所以,他不止會不受控制的打人,還能知道幺妹對他做了什么。

    幺妹說“不要告訴其他人”,“要保密”,他就一定要做到,他總覺著從此以后,他跟這個小女孩就有了某種特殊的聯(lián)系。

    黃柔把閨女叫過去,小聲問:“你是不是又給他靈力了?”

    幺妹的臉好像沒一開始紅潤了,帶著一點點蒼白,“嗯?!?/br>
    “給了多少?”

    “一成?!?/br>
    黃柔大驚,即將六百歲的小地精也只有九級靈力,給出去一成,那就是五六十年的修為了。她不知道靈力多少級算修滿,也不知道這個是怎么計算的,可這份“大禮”也太大了!

    幺妹覺著很累,半年時間她又回到了七級靈力,但她很開心,輕輕的勾了勾黃柔的手,糯糯的說:“mama不要生氣,我會很快漲起來噠。”

    她討好的勾了勾mama的手,“思齊哥哥是好孩子?!蔽蚁M院髆ama有困難的時候,也有很多個思齊哥哥這樣的人幫助你。

    但她只是在心里這么愿想,沒說出來。

    “怎么就這么傻乎乎的善良?”黃柔嘆口氣,也不需要她回答,她從小聽到大的故事里,妖精都是反面角色,它們自私、貪婪、殘暴,這只地精,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走了喲,思齊哥哥?!?/br>
    李思齊沖她揮手,“小綠真再見,我會去找你的?!?/br>
    幺妹這才跟著mama離開病房,回到婦產(chǎn)科去。

    高元珍勉強(qiáng)靠坐在床頭,王滿銀正給她一勺一勺的喂紅糖雞蛋,“怎么樣,甜吧?不夠晚上再給你加點糖?!?/br>
    “夠了夠了,再甜就齁了?!?/br>
    幺妹進(jìn)門,咽了口口水,紅糖雞蛋也太香太甜了叭!

    “來?!备咴浒阉羞^去,重新拿一個小碗,給她拔了一個雞蛋,半碗紅糖水,沒有多余的勺子,怕她嫌棄她吃過的,就給拿了雙筷子。

    “謝謝姨媽?!彼詡€兒端著碗,用筷子小心的把雞蛋夾起來,咬了一口,眼睛頓時亮起來,居然是溏心蛋誒!

    蛋黃是金黃色的半液體,又香又甜,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mama吃?!?/br>
    黃柔不舍得分她的,她剛消耗了靈力,“你快吃吧,喜歡晚上回家給你煮?!?/br>
    幺妹吃得更開心啦,她就知道,mama一定會給她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補身體哦!

    有只秀色可餐的吃啥都津津有味恨不得吮手指的小地精在旁,高元珍忽然也跟著胃口大開,喝過紅糖蛋,又喝了一碗雞湯稀飯,這才渾身酸痛的躺回床上。

    ***

    當(dāng)然,過六歲生日的時候,顧三又從省城買了生日蛋糕回來,以及一套非常難得的文房四寶,光那硯臺就值十幾塊。

    小丫頭高興瘋了,“謝謝叔叔!”她一定會好好寫字,寫一手只屬于崔綠真的字。

    當(dāng)然,她的生日蛋糕是提回家,崔、顧兩家人一起吃的,雖然她也很想請胡峻和菲菲去牛屎溝一起過,可他們很禮貌的拒絕了。

    聽說他們有一個嫁在省城的姨媽回來,把他們接去逛省城了,幺妹一個人,跟著楊麗芝,把廠區(qū)所有垃圾堆都刨了個遍的時候,終于熬到要過年了。

    過年意味著新衣服和更多好吃的,也意味著壓歲錢,她決定,今年的壓歲錢一定要存起來,等開學(xué)的時候,每天吃一個大rou包子,哦不,兩個!

    考完期末考后,整個廠區(qū)忽然涌現(xiàn)許許多多的孩子,除了一線車間,幾乎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見孩子,大的,小的,大的拖著小的,仿佛一群可憐的小叫花子,哪兒有蒼蠅哪兒就有他們。

    過年前兩天,她陪mama在家掃塵收拾物件兒,今年是他們結(jié)婚后第一個年,他們打算回牛屎溝過,只是到底去崔家還是顧家,這是個問題。

    兩邊老人都想讓他們回去自家,可一家三口又不能分開各在一邊,最終還是崔老太不忍黃柔為難,主動讓步,說好除夕和初一在顧家,初二至初八在崔家。

    “啪啪啪。”

    幺妹系著小圍裙,趿著小拖鞋跑過去,“耶耶耶,叔叔下班啦!”收拾好,明天上午去采買年貨,下午就可以回牛屎溝啦。

    站在門口的卻不是顧三,而是李思齊一家三口。

    少年的頭發(fā)剪得短短的,像一圈剛冒土皮的青草,黑壓壓的,他咧著嘴,“小綠真。”

    “思齊哥哥!mama,思齊哥哥來啦!”

    黃柔趕緊出來,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毛老師,蘇大姐,快請進(jìn)來?!?/br>
    一家三口穿著暫新的棉衣棉褲,頭發(fā)梳得油光水亮,鞋子也是新做的,精神風(fēng)貌立馬不一樣了。李自平那半白的頭發(fā),仿佛也成了文化人的標(biāo)簽,而不是郁郁寡歡的老干部了。

    李思齊客客氣氣的叫了聲“黃阿姨”,遞上幾盒煙酒糖茶,身后老兩口還提著幾個網(wǎng)兜的東西,花生瓜子兒米花糖水果若干。

    “哎呀,你們來就是了,怎么還帶這么多東西?!惫献觾狐S柔可以收,但煙酒糖茶這樣憑票供應(yīng)的稀缺品,她打定主意待會兒一定要讓他們帶回去,年節(jié)里走親戚是剛需。

    蘇蘭章不動聲色的打量她們的小家,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讓你們笑話了,明兒回老家,現(xiàn)在收拾東西,到處亂七八糟的?!?/br>
    “小黃說的什么話,我們家比這還亂呢,這爺倆是甩手掌柜,油壺倒了都不扶的?!碧K蘭章放下東西,挽起袖子就要幫忙。

    這可嚇壞黃柔了,她哪敢讓客人干這活,“幺妹乖,快讓伯娘坐下,給他們倒水喝?!?/br>
    現(xiàn)在的小地精,招待客人那都是手到擒來的,她還知道,給伯伯要泡茶,伯娘和哥哥要泡蜂蜜水,又從柜子里拿出一小碟果脯和蜜餞,這是買了準(zhǔn)備帶回老家過年的。

    黃柔很滿意她的表現(xiàn),要是別的小孩,對自己喜歡吃的零嘴,那是不可能主動拿出來招待客人的。

    “小黃,我們這次來是專程感謝你們家小綠真的,要不是綠真,我們家思齊現(xiàn)在還糊糊涂涂……”

    病了一年多的傻子忽然平白無故清醒過來,別說大夫不信,就是他們當(dāng)父母的也不信。小伙子見瞞不住,干脆扯個謊,在他犯傻病期間,別人說的話他都聽不見,唯獨幺妹去他們家那次,他能清晰的聽見她的聲音。

    而且,她悄悄鼓勵過他好幾次,總是給他講故事,陪他說話……當(dāng)然,他平時也會自個兒跑出去,老兩口也沒懷疑。

    再聯(lián)系他醒來那次,也是幺妹陪在身邊,李自平和蘇蘭章哪有不相信的?他們雖然說不上具體原因,但他們相信,一定是兩個孩子的緣分!

    就這么經(jīng)常開導(dǎo)、陪伴他,他才能醒過來。

    所以,崔綠真現(xiàn)在就是李家的大恩人!

    蘇蘭章這人,雖然有點私心,但她恩怨分明,也講道理,該不報恩就得報恩,這不,買點兒東西算啥,就是做牛做馬她也愿意。

    李思齊已經(jīng)落下不少課程,這個學(xué)期也過完了,干脆不回學(xué)校了,等明年開學(xué)再念一年初二,開春后先去初一跟著其他孩子一起念。而且,為了促進(jìn)他肢體運動協(xié)調(diào),李自平最近都沒去花鳥市場擺攤了,就陪著兒子打乒乓球。

    才練幾天,整個人都年輕幾歲似的。他從靠窗的寫字臺上拿起一個作業(yè)本,看見封面上的“崔綠真”三個字暗暗點頭,心道這個小黃老師還是有點功底的,簪花小楷能寫成這樣,至少也是七八年的功底了……難怪閨女這么有天分,原來是家學(xué)淵源,環(huán)境熏陶。

    可等看到里頭的作業(yè)后,他驚訝的挑挑眉,很明顯,這是崔綠真的作業(yè)!

    “你學(xué)簪花小楷?”

    “是噠伯伯。”

    “學(xué)多長時間了?”

    “嗯,三個多月。”她掰著手指頭認(rèn)真的數(shù)了數(shù)。

    李自平再次挑眉,不過,有她的高仿在前,這次他已經(jīng)不驚訝了,只是認(rèn)真的看了看,點評道:“這個‘永’字,豎勾太長,顯得不夠自然。”

    幺妹歪著腦袋,不太懂。

    “還有這個‘木’,不必要非得左右對稱,那樣顯得太過刻意,書法的美就在自然,隨心隨性才是寫字寫字的最高境界。”他下意識就想捋一捋胡子,一把摸空才反應(yīng)過來,胡子早剃了。

    每一個字幺妹都知道,可放一起,她就聽不懂了,什么叫“刻意”,什么叫“自然”?

    正在逗鸚鵡的李思齊“噗嗤”一聲樂了,“哎呀爸,你又開始說教,小綠真才幾歲,哪能聽懂?”

    黃柔卻早已醍醐灌頂,難怪她總覺著閨女的字寫是寫得好看了,可就像那油墨印刷出來的一樣,沒有溫度。

    “字的溫度,其實就是寫字人的感情,你投入什么樣的感情,別人就能感覺到什么樣的溫度?!?/br>
    難怪,黃柔就覺著幺妹的字美則美矣,卻沒有靈魂。

    原來是這樣!

    她趕緊道:“多謝毛老師指教,小丫頭被我們逼著練字,有時候練得手腕都腫了,可我總覺著還是哪里不對,原來是這樣……”

    她如果不是真心喜愛、真心想做這件事,她就只是一臺沒有感情的寫字機(jī)器。

    黃柔覺著,自己這幾個月的教育方式又錯了。

    李自平點點頭,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栃⊙绢^:“你想寫字嗎?”

    幺妹下意識的點頭,偷偷看mama一眼,又幾不可聞的搖搖頭。

    李自平當(dāng)了這么多年“老師”,對這樣的情形再熟悉不過,“有時候想寫,有時候又不想,對吧?”

    “嗯吶!”

    李自平摸了摸她腦袋,“不必自責(zé),我這么大年紀(jì)也是一樣的,想寫的時候,寫字就是一件好玩的事兒,對不對?”

    “嗯吶!”

    李自平忽然神秘兮兮的說:“我有個辦法,能把寫字變成一件快樂的事,你想知道嗎?”

    “想!”

    李自平又凌空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笑瞇瞇的不說話。

    “伯伯,你能告訴我是什么辦法嗎?”幺妹有點著急,雙手捧著茶杯遞上去。

    “伯伯!伯伯!”鬧鬧忽然跟著小主人叫起來,彎彎的嘴巴在李思齊伸過來的手指上用力啄,翅膀還撲騰撲騰的,空氣里都是它撲起來的微小顆粒。

    李思齊趕緊躲開去,“嘿,還來脾氣了?”

    幺妹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趕緊跑過去拉著李思齊,“哥哥的手是不是剛摸過狗狗,鬧鬧最不喜歡狗味兒啦?!彼綍r擼過小花生的手,回來都得用肥皂清洗兩道,不然小家伙不讓摸呢!

    有時候她自個兒都聞不見狗味兒了,可鬧鬧還是會生氣。它嫌棄的把腦袋別翅膀下,縮著跳得遠(yuǎn)遠(yuǎn)的,仿佛聞見一點點都不行。

    李思齊嘿嘿笑了笑,他出門前確實是擼過小橘子,沒想到小家伙鼻子還挺靈!

    黃柔趕緊給他打一盆清水來,幺妹和他,大手小手一起放盆里洗?!案绺缥?guī)湍愦蚍试戆?,我打得超好的喲!?/br>
    李思齊伸著長長的根根分明的手指,幺妹拿著小肥皂塊,給他手心手背的抹,“哥哥把手叉開,手指縫是很容易藏細(xì)菌的哦?!?/br>
    這還不算,“指甲縫也有很多細(xì)菌?!?/br>
    “哥哥這樣,你跟我學(xué),雙手交叉,搓洗,再洗指甲……”

    蘇蘭章驚奇不已:“你怎么知道這么復(fù)雜的洗手步驟呀?”

    “這叫外科消毒洗手法,我在書上看噠!”

    李自平來了興趣,忙問她都看過些什么書,見她一五一十說出二三十本來,歇口氣,又繼續(xù)數(shù)……得,李自平的疑惑終于解開了。

    難怪她能模仿出《蘭亭集序》,小丫頭讀的書比自家思齊還多呢,讀書多,自然認(rèn)字也多。看來他一開始以為的黃老師教她,也不全對。

    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行看個人。

    “你愿不愿做我的學(xué)生?”他忽然問。

    幺妹抬頭,“做伯伯的學(xué)生,學(xué)什么呀?”

    “寫字,讓你快樂寫字的方法?!?/br>
    “真的嗎?”幺妹眼睛一亮,“那要學(xué)多久呢?”

    “活到老,學(xué)到老,你怕不怕?”

    幺妹認(rèn)真的想了想,看向mama。

    黃柔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教育方式的錯誤了,笑道:“你已經(jīng)是六歲的大孩子啦,你自己選擇。”

    幺妹想了想,皺著眉頭,非常不好意思的問:“那伯伯每年收多少學(xué)費呀?如果太貴的話,我們家會交不起噠?!?/br>
    幾個大人一愣,以為她要說什么,沒想到是這個,全都哈哈大笑起來,“不用一分錢,只要你勤快?!?/br>
    小地精“呼”的松口氣,不花錢就好,她又能幫mama叔叔省下好大一筆錢嘞!至于勤快?她可是世界第一勤快的小地精,她能給伯伯做飯吃,能給伯伯掃地洗碗喲!

    她那驕傲的小表情,快挺上天的小胸脯,就差在臉上寫“自信”兩個大字,大家又笑了!

    于是,李自平和黃柔說好,以后每個周六送她去李家學(xué)一天,早上九點開始,下午六點結(jié)束,中午飯就在李家吃。

    能得這么好的老師教導(dǎo),黃柔已經(jīng)非常感激了,到時候肯定會給交伙食費,不能再麻煩李家。但毛大師之所以被稱為“大師”,他的思想品德是得到廣大人民群眾認(rèn)可的,自然不可能收他們的錢,到時候還是得想個法子。

    一家三口連飯也不愿意留一頓,說完話,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就告辭了。

    下午丈夫回來,黃柔將這事說了,顧三沉吟片刻,“毛大師既然這么看得起咱們,咱們就不能辜負(fù)了他,這樣,以后每個周末我送她去學(xu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br>
    “至于學(xué)費,他不要是他的品德高尚,但咱們不能不給?!?/br>
    ***

    第二天,一家三口帶上滿滿一車的年貨,以及歡欣鼓舞的鬧鬧,回到了牛屎溝。

    顧老太早早的,十點半就在家里守著。準(zhǔn)確來說是村口,但凡聽見摩托車、拖拉機(jī),哪怕是自行車的聲音,她就扔下手里的活兒跑出來,“幺妹回來了?”

    舊年的最后一天,農(nóng)民們不再下地,村里凡是在外工作的人,都七七八八回來了,唯獨不見那一家三口。老太太失望了無數(shù)次,連剁的rou也沒勁兒了!

    跟她一樣蹲守的還有春芽,她牽著剛能走穩(wěn)路的小彩魚,守了好幾撥都沒看見幺妹,她趕緊使喚小彩魚回家報信兒。

    崔老太聽著小孫女口齒不清的,東一句西一句的“一手消息”,罵道:“老太婆真狡猾,不就仗著她家在村口嗎?”

    其他人也對顧老太半路截胡的行為相當(dāng)不滿意,雖然已經(jīng)說好了,可她們也想見幺妹啊,這都好幾個月沒見了,怎么他們家孩子自己人還見不著?得先盡著顧家?

    劉惠酸溜溜的說:“娘啊,你說幺妹以后會不會改姓?”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崔老太正不爽著呢,一點兒也不給她臉。

    劉惠摸了摸鼻子,“我,我這也是實話實……哎喲,崔建國你干啥呢?”

    “讓你放狗屁,娘說不會改就是不會改,你煩不煩,太閑了是吧?那么大泡鵝屎看不見?”崔建國在她肩上狠狠的拍了一把,這婆娘真是不像話,娘說的話還能不算數(shù)?

    她懷疑啥都行,就是不能懷疑娘說的話!

    自從包包不敢出手后,掙不到外快,劉惠在崔建國跟前再沒有猖狂的資本,動不動就被男人噴,時不時還要挨兩下揍。大年三十的,她也不敢自找沒趣,忍著痛,灰溜溜的掃鵝屎去了。

    鵝屎可是非常好的肥料,比豬屎雞屎都肥,施在自留地里,莊稼能比別的施雞糞的人家長得好,整個生產(chǎn)隊誰不羨慕?打著燈籠也就找得到她們一家養(yǎng)鵝的!

    當(dāng)然,她們都不可能忘記,這兩只大肥鵝還是幺妹騙來的嘞!

    有小福星在,崔家的日子還不知道得多紅火呢!

    當(dāng)然,同時在村口等的,還有春暉和王二妹。早兩個月家里就收到春月的信,今年過年她能回來了,從臘月二十一開始,她們就在村口守著,盼啊盼的,這都十天了,還是沒盼到。

    王二妹不由得胡思亂想,一會兒猜是不是文工團(tuán)不給放假了,一會兒擔(dān)心是不是春月做錯了火車,一會兒又擔(dān)心是不是到了省城搭不到車回來。

    去的時候是大人帶著去,回來卻只能一個人,再能干再有闖勁,那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女娃娃,你說王二妹能不擔(dān)心?

    而顧老太呢,她可是愛面子的人,兒子結(jié)婚第一年的春節(jié)不在家過,跑崔家去?那你讓她的臉往哪兒擱呢?別人會怎么笑話她?兩個兒子都娶的寡婦,陳麗華結(jié)婚一年多了肚子還沒動靜,黃柔也半年多了,你說她能不知道長舌婦嚼啥?

    如果一個兒媳婦沒動靜也就罷了,她還能推說是兒媳婦肚子不爭氣,可兩個都這樣,村里人都在說是不是顧家兒子身體不行呢!不然咋黃老師都不樂意回顧家?好容易回一次牛屎溝也是往崔家去。

    肯定是顧老三不行,小兩口感情不好嘞!

    她是又氣又急。

    尤其眼睜睜看著比他們晚結(jié)婚的小夫妻,肚子都一個個大起來,她心里就跟幾千只螞蟻撕咬似的,晚上都睡不著覺了。

    所以啊,不爭啥也得爭口氣,一定要把阿柔留在顧家過年,證明小兩口感情好著呢!

    這樣,兩家人就跟放哨的士兵似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村口大槐樹下,而且還不帶換崗輪休的!

    終于,快到十一點的時候,黃柔一家三口騎著自行車,滿載而歸。

    “幺妹?”老遠(yuǎn)的,顧老太看著像,大聲喊。

    “顧奶奶!”

    “喲,我乖孫女真回來啦!”為了截胡她,顧老太專門跑屋里拿出兩個橘子罐頭,晃晃手臂,“罐頭,橘子罐頭,快回家來!”

    春芽氣得跺腳,顧奶奶的鬼點子也太多了吧,明知道幺妹貪吃,還用她最喜歡的東西喚她,這就是故意的!早知道她也把奶奶炸好的南瓜餅?zāi)脕砹?,那也是幺妹愛吃的?/br>
    當(dāng)然,小地精是不知道兩家人千奇百怪的圍追堵截的,她現(xiàn)在只想快點到家,噓個噓,出門前喝了兩碗稀飯,在腸子里掛不住全轉(zhuǎn)化成尿了。其實早在市區(qū)她就憋不住了,可沒找到公共廁所,她又不愿在人天人地的自由市場解決……唉,小地精不要面子的???

    她也來不及多想,就近跑到顧家,痛痛快快的解決好個人問題,才發(fā)現(xiàn)春芽和小彩魚居然也在。

    “jiejie?”

    “幺妹要吃南瓜餅嗎?很甜的哦,不夠甜的話咱們還可以蘸著桑葚醬吃?!?/br>
    幺妹咽了口口水,“想吃?!?/br>
    “那走吧,咱們回家去。”

    幺妹走了兩步,又及時的收回來,“對不住呀j(luò)iejie,我答應(yīng)顧奶奶今年在這里過年啦,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你玩兒?”

    春芽傻了,滿不在意的說:“那你可以偷偷去啊,趁她看不見,咱們走,走了就不回來了?!?/br>
    幺妹毫不猶豫的搖頭,mama說做人要講信用,答應(yīng)的事一定要做到,特別是答應(yīng)長輩的事,不能欺騙長輩。

    春芽可是全村最不講道理的孩子,“走吧,反正她又不知道?!?/br>
    幺妹掙脫她的手,一板一眼的說了她的思考,可春芽是崔家最沒存在感的孩子,沒有jiejiemeimei受寵,爹常年不在家,娘又只知道悶頭踩縫紉機(jī),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些道理。

    “我不聽,妹你到底回不回家?”她緊緊拽住幺妹的手腕,特別的用力,說明她生氣啦。

    “jiejie,我不是不回家,是要等……要不你等我跟顧奶奶說一聲,咱們回去玩一會兒,年夜飯我再回來……”

    幺妹好聲好氣的解釋,話未說完,小倔牛春芽甩開她的手,氣沖沖走了。

    一路走,一路叨叨,“哼!你再也不是我的meimei了!不是我最喜歡的幺妹了!”

    幺妹:“……”

    當(dāng)然,小姐妹的不愉快,大人們誰也沒注意到,大人們忙著準(zhǔn)備年夜飯呢。昨晚臨睡前,想起上次幺妹喜歡吃的土豆?fàn)F泥鰍,陳麗華讓丈夫去抓幾條來。

    這個季節(jié),魚蝦們都躲著不出洞呢,顧老二天不亮出門,抓到中午十一點,好容易才抓到小手指粗的三條。陳麗華給用土豆?fàn)F了,先盛一碗濃湯來給幺妹嘗嘗。

    顧老頭蹲在院墻根,用竹篾編竹籃,聽老三說他們在城里沒個裝菜的家什,他就打算給編幾個竹籃,到時候裝菜裝水果都行,甚至還可以當(dāng)臟衣服簍子用。

    只是,他的技術(shù)不如老二,才編個底兒,就發(fā)現(xiàn)形狀是歪的,竹篾之間要么太密,不容易滲水下去,要么太松,青菜都能漏出去。

    幺妹在旁邊觀看著,時不時指手畫腳提兩個建議,可她也是啥都不懂的“臭皮匠”,不止沒把竹籃挽救過來,還讓顧老頭編得更歪了,跟一條條蜈蚣腿似的!

    “幺妹你姐回來了!”李寶柱貓在顧家門口喊。

    “哪個jiejie?”

    “當(dāng)然是春月啊,她穿著軍裝嘞!”張秋蘭大聲道。

    幺妹一愣,“春月jiejie?!”哪里還有心思看蜈蚣腿,立馬撒丫子就往外跑。

    不遠(yuǎn)處,一棵青綠色的“小草”慢慢走過來,那精神!任何一個年代的軍裝,那都是名副其實的“整容神器”,小傻子穿上那都是秒變小帥哥的,更何況是最帥的春月jiejie?!

    幺妹“哇哦”一聲,尖叫著沖出去。

    “小草”有一米六多,白白的鵝蛋臉,短短的頭發(fā)別在耳后,頭頂大檐帽,“幺妹!”

    兩個人抱在一起,互相摸索著,都要哭了。

    “jiejie你這是什么呀?”

    “肩章?!?/br>
    “肩章是什么呀?”

    “是軍功章,是汗水和血淚,是責(zé)任?!碑?dāng)然,她光禿禿的肩章也不影響她背書。

    幺妹似懂非懂,“jiejie你好厲害,懂得好多呀!”

    一年多的軍旅生涯,讓春月沉穩(wěn)不少,她好笑的摸了摸meimei的頭發(fā),“我這不算啥,我們班長和排長懂的才多……想姐沒?”

    “可想啦!”幺妹牽著她的手,總覺著春月jiejie哪里不一樣了,似乎是沒以前那么愛說話了,似乎是比以前高了,似乎是比以前白了。

    剛走到大槐樹下,崔家其他人聞訊而來,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王二妹的哭聲,她哭著,笑著跑過來,一把抱住閨女,“傻丫頭我還以為你被人拐了呢,不是說提前半個月動腳,咋今天才到?”

    相對于mama的眼淚,春月顯得非常堅強(qiáng),只見她咧著嘴,“要排春節(jié)聯(lián)歡會,隊里不讓走,所有人都得推后半個月,我算快的?!?/br>
    這可是牛屎溝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兵呢,雖然只是在文工團(tuán)委培,可穿軍裝那就是兵,村里看熱鬧的人不少,都問“春節(jié)聯(lián)歡會是啥”。

    聽說是排給中央領(lǐng)導(dǎo)人看的,所有人驚訝得“啊”一聲,“是主.席嗎?你見過嗎?跟你握手沒?”

    春月大咧咧的說:“主席那是在中南海的,他出不來,我們也進(jìn)不去?!?/br>
    “為啥出不來嘞?”

    春暉“嗯哼”一聲,及時的制止了meimei的口無遮攔,可村民們明顯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那你咋進(jìn)不去?”

    春月又樂了,“誰都能進(jìn)去,那中南海豈不是成菜市場了?”

    “可你不是給排聯(lián)歡會了嗎?不進(jìn)去怎么排?”

    于是,春月只好耐心的給他們解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電視機(jī)”的東西,她每說一句,就引得村民們“啊”一聲,與世隔絕的悶頭苦干的他們,居然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這么神奇的東西。

    是的,牛屎溝連電都不通,電燈都沒幾個人見過,每天晚上點柴油燈還得按票搶柴油呢,哪里能知道電視機(jī)?現(xiàn)在的電視機(jī),在他們心里那就是天外來物一般的存在!

    因為春月的歸來,崔家這個年過得異常的熱鬧,就連整個牛屎溝的氛圍,也異常的興奮和躁動。

    是啊,這個老崔家的四丫頭,不務(wù)正業(yè)的四丫頭,帶著她的一身軍裝,她在首都的所見所聞,回來了。

    年初二一大早,幺妹帶上一堆好吃的,急急忙奔赴崔家,一進(jìn)門就被崔老太抱個滿懷,“乖孫女可想死奶奶了!”

    哪有想死,其實三十的晚上小丫頭就跑回來玩了大半天了,初一也有一半的時間待在崔家。

    “奶奶,明天咱們?nèi)フ障喟龋杖腋?!?/br>
    “啥全家啥?”崔老太聽不明白。

    “就是照相,咱們?nèi)胰苏赵谙嗥希院蟠涸耲iejie和友娣jiejie不在的時候,咱們就可以看照片啦!”

    “那得去縣城吧?哎喲,那誰給咱看家呀?”崔老太首先擔(dān)心的是她滿地窖的糧食。

    顧三適時的插嘴道:“嬸子不用出門,我明兒去市里請工作人員來,咱們就在家里照?!?/br>
    現(xiàn)在還沒有上門服務(wù)的私人照相館,可因為幺妹的全友福照得好,成為東風(fēng)照相館的招牌廣告,被掛在櫥窗里最顯眼的位置,好巧不巧讓顧學(xué)章看見了,去找照相館要個說法,這不打不相識,還讓他跟照相師傅交上朋友了。

    別的不敢保證,請他來照個相,那是沒問題的。

    在家照的好處就是,大家可以隨意打扮,變著花樣的打扮,一個個把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衣服換了好幾套,還能把整個崔家院子照進(jìn)去。

    大大小小十七口人排在院子里,他們穿著有生以來最好的一身新衣裳,扎著最漂亮的彩色頭繩,兩老和七仙女坐在第一排,兒子兒媳女婿們站在后排,身后是樸實古老的堂屋,兩側(cè)是生機(jī)勃勃的翡翠蘭、牛卵樹和栗子樹……只聽“卡擦”一聲,眾人有的被嚇得“啊”一聲張大了嘴,有的“咯吱咯吱”笑個不停,有的挺著胸膛盡量突出自己的位置……所有人,都把最好的自己,留在時光的烙印里。

    最后照出來的黑白相片上,所有人都在笑,他們眼里有種東西,叫希望,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