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我看到你和一個洋女人走了進去，沒想到這么快便出來了?！币Ψ紝毸菩Ψ切Φ卣f道。

    “那是我一個客戶的女兒，他們剛剛來到上海?！卑l(fā)解釋道。

    姚芳寶點了點頭，眼神里閃過不明意味的東西，笑著邀請道：“要去夜市嗎？我想去那里算個命?！?/br>
    夜市，算命，怎么和彩鳳一樣，相信那虛無飄緲的對未來的預言？阿發(fā)猶豫了一下，想到那個琳娜說喜歡中國古董，不如淘弄兩樣兒哄哄她。他點了點頭，猶豫地指著轎子說道：“坐這個，我不太習慣?！?/br>
    “那就坐黃包車?！币Ψ紝毢芡纯斓刈叱隽宿I子。

    坐在黃包車上，兩個人的身體挨得很近，阿發(fā)輕摟著姚芳寶的腰肢。

    姚芳寶抬起大腿，轉(zhuǎn)動腳踝，輕聲說道：“我生來不是做太太的料，在我的姊妹中也沒有裹腳的，你是不是更喜歡三寸金蓮的小腳姑娘？”

    “不是?！卑l(fā)很干脆的答道，開玩笑，將好好的腳弄成畸形，走路都費勁。

    “我象外國女人嗎？”姚芳寶含笑望著他。

    “不象。”阿發(fā)仔細打量著姚芳寶，笑道：“干嘛問這個？”

    “沒什么?！币Ψ紝毜拖铝祟^，似乎象在沉思著什么。

    阿發(fā)側(cè)過臉，輕輕吻她的脖子，含她的耳垂，嗅著她身上發(fā)出的淡淡香味。姚芳寶的嘴角上掛著微笑，非常順從。

    “洋鬼子和洋鬼子結(jié)婚，中國人和中國人結(jié)婚，這萬萬不能搞錯。你不知道洋鬼子同中國女人生了孩子，那孩子會有尾巴，全身還會長毛的？”好半晌，姚芳寶才象敘說又象警示地淡淡說道。

    “胡說八道?！卑l(fā)不屑地撇了撇嘴。

    “報紙上有的，那怎么會錯?！币Ψ紝氁槐菊?jīng)地說道。

    阿發(fā)也看到過類似的印刷粗糙、煽動反洋人情緒的報紙，上面還有些漫畫，畫著恐怖至極的母親們看著自己魔鬼般的嬰兒抱在接生婆手中，而長著大鼻子、留著大胡子的洋爸爸則呆在角落里，搓著雙手，發(fā)出獰笑。

    “你沒看見過歐亞混血的兒童？就在上海嘛！”阿發(fā)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解釋道。

    姚芳寶哼了一聲，“那些雜種！你看看他們，有多可憐。那些長尾巴、長毛的怪胎大概都被鎖在屋子里，或者被扔了。”

    阿發(fā)有些瞠目結(jié)舌，對姚芳寶的執(zhí)拗觀念無可奈何。這就是那個年代的觀念，洋鬼子和中國人結(jié)婚，不光中國人將受到指責和歧視，連洋鬼子都基本上會被踢出自己本種族的社交圈子，更不會被上流社會所接受。

    但姚芳寶為什么要跟自己說這些呢？阿發(fā)有些揣摸地看著姚芳寶，姚芳寶則象沒看見似的神情自若。

    到了夜市，仿佛是場景的重放，昏黑的油燈，干癟老頭兒的胡說八道，姚芳寶的滿足。唯一不同的是阿發(fā)沒有再上當，而是隨意閑逛著，胡亂買了些小玩藝。令他感到有些驚訝的是，那個賣寶劍的大漢還在，可精神顯得萎靡了不少，坐在地上，垂著頭，抱著那個患病的小女孩。

    逛得差不多，阿發(fā)和姚芳寶便往回走，快要出夜市的時候，阿發(fā)停下了腳步，對姚芳寶說道：“嗯，你能幫我去一個攤子看看嗎？”他伸手指了指，“賣寶劍的，上次他不賣給我，現(xiàn)在境況看起來更差了，說不定他改了主意?！?/br>
    姚芳寶疑惑地問道：“那個寶劍，你很喜歡嗎？”

    阿發(fā)輕輕搖了搖頭，淡淡地笑道：“也談不上特別喜歡，只是覺得象個好東西?！?/br>
    姚芳寶淡淡一笑，說道：“我去試試，你準備花多少錢買？”

    阿發(fā)掏出錢夾，里面有五百多塊錢，那是招待唐納德的款項。留下些零錢，他把剩下的都給了姚芳寶。

    姚芳寶接過來，笑著眨了下眼睛，轉(zhuǎn)身走了回去。

    ………………

    嗆啷一聲，阿發(fā)抽出了寶劍，青光閃閃，寒氣逼人，他有些笨拙地舞動著，映著油燈的光芒，一道道光影在墻壁、家俱、床上——以及躲在角落有些驚詫的姚芳寶的臉上劃過。

    真是一把好劍，阿發(fā)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意外收獲，兩百塊錢，太值了。不過，那個大漢似乎是有極困難的事情，才忍痛出售，阿發(fā)感覺有趁人之危的嫌疑。算了，落在自己手里，總比落在別有用心人手上強。自我安慰著，阿發(fā)將劍入鞘，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劍鞘上古樸的花紋，嘴里嘖嘖有聲。

    “兩百塊錢哪，這東西就有那么好？”姚芳寶坐了過來，用大腿輕輕碰了碰阿發(fā)。

    “呵呵，酸溜溜的，你吃醋了？”阿發(fā)揶揄地笑道。

    “不是的?！币Ψ紝毜拖骂^，輕聲說道：“自那天以后，我就不再和主顧那個了，只是唱歌。我雖然，雖然不干凈，但并沒有染那種病?！?/br>
    阿發(fā)愣了一下，他知道姚芳寶話里的意思，而且他自認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心里的芥蒂還是有的，對于這種錢和rou體的交易，他還不十分習慣。

    姚芳寶低著頭，繼續(xù)有些幽怨地說道：“你很在意我以前的那些事，是嗎？連你的女傭都看不起我，可，可我也沒辦法，真的，真的沒辦法?！?/br>
    是啊，沒辦法，簡單卻苦澀無奈，卻解釋了一切。阿發(fā)輕輕握住姚芳寶的手，安慰性地捏了捏。

    姚芳寶抬起頭，眼角里含了兩顆大的淚珠。阿發(fā)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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