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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覺得很有趣,答應了他。 我們用竹枝和我?guī)淼闹袊Y(jié)裝飾酒吧,從臺灣來的女孩會書法,在宣紙上用大字抄寫了幾首唐詩貼在墻上,儼然已有古色;我們點上從中國商店買來的薰香,于是又添古香;西洋酒吧在這一天將供應中國燒酒和各式從中國飯店訂購的小點心;我們也請到了旅居的中國畫家,到時候現(xiàn)場潑墨。 一個星期,好像一切準備得當,老板說:哎好像還差點什么。你們誰會唱歌? 達米安的嘴巴很快:我聽見菲洗衣服的時候唱歌,唱得很好啊。 我倒并不會怯場,只是想做得漂亮。 我在學校的網(wǎng)吧里下載了《茉莉花》和《流年》的伴奏音樂,歌詞翻譯成法文。自己站在鏡子前演練,唱到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就愣在了那里,看看自己的手心,我曾經(jīng)與誰狹路相逢,如今天各一方? 中國日活動的那一天,酒吧里高朋滿座,氣氛熱烈。到最后,人人都會用中文說你好,謝謝,恭喜發(fā)財,甚至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我在這一夜也遇到了老朋友,已經(jīng)回國的歐德 費蘭迪。她從遠處跑過來擁抱我,吻我的臉:喬菲,你還記不記得我? 我也抱著她:我怎么會忘了?是你教會我吸煙。 啊你終于來了蒙彼利埃。過得愉快嗎? 非常好。謝謝,謝謝。 學成中文的歐德回到家鄉(xiāng),現(xiàn)在市政廳國際事務辦公室負責與友好城市成都的聯(lián)絡工作。她把家里的地址和電話留給我,囑咐我說:喬菲,你有空可一定去找我。 這便是有朋友的好處,天涯海角不期然的溫暖。 在這一個月,我的基礎(chǔ)課程結(jié)束,20分滿分的兩門功課,老師都給了我16。打電話到鄰居家,請阿姨轉(zhuǎn)告給我的爸媽,對于分數(shù),他們沒有概念,我于是說的很簡單,我在班里考了第一。這樣好的消息,還要告訴誰?我撥通程家陽的手機,電話被轉(zhuǎn)到了秘書臺。 我于是又打電話給歐德,問能不能在周末拜訪她家。 她說:當然,當然,喬菲,如果你是好人的話,你就一定要來。 歐德的家在蒙彼利埃的老城區(qū)。 青石板路,rǔ白磚墻,棕櫚樹掩映古老樓房。 我一步一步走在狹窄cháo濕的街道里,想像著,有多少木輪的車子曾經(jīng)在這里經(jīng)過,送來陽光口味的葡萄美酒;有多少人在這里經(jīng)過,寂寞的行走自己的歷史。 如此làng漫的qíng懷卻不適合我這樣的糊涂蟲。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不見街牌,不見行人,也不知這是不是我要找的那條街。 差不多是傍晚了,不遠處,有小店亮起招牌,我想去問問路,走近了看,是家批薩店。 柜臺里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正從烤箱里拿出新出爐的批薩。那張餅烤得火候正好,有著厚厚的奶酪,鮮艷的番茄,蘇潤的蘑菇和微微翹起一角的圓蔥。男孩很滿意,動作麻利的將餅切成均勻的幾大塊,轉(zhuǎn)身放在櫥窗里。這時他看見我。 我覺得這個人是見過的,可又想不起來是在哪里。 年輕的臉,黑發(fā)黑眼,向我微微笑:小姐,新出爐的批薩,要不要嘗一嘗? 我想跟您問問路。 我話音未落,有人從柜臺的里面出來,是我的朋友歐德。 菲,我在等你。你自己找到了?真了不起。快進來。 歐德對男孩子說:這是我的中國朋友,喬菲。 她又對我說:菲,這是我的弟弟,祖祖。 世界真小,我于是一下子想起來,這是哪里見過的男孩子。同一時間,聽見他說:對了,我們見過的,在巴黎。 第三十五章 喬菲 祖祖是歐德的弟弟,正是我在巴黎邂逅的年輕憲兵。姐弟倆是一樣的熱心腸。 他是19歲的男孩子,高大英俊,抿著嘴巴微笑,有點害羞的樣子,現(xiàn)在休假,幫助外出的爸爸mama打理家里的餅店。 費蘭迪家是意大利裔,他們的餅店已經(jīng)有幾十年的歷史,是歐德和祖祖的爺爺創(chuàng)建,門面雖然不大,卻深受街坊四鄰的歡迎,在這一街區(qū)也是頗有名氣。 可是,到了我們這一代,遭遇產(chǎn)業(yè)危機。歐德說。 說得這么嚴重,是怎么回事?我問。 歐德指指弟弟:家里的手藝傳男不傳女,我爸爸要把店jiāo給祖祖經(jīng)營,可他根本不想繼承。 那他想做什么? 祖祖正準備打烊,將遮擋櫥窗的木板一塊塊的鑲上。 他想去非洲。頭戴藍盔到那里維和。歐德咯咯的笑起來,逗不逗?你都不知道現(xiàn)在的小孩子是怎么想的。 他不想,你可以學手藝繼承餅店啊。 我?歐德伸出手,自己看一看,搖頭晃腦地說,用我這一雙沾滿焦油和尼古丁的手做餅賣給別人吃?算了,我跟政府沒有仇,也不想添麻煩。 我們坐著聊天。祖祖收完了店,在一旁忙忙活活。沒過多久,招呼我們吃飯。 原來他準備了奶酪火鍋:山羊奶酪放在餐桌中間的小煎鍋里烤化,澆在煮好的土豆上,或者蘸著面包吃。味道醇香濃郁,我胃口大開,吃了很多。 在中國,你們吃不吃奶酪?祖祖問。 不,不吃。我想一想,吃得不多。 我想起來,第一次,程家陽帶我吃西餐,我嘗嘗地道的法國奶酪,當時吃得不習慣,后來,卻愛上這入口回香的味道。 中國最有名的食品是餃子。我說。 我們也有。祖祖說。 那不一樣。歐德對她的弟弟說,中國的餃子餡不是奶酪,是蔬菜和ròu。 好吃嗎?他問,看看我。 過幾天我做餃子,請你們?nèi)ノ夷抢锍?。好不好?/br> 男孩笑起來:別說過幾天,快說什么時候,我休假的時間不多。 那,就兩天以后吧。我再請一些朋友。我們一起做一個小聚會。 姐弟倆都很高興,祖祖說:我把爸的酒偷著帶去。 歐德擠著眼睛說:嘿嘿太好了,祝你成功。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只大白狗從后面溜溜達達的出來,擦過我的小腿,嚇了我一跳,它的前肢攀在祖祖的身上,祖祖捋一捋它額前擋住眼睛的毛發(fā),說:這是歐羅爾,我弟弟。 法國人愛狗就是如此,當作自己家里的人。 他又對大狗說:歐羅爾,這是菲,你看她法語說得這么好,厲不厲害? 大狗汪了一聲,算是跟我打招呼了。 別說,還真挺懂事。 又聊了一會兒,時間晚了,我準備告辭。 歐德說:怎么辦呢?車子被我爸媽開走了。 祖祖說:我送。 歐德說:你算了吧,不要拿你的老爺摩托出來炫了。 我走路送她。 那也好。歐德說,菲,他送你回家,你盡管放心,我弟弟身手了得。 法國南方的夜晚,海有多深,天就有多高,深藍色的穹幕上,星子璀璨,有海鳥唱歌飛過,微帶咸味的海風chuī來,chuī得樹葉沙沙響,這些仿佛是人年少時心里面的聲音。 這樣看,祖祖不像他的jiejie。我們走到環(huán)城電車的車站,他也沒有說一句話。 電車來了,我要走了,對他說晚安,再見。 他卻跟我一起上了車:我送你到大學城吧。 好像又是我剛到巴黎的那一天,他送我去青年旅館的一幕。這可是個盡職盡責的憲兵。 直到走到我宿舍的樓下,我指著那扇窗子對他說:你看,這是我的房間,兩天以后,你不會找錯吧。 不會,他笑一笑,不過你可要多做一些餃子。 沒問題。 我蹦蹦跳跳的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換衣服,洗漱,看看表,都這么晚了,我剛才一定是做最后一班車回來的,可是,祖祖他怎么回去呢? 程家陽 明芳的孩子生下來,是個小姑娘,圓臉龐,頭發(fā)長了一小層。我的手指頭被她抓住,手都攥滿了。 我?guī)е夷赣H準備的禮品去看明芳,在醫(yī)院的病房里,還遇到了文小華。 孩子被她抱在懷里,攥著我的手。 之后,我送文小華回家,路上,我們談起這個孩子,名字還沒有起好,明芳號召我們?nèi)翰呷毫Α?/br> 我說要回家翻翻字典,小華說:普通的漢字最好,名字越普通,人就越出色。 有這個理論? 對啊。你看,家陽,小華,多普通的名字,多出色的人物。 我笑起來。 你等會兒有事嗎? 沒有。我說,看看她,她也看著我。 不如去喝茶吧。我說。 好啊,我認識一家臺灣茶店,有各種各樣的刨冰。 兩個大人,像少男少女一樣在裝修成卡通屋的臺灣茶店里吃五顏六色的刨冰,好像返老還童。 文小華吃了一份芒果的,又吃一份山竹的,專心的品味,享受至極。我的一份,化成冰水了,才吃了一半。待到她吃的心滿意足了,抬頭沖我笑一笑:謝謝你哦。 謝什么?我說。 這么耐心。等我到吃完。 我這人倒是沒有別的,耐心很多。我很老實的說。 我有時覺得,你是禮貌的有些驕傲的人,太不說話,拒人千里。其實 不說話,是因為不太會說話;禮貌,就可以不用給出別的表qíng。原則上說,我是個懶人。 她看看我,又看看窗外。 我從小,很是爭qiáng好勝,念最好的大學,去最遠的國家;工作了,秉xing也是如此,做別人不做的艱難的課題,去最危險,棘手的地方采訪。 做人很努力,因為心眼里相信,只要努力去做,就會爭取到目標。 她喝了一口水,臉上仍是淡淡的笑容:直到我遇到你。 程家陽,你知不知道,你就是老外說的那種,困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