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訪德
隆重壯觀的海上校閱式進行了一小時二十分鐘。回港途中,喬治五世國王及王后接見了率艦赴英參加艦隊校閱的中國海軍統領程璧光,并向其頒贈“加冕銀牌”。 為增進英國皇家海軍與各國海軍的交流,英方為所有參閱外艦指定了對應的陪訪艦。擔任海圻艦陪訪艦的是英國皇家海軍大西洋艦隊旗艦威爾士親王號大型戰(zhàn)列艦。 艦隊司令官杰利科中將駐艦指揮,數年后一戰(zhàn)爆發(fā),杰利科升任艦隊總司令,大敗德國艦隊,成為英國功勛卓著的海軍名將。威爾士親王號旗艦與海圻艦相鄰而泊。當日晚,杰利科中將便在威爾士親王號旗艦上,設宴招待程璧光艦長、湯廷光管帶及官生以上人員。二十五日,程璧光也在海圻艦設宴答謝杰利科中將及威爾士親王號旗艦艦長等。 六月二十二日,即英王加冕典禮之日,英國皇家海軍為慶祝這一重要歷史時刻,也為了加深各國海軍的友誼與交流,在樸次茅斯港舉辦了一次多國海軍田徑運動會。 中國水兵在國內哪里組織過什么田徑運動會,但事關中國人的面子問題,只好挑選數十名體格健壯者組織參賽隊伍,由督導隨艦出訪海校見習生的編外大副任領隊,走進了賽場。雖為即興娛樂之舉,但也堪稱一項“國際賽事”,因此引得樸次茅斯市數萬民眾前來觀戰(zhàn)。 在二百米跨欄比賽中,海圻艦信號兵孟廣吉在連跨兩欄后,被木欄絆倒,“仆地裂膚,流血滿脛,仍奮勇到達終點,獲得在場觀者掌聲如潮”。為此,在頒獎儀式上,中國隊獲得了大會主席的表揚。自此之后,中國海軍便開始十分注重開展體育活動以提高學員的身體素質。 1911年6月26日,完成赴英慶賀英王加冕大典外交使命的海圻艦,自樸次茅斯港外錨地啟航,回到普利茅斯港補充煤水食物。兩周后,再次沿英吉利海峽東行,穿過多佛爾海峽進入北海,駛抵紐卡斯爾港。 紐卡斯爾市為英格蘭東北部沿海工業(yè)重鎮(zhèn),著名的阿姆斯特朗船廠就坐落在該港。至此,海圻艦這艘遠“嫁”中國的巡洋艦算是真正回到了娘家。在此,海圻艦停泊將近一個月,進塢更換艦內全部電線。 而陳文強一行則換乘海容艦,沿海岸航行,于七月二日抵達德國威廉港,開始了對德國的正式友好訪問。 德國外長賈高爾帶著一部分高官在港口迎接,并專門開來了一輛特制的花車,以示隆重。對于中美德三角聯盟,德皇威廉二世似乎并未放棄希望,起碼新中國最近的表現,讓他感到扶持這位亞洲兄弟對德國很有利,不僅能牽制俄國,日后興許還能抵制英日兩國同盟。 德國,歐洲中部最大的國家,這片土地飽受古典音樂的浸潤滋養(yǎng),散發(fā)著古典哲學的理性光芒。這里曾經是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的發(fā)祥地,以現代大學和科技發(fā)明聞名于世,也曾經是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策源地,以驚人的破壞力,傷害了世界,也傷害了自己。 而這一切,都源于這個民族對長期分裂和戰(zhàn)亂的集體記憶。統一和強大,成為德意志發(fā)展的最大動力。在近兩百年來追求國家統一的曲折歷程中,在這片一再讓世人驚嘆的土地上,曾經上演了怎樣的悲喜???又給人怎樣的啟示和教訓? 對于德國在近代的崛起過程,陳文強認為對于現在的中國有特別的借鑒意義,更何況,現在的中國所能借助的力量少而又少,想獨力抵抗日俄這兩個強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德國在1871年的統一本身就是一個外交和國家戰(zhàn)略的雙重奇跡,值得人們,特別是中國人認認真真去研究和探討。當時德國領土上雖然生活著古老的日爾曼民族,但卻遠遠不是一個現代意義上的國家,因為大大小小的城邦國家散布在德意志的疆界內,沒有一個統一國家的概念,德國人的船只航行在公海上沒有自己的國旗,也沒有一個政府可以有效地保護他們。德意志領土也常常是歐洲列強的游戲場,法國、丹麥和西班牙可以隨意地在德國領土上發(fā)動戰(zhàn)爭,四分五裂的德國成為歐洲主要大國角逐的棋盤。 看看,這與革命前的中國有多么相似,同樣是列強環(huán)伺,危機四起。然而,德國得益于鐵血宰相俾斯麥這位杰出的外交家和謀略家,其手段之高明、眼界之開闊和思想之深遠,可以說是德國歷史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 普魯士統一德國是通過三場戰(zhàn)爭來完成的,剝離掉戰(zhàn)爭及其瑣碎復雜的細節(jié)后,人們可以立即發(fā)現這三場戰(zhàn)爭有一些不同尋常的特點,特別值得今天的中國政府去解讀。 這三場戰(zhàn)爭中普魯士的對手分別是丹麥、奧匈帝國和法國,這三個國家是當時歐洲大陸上的強國,也是德國邁向統一路上的三頭攔路虎。在每一場戰(zhàn)爭中,普魯士的對手或潛在的敵人都分別為中立國甚至是普魯士的同盟國。在一場戰(zhàn)爭結束后的下場戰(zhàn)爭中與普魯士曾經交戰(zhàn)的敵國卻可以搖身一變成為普魯士的鐵桿同盟國。 正是俾斯麥,表現出的百折不撓的精神令陳文強欽佩萬分。他善用謀略,有狐貍一般的狡猾;他機敏巧妙運用一切外交手段,體現出高超的外交智慧;他善于審時度勢,能準確把握稍縱即逝的戰(zhàn)略機會,卻從來不貪功冒進,深刻參透了過猶不及的道理。 俾斯麥在每場戰(zhàn)爭前都作了扎實細致的外交工作,甚至不惜犧牲部分利益來穩(wěn)住有可能讓德國統一進程逆轉的歐洲主要大國英國、俄國和法國,甚至不惜放下身段表現出媚英和媚俄的舉動,對英國降低了關稅,對俄國鎮(zhèn)壓波蘭革命沒有加以干涉,同俄國簽訂了友好條約。 對于法國昏聵的拿破侖三世,俾斯麥則看透了他好大喜功、優(yōu)柔寡斷和鼠目寸光的特點,向他承諾普魯士不干涉法國兼并比利時、盧森堡和德國西部的魯爾區(qū)等。俾斯麥所作的一切都是要在每場戰(zhàn)爭中最大限度地爭取其他大國的中立立場和不干涉,最大限度的孤立敵國,讓敵國在歐洲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 最令陳文強感到震驚的是他看到的第一幅德國地圖是1871年時的,那是俾斯麥才統一德國時候的地圖,那時候德國的疆界跟今天略有出入,但大體上是一致的。這說明什么?從一戰(zhàn)落敗,再到二戰(zhàn)崛起,又是慘敗,經過一個多世紀的輪回,德國的疆界又幾乎恢復如初。 換句話說,鐵血宰相俾斯麥執(zhí)政期間完成了德國的統一,之后經歷了幾起幾落,也經歷了國家崛起、被瓜分、再崛起、再沉淪和三度崛起的大喜大悲,德意志民族在經歷了百年的崛起和毀滅的大循環(huán)后,依然是原來的模樣。 陳文強對此陷入了長久的思考之中,之后,他從普魯士以來的德國歷史學到了很多的東西,對國家民族在理性道路上謀求國家最大利益的哲學有了更深的了解。 “貴國的統一是個奇跡,貴國的崛起和強盛更是奇跡,縱觀中德兩國的歷史,有很多相近和相似的地方,我們是來虛心學習并請求幫助的……”在抵達德國的首個歡迎宴會上,陳文強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盛贊了德國對中國的支持和幫助,并高度評價了中德業(yè)已建立起來的深厚友誼,并向德國工商業(yè)人士發(fā)出了誠摯的邀請。 投桃報李,以夷制夷,不管是出于何種考慮,陳文強的講話給了此次訪德定下了一個非常良好的基調,謙遜而樸實的作風也給德國人以非常好的印象。 從建國之初,中國政府就表示出了對德國的親近和依靠,重新延續(xù)了中美德三角聯盟的設想。而就在不久之前發(fā)生的外蒙問題上,中國政府也表現出了一顆棋子的作用和覺悟。 國與國之間便是如此,有利即是需要,歷史從來沒有什么不變的原則,沒有任何國家不可以結盟,也沒有任何國家不會成為本國的敵人。 杯光酒影,賓主盡歡,中國代表團帶來了很多精美的傳統手工藝品作為禮物,這些小東西或許不值幾個錢,但的確使雙方的關系顯得更加融洽。 夜深了,宴席結束了,陳文強沒有馬上去休息,而是與新任德國公使蔣作賓進行了商談。 “維也納是一個貴族滿街走的地方,任何較高級的文武官員在退休時都會被冊封為貴族。奧地利貴族最會享受,所津津樂道的是宴會、狩獵和戀愛。他們無意功名、漠視國事,請他們當部長被認為是一種莫大的個人犧牲。所以帝國政權也就cao持在匈牙利貴族的手中?!笔Y作賓略帶輕篾地介紹著奧國的情況。 作為共和國政府的第一任公使,德國政府對蔣作賓的到來表示了足夠的禮遇,專門開了一輛車到德國瑞士邊境迎接。在柏林站,一些高級官員都出來迎候(后任大使再無此熱烈場面)。 在蔣作賓到柏林前,中國駐德使館,竟連一輛汽車也沒有,遇到外事活動,臨時借車,手忙腳亂,不僅誤事,也常為人笑話。不僅如此,其館內外破舊之狀也實在令人驚訝。檐壁斑剝,窗簾破舊,椅面碎洞相連,暖氣常無,被外人譏笑為“冷宮”。 他到任之后,立即著手設計修繕房屋,更換室內陳設,安裝對講機、暖氣等設備,使公使館面貌煥然一新。深秋,在館內開宴會時,即使袒胸露背的女賓,也都不覺一點涼意。從此,“冷宮”這一綽號再無人提起。蔣作賓又定做了一輛汽車,駐外使(公)館,是外國人了解中國的一個窗口,他很注意在這個窗口樹立中國的威望。 對于如此年輕的駐外公使,陳文強是很看重蔣作賓的能力的,希望他在歐洲這個多事的外交大舞臺上多加鍛煉,對他的一些要求也很支持。 “奧國確實是列強中比較弱的一個。”陳文強點頭贊同道:“德國拉上這樣一個拖累的盟友,確實很不利?!?/br> “北方日爾曼人,尤其是普魯士人,很看不起奧地利人。雖然奧地利曾經是日爾曼神圣羅馬帝國的中心,曾經發(fā)揚過帝國的光輝,并且也曾經屢次抵擋住土耳其的征服狂潮。”蔣作賓接著說道:“德意志帝國在國際事務中越來越表現得強硬,這與帝國在經濟、工業(yè)等實力因素有關。” “是的,德國崛起了,也開始要求在全世界有陽光的土地下爭取屬于自己的地盤了,德意志變得越來越有擴張性了,開始覺得上天不公、給德意志的生存空間太小了。”陳文強別有深意地笑著說道:“俾斯麥的戰(zhàn)略節(jié)制與和平發(fā)展的國策被野心勃勃的軍事擴張政策所取代,這是很危險的?!?/br> 有人說俾斯麥不被罷免,一戰(zhàn)就不會發(fā)生。這種觀點是很荒謬的。眾所周知,一戰(zhàn)是徹底的帝國列強戰(zhàn)爭,是沒有正邪之分的。資本主義內部發(fā)展過程中的種種矛盾激烈到了一定程度,必然引起爭奪。在當時的表現形式就是帝國主義戰(zhàn)爭。即便俾斯麥活到1920年,他發(fā)揮自己的外交才能,也只能對戰(zhàn)前局勢產生局部影響,不可能改變戰(zhàn)爭性質,更不可能決定戰(zhàn)爭的發(fā)生與否。 “如果德國與它國爆發(fā)戰(zhàn)爭,對我國會有怎樣的影響?威廉二世對中美德三角聯盟可是期盼甚大啊!”蔣作賓不無擔心地說道:“可是我國地處亞洲,處在日俄的直接威脅之下,還有英國和法國,一舉一動不得不小心?!?/br> 陳文強點了點頭,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說道:“美國對此不熱心,我們的困難也可以向德國說明,這樣倒顯得坦蕩。當然,如果美國同意,有美德支持,我國倒是非常愿意加入這個三角聯盟?!?/br> “國務卿先生,如果德國與英法開戰(zhàn),雖然其自身經濟和工業(yè)很強大,且其陸軍素質很高,但卻沒考慮到人口和糧食的問題?!笔Y作賓冷靜的分析道:“在英國的戰(zhàn)爭機器完全開動之后,以不弱于德國的工業(yè)水平和占壓倒性優(yōu)勢的兵員數量,在持久戰(zhàn)中必將拖垮德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