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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宮展眉打斷了他。 “我本以為你是看得清的,卻沒想到,你竟從來都是個糊涂的孩子啊?!?/br> 宮展眉垂下眼睫毛,顰眉看著宮蘭卿,她捂住宮蘭卿胸前的傷口,闔眼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宮垂云之所以把天泉咽給你,而沒有將三千碎魂傳給你,是因為三千碎魂根本無人能用!而天泉咽之琴雖屈居于三千碎魂之下,卻是真正的有攻擊之效的神器!他將天泉咽留給你,為的就是日后無論是宗主之位爭奪,還是長白動蕩之時,你都有一物可以依傍保身,甚至不輸于夜光……” 宮蘭卿如遭雷劈,身形猛地一滯,他顫了顫,眼神落在不遠處掉在巖石上的那把紫檀古琴。 “他日日罵你,說你沒有用,可所有重大機密之事全由你去cao辦,為的是歷練你的性子。他說你不成器,哪里都不如夜光,可卻把最有用的神器給了你,為的是保你一生周全……” 宮蘭卿愣了愣,他呆呆地看向宮展眉,之后在劇痛之中轉過頭看向他師父。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眼角滑下。 “他對這山上所有弟子都是甜言蜜語,笑臉相迎,卻將所有人都當成了可以利用的棋子。他獨獨對你一個人冷言冷面,惡語相加。他惡毒冷血,自私偏激,像是刀刃一般,卻把你護在身后,這個人,獨獨將僅剩的溫軟都給了你?!?/br> “蘭卿啊,這一切就好比你嘴上萬分嫌惡厭煩這把琴,可你對這把天泉咽,從來都是珍重的如同眼珠子一般。平日里為了怕磕碰,甚至連弦都不上的……” 宮展眉說著說著,聲音亦哽咽了起來,他摸著宮蘭卿蒼白的臉上,顫聲道:“這世上,誰都有資格殺宮垂云,可唯獨你,獨你最沒有資格呀……” “你是最不該殺他的人了。” 宮蘭卿閉上了眼睛,那一幕他仿佛看見了當年,他孤身一人跌跌撞撞沖上演武臺被打下來的那一刻,有其他宗派的尊者向宮垂云嘆道:“這個少年雖功法不高,可心性與根骨實在是難得一見,日后若勤加修煉,必成大器?!?/br> 宮垂云聽罷,一向陰冷的眼睛里泛出了驕傲地的笑意。 “臺上那個,是我徒弟?!?/br> 宮垂云輕聲說。 “那孩子,是我徒弟,宮蘭卿?!?/br> 宮蘭卿只覺得渾身愈發(fā)無力,生命似乎正在從他每一個毛孔中流逝,眼前的一切也逐漸渙散。此刻山巔的火硝硫磺味已經(jīng)愈發(fā)濃烈,天池水如同沸騰一般開始冒著氣泡……曲遙能感覺到這里的溫度在劇烈升高…… “走!快……這里有危險!這是山口的巖漿要噴發(fā)了……” 宮展眉試圖將宮蘭卿扶起來,卻不曾想,這渾身是血的男人搖了搖頭。 “展眉,就把我留在這里罷?!?/br> 已經(jīng)重傷救治無望的宮蘭卿翕動嘴唇輕聲說:“師父也在這兒呢……我想在這山上陪著他,就不下去了……” 宮展眉愣了愣,眼圈猛地泛紅,咬住嘴唇。 “曲遙和玉清尊者……已然重傷……你要護著他二人下山……一定要將天泉咽完好無損地帶下去……這是長白宗的寶物,便托付給你了……縱使是殞身于此也不能毀掉……” 宮蘭卿顫抖著支起身子,像是往常盡著他二師兄的職責一般,做著最后的調遣。 “只是還有一樁事,我今后再也辦不成了,還需展眉你幫我來做……”宮蘭卿突然拉住了宮展眉的胳膊。 “蘭卿你說吧?!睂m展眉含著眼淚輕聲應道。 只見宮蘭卿顫顫巍巍摸進胸口里衣中,之后掏出來個小小的,染著血的口袋。 宮展眉只看了那小袋子一眼,眼淚便再控制不住,唰地淌了下來。 “這是花種?!睂m蘭卿小聲說:“有杜鵑、茉莉、蘭花、蟹爪蘭……還有其他的……” “這是我下山偷偷買來的,每次怕師父發(fā)現(xiàn),就買一點……買了好幾次才攢下了這么多?!睂m蘭卿痛苦而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略帶羞赧的笑來。 “原本是準備,親手種在戚曉師弟的門前的……他養(yǎng)的花兒都是我下令毀掉的……我其實一直想對他說一句師兄對不起你……可是已經(jīng)無處可說了……可我還是想做點什么……一直一直……哪怕是做一點……” 宮蘭卿將那染血的花種塞進宮展眉手中,用最后的力氣,笑著對宮展眉輕聲說:“我再不能親手種下這些花兒了……這些種子便交予你了……” 宮展眉顫抖著接過那包種子,珍重地放進懷中,淚流滿面地點點頭。 宮蘭卿看著幾乎被水怪毀于一旦的長白宗和烏煙瘴氣的晦暗天空,輕聲一笑。 “明年此時,等這些花兒開了,我等埋骨之地……便能春雪融盡,花開萬里了罷……曉師弟若是看見了,不知要多開心……” “那時的長白,便不再是冷冰冰的山峰了……” “山河與我們,都是暖的……” 宮蘭卿的臉上,綻出了一個帶著點孩子氣的企盼的笑容。 只是那個笑容,便如同松香一般,慢慢凝固在他的臉上。 宮展眉落著淚水,替他閉上了眼睛。 宮展眉將宮蘭卿抱到宮垂云的身邊,師徒二人就這樣靠在山石上,緊緊挨在一起,似乎從沒分開過。 便是此時,天池的西坡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轟鳴!guntang的巖漿猛地噴發(fā)出來!滾滾濃煙伴隨著遮天蔽日的硝石氣味向天空竄去!長白山的西坡被巖漿溶出一個缺口,巖漿順著缺口噴薄而出,瞬間將整個山體的西坡熔出一道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