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題
夜間車流往來, 燈火通明的街鋪與黢黑的夜色交織成冷暖相融的沉調(diào)。 私家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混雜著遠近高低的人潮涌動聲,將白日里高貴冷漠的城市染上幾分人間煙火。 燒烤店里吵得厲害, 大廳里盡是拼酒、笑聊、喧嘩的。 紀初謠在一室的紛擾聲中, 漆黑的瞳仁靜靜地觀察著餐桌上的人。 覺得有些新鮮。 也很新奇。 從小到大,和她一起吃過飯的人,屈指可數(shù)。 即便算上石高陽在內(nèi), 大家也都是謙讓有禮的。 或許說, 他們只對她謙讓有禮。 突然遇到這樣一群不拘小節(jié)的人, 不是很能習(xí)慣,但感覺并不賴。 布萊克一口擼三根串,一邊嚼一邊口齒不清地道:“馮哥, 我覺得這些不夠吃啊, 要不然再來兩份小龍蝦?” 馮隊抬手往他后腦勺拍了拍:“控制體重知不知道。前幾天直播多少人說你圓潤的屏幕都塞不下了?!?/br> 布萊克身材挺勻稱的, 除了臉頰rourou的, 其他地方跟圓潤半點搭不上邊。聽了這話也不爭辯, 反而關(guān)注點奇葩地縮縮腦袋,嚷道:“馮哥你擦手沒,我頭發(fā)剛洗呢,別弄得我全是油?!?/br> 布萊克的頭發(fā)后面留了一個挺長的小辮兒, 和他的臉型很相襯,看上去不但不顯得陰氣,還別有一番他的韻味,十分受女粉絲的待見, 是隊里的明星選手。他平日里花在訓(xùn)練上的時間一天8小時, 護理小辮兒就要用上三個小時, 對這頭頭發(fā)實在寶貴的很。 panda笑嘻嘻地湊過去, 大咧道:“沒事兒,我瞧著你的頭發(fā)最近有點毛糙,正好讓馮哥幫你補補油。” “艸?!辈既R克氣笑了,抬腳就是在桌子底子沖邊上的兩人一頓亂踹。 紀初謠被誤傷,腳尖默默往后縮了縮。 明滅的光線里,隱約能看到白色長筒襪上的黑腳印。 岑易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踢到你了?” 紀初謠搖搖頭:“沒?!?/br> 因為些說不上來的緣故,她不太想打破現(xiàn)在的氣氛。 岑易聳了下肩,沒再放心上,轉(zhuǎn)而抬手招呼服務(wù)員,給他們這桌再上兩份五香和麻辣味的小龍蝦。 還在鬧的布萊克一下子就消停了,隔空想給人一個愛的抱抱:“嚶嚶嚶,果然還是easy最愛我了?!?/br> “別rou麻?!贬撞怀赃@套,用竹簽輕輕挑開他的手腕,“今天輪到你買單,不必謝?!?/br> 布萊克臉上的感動瞬間消失的一干二凈,就差蹦出“錯付”兩個大字。 憋了憋,很快振作起來,豪氣道:“我買單就我買單,小布出馬,還能讓你們餓著回去不成么!想吃什么盡管點!” 一桌人起哄起來,宰人時半點不客氣,分分鐘又向服務(wù)員要菜單。 眾人心滿意足地加完菜,又聊起白天的訓(xùn)練來。 他們隊內(nèi)的每次夜宵,都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私下休閑版檢討大會,檢討的話題從xxx的亞服排名掉到十名開外了,到xxx白天的隊內(nèi)訓(xùn)練表現(xiàn)不佳…… 得出的結(jié)論卻是格外統(tǒng)一——每個人晚上回去都必須復(fù)盤加練。 大概是紀初謠這邊過于安靜,panda主動搭話道:“對了,meimei平時玩fa嗎,或者看不看游戲直播?” 紀初謠想著自己被石高陽拉著三更半夜刷岑易視頻的經(jīng)歷,回答道:“直播沒看過,但b站上的花絮剪輯稍微看過一點?!?/br> 現(xiàn)在追電競?cè)Φ呐⒆硬辉谏贁?shù),所以大家聽到這個答案并不奇怪,布萊克熱情邀請道:“誒,我們icu總部離這兒挺近的,meimei下次要是想玩的話,可以讓easy帶你過來,大伙兒帶你四排賽上分,保證穩(wěn)贏過癮!” 岑易瞥紀初謠一眼,怕她覺得尷尬不知道怎么拒絕,散漫搭腔道:“看時間吧,高二這個學(xué)期課多得要死,作業(yè)都顧不上?!?/br> 布萊克笑道:“喲,難得見你有抱怨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刷那些鬼畫符一樣的卷子內(nèi)心很快樂呢?!?/br> 大家說著愉快聊起之前亞洲邀請賽去hk的時候,岑易在下午茶餐廳趕暑假作業(yè),被網(wǎng)友拍到發(fā)網(wǎng)上的事。 小龍蝦很快端了上來,岑易看紀初謠前面吃燒烤挺喜辣,就讓服務(wù)員把麻辣那份放到他們跟前。 紀初謠沒吃幾個,放在桌角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岑易等她接完電話,道:“二姨來了?” “嗯?!奔o初謠點點頭。 岑易脫下手套,又用濕紙巾擦了擦手,對桌上的另外幾個人道:“時間有點晚了,我出去送她一下?!?/br> 正忙著剝龍蝦的眾人紛紛空出手來,向她擺手:“行,meimei慢走,路上小心啊?!?/br> —— 過道上,紀初謠走了幾步,感覺岑易沒跟上來,回頭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他手上拎著她的書包和她剛剛因為太熱脫下的外套,正不緊不慢地朝她過來。 紀初謠默了默,耳根無聲爬上一梢局促的紅。 要命,她怎么連自己東西都落下了。 岑易原本沒想跟人開玩笑,但看人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赧、又故作鎮(zhèn)定的樣子,反而起了點捉弄的心思,等走近人身邊了,才嘖嘆出聲道:“阿菜,看不出來你面子挺大,還要我?guī)湍懔鄸|西。” 紀初謠輕咳一聲,慶幸所在的過道燈光不是太亮,道了聲“抱歉”,快速從他手上把自己的東西接了過來。 岑易笑笑,沒多為難她。 玻璃門推開,夏末夜晚的風(fēng)迎面撲來,竟比室內(nèi)開了空調(diào)還要涼快一些。 夜色很濃很深,天上難得能看到幾顆星星,昭顯著明日的好天氣。 繞出兩個岔口,前面的主干道近在眼前,不遠處就是諾頓的校門。 紀初謠道:“后面的路我認得,你回去吧?!?/br> 岑易沒應(yīng)聲,自顧走著,單手閑散地插在口袋里,望著遠處的車流。清冽的眼眸在夜晚帶了點濃墨重彩的意味,倒映著各色的光亮。 紀初謠歪頭看了他兩秒,見他沒反應(yīng),也就不再搭話,數(shù)著地上的板磚,一格一格往前走。 到了校門邊的人行道上,圓形大花壇旁停了輛出租車,紀母站在車旁,正向校門的方向張望。 岑易停下腳步,輕點下巴示意:“去吧?!?/br> 紀初謠雙手摳著書包帶,走出兩步,又回頭,認真跟他道了聲“晚安”,這才筆直地朝紀母走去。 岑易拄那兒看了會兒,看著紀母對紀初謠噓寒問暖一陣,雙雙鉆進出租車中。接著車子順著花壇繞了一圈,開進主車道,擠入金色長線似的車流,徹底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岑易收回視線,在清爽的晚風(fēng)中舒展了下肩身,望著天上的星星,突然有種困了想睡的感覺。 他笑著搖頭輕吁一聲,轉(zhuǎn)身原路折回。 ———— 紀初謠回到家洗漱完出來已經(jīng)十一點,沒直接上床睡覺,坐書桌前把包里的《文言寶典》拿了出來,非常鄭重地打開第一篇文言的b版面,在書脊的位置折了折。 白天語文課站起來翻譯,接連被兩個人夸獎,老實說,心里觸動還挺大的,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因為背書背的好被人夸獎了,這讓她莫名覺得學(xué)習(xí)變成一件很有壓力的事情。 看標題,是篇游記。 這種情況,她最怕作者是個天馬行空的詞人,因為完全不知道他們會把這些山山水水的東西,聯(lián)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上去。 深吸一口氣,開始莊重?zé)o比地讀原文。 要知道,像“之”、“于”、“而”之類的介詞,動輒有七八種詞意,紀初謠清楚知道每一種,但疊加上其他更難的動詞、名詞——好好的句意理解,反而變成了數(shù)學(xué)上的排列組合。每種詞意對應(yīng)下去,都能被她翻譯出一種答案,最后就像被扯亂的毛線團,一團糟地糊在腦子里。 紀初謠撓頭半天,還是決定放棄原文,直接從題目下手。 選擇題中詞意那部分對她來說還算簡單,基本上還能排除兩個明顯錯誤的答案,剩下二分之一的正確率聽天由命。 至于涉及正文內(nèi)容分析概括的題,她看下來基本覺得四個選項都挺有道理,所以按以前的習(xí)慣,全選的“c”。 翻譯題稍微費點時間,想了幾個版本,挑了個最靠譜的填下去。 到頭來一篇做完,十分鐘都沒用到。 紀初謠想著這已經(jīng)比她以前做題慢了幾分鐘,算挺認真的了。 于是自我感覺良好地把筆蓋蓋上,關(guān)上燈,心安理得上床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紀初謠和往常一樣,七點到的教室。 岑易過了會兒才姍姍來遲,看上去有些沒睡好的樣子,眼底帶著片淡淡的青灰色。 勾著凳腿將椅子拉開,岑易身子半側(cè)著過道坐下,沒忘他還要幫人檢查文言文練習(xí)的任務(wù),道:“寶典做了么?” 紀初謠點點頭,把桌上的冊子遞了過去。 岑易惺忪著眼翻開。他昨晚本來什么事都沒安排,回俱樂部就能好好睡一覺,誰知道后來被布萊克拉著打了好幾把四排賽,導(dǎo)致早上四個小時都沒睡滿,就來了學(xué)校。 這種宿醉一樣沒睡好的感覺,也是很久沒嘗試過了。 他蜷著拳頭,在太陽xue的位置敲了敲,感覺稍微清醒了些,這才從抽屜里找出只紅筆,照著他前面a頁的答案校對。 改著改著,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于是翻到最后面的標準答案。 這回確認下什么,岑易懟著冊子面面相覷兩秒,有些哭笑不得,連瞌睡都驅(qū)散得差不多了。 他調(diào)整了下坐姿,看向紀初謠,上身的重量倚在右臂的胳膊肘上。 沒什么氣色的臉上扯開抹輕笑,聲音聽著也輕飄飄的,但裹挾著幾分濃厚的揶揄,好整以暇道: “阿菜?!?/br> “你是怎么做到四道選擇題全部都巧妙避開正確答案的?” ※※※※※※※※※※※※※※※※※※※※ 感謝在2020-08-27 23:54:58~2020-08-28 23:56: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止魚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知眠 7瓶;錦瑟、晚安 5瓶;落螢 3瓶;初見與別辭、末末 2瓶;陳墨、深林一樹精、文雅、湮雨荼靡、deneide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