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怎會遇害！？”陳默聞言，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楊茂。

    “昨日抓到的賊人……跑了，臨走時害了里正性命！”楊茂嘆了口氣道。

    若是里正還在，還能穩(wěn)住人心，現(xiàn)在人死了，莊里的人反倒都跑去奪人家業(yè)，真是瘋了。

    陳默大腦有些空，早上他便看到阿翁的命數(shù)出了問題，本該比常人更旺，誰知反倒不如常人，沒想到還沒一天，人就沒了。

    想到這里，陳默連忙向母親看去，卻見母親的命數(shù)依舊是11，只是氣運成了7。

    陳默對這兩樣?xùn)|西漸漸有了些了解，氣運變少，代表著要倒霉了，但命數(shù)若是減少，那可是有性命之威。

    再看楊叔，命數(shù)16，是陳默今日所見人中最高的一個，氣運也跌到了6。

    莊子要毀了，家也沒了，所有人都要倒霉的。

    “娘，我們快些走吧。”陳默連忙催促母親，現(xiàn)在顧不上那許多了。

    “你們先準(zhǔn)備，我去喊其他人?！睏钍鍖χ惸更c了點頭，交代一聲轉(zhuǎn)身便走。

    陳默將家里剩下的錢盤好，用個包裹包住背在背上，挺沉，但這東西關(guān)乎以后能不能重新職置業(yè)，可扔不得。

    母親將rou食包好，又做拎了一袋子糧食，衣物背在背上，出門又拎了兩只雞，陳默則把自己的短弓木箭帶上，又叫上了黑子，這個時候也沒法抱它，只能讓它自己跟著。

    “黑子，走！”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陳默拉著母親推開了院門，卻看到阿呆拖著母親在門外等著，大郎也拎了根棍子大包小包的背著跟著父母。

    “我等一起走，楊叔還有李叔他們在前面?！贝罄梢姷疥惸鰜?，想笑，卻笑不出來。

    陳默看了看所有人的命運，命數(shù)并未變少，只是氣運都少了很多，跟自家情況差不多，當(dāng)下點點頭，三家人結(jié)伴而行，很快便到了里正家外面，楊叔和李叔他們已經(jīng)等著了。

    李叔家里很熱鬧，到處都是瘋搶的人，陳默看了幾個，發(fā)現(xiàn)這些人的命數(shù)都在不斷下降，面色一變，拉著娘親繼續(xù)往前走。

    “我們要不要也去拿些？”大郎的母親有些猶豫。

    “命都沒了，拿了又有何用？”武叔罵了一句，拉著人就往前走。

    “就我們這些？”陳默看到了狗剩和狗娃兄弟還有他們爹娘，還有另外幾家，一群人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多人，疑惑道。

    “嗯，其他人有的已經(jīng)先跑了，剩下的，都在這兒了。”楊叔看了一眼里正家里，嘆了口氣：“走吧，那幫賊人快到了?！?/br>
    “那他們……”陳默有些不忍的看著那些鄉(xiāng)親。

    “你叫不醒他們的?！崩罹艊@了口氣，低頭看著陳默，摸著他的頭咧嘴笑道：“會好的。”

    陳默也不知道這句話有何意義，懵懂的點了點頭，背著行囊跟眾人一道往前走，離開了這個自己居住了近十年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 背井離鄉(xiāng)

    “著火了！”莊子遠處，看著原本不算美麗卻安詳寧靜的莊子漸漸化作了一片火海，在逐漸黯淡下來的天色下，那般醒目，大郎有些失神的站在土坡上。

    “二狗哥……”阿呆茫然的靠在陳默身邊，他們此刻在休息，但看著這一幕，仍舊讓人難受：“嬸嬸還有叔伯們會如何？”

    “他們……應(yīng)該不會濫殺吧？”陳默猶豫著說道，只是這話說出口，不知怎的，他自己都不相信，風(fēng)中依稀能夠聽到傳來的哀嚎聲，張叔和張嬸也沒出來，他們會如何？年幼的陳默無法想象，但最重要的是……家沒了。

    “那我們?yōu)楹我樱克麄優(yōu)楹我獰覀兊那f子？”阿呆問道，說到最后，眼中的淚水已經(jīng)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陳默不知道該如何接，一天的時間里，他殺了人，看著一起長大的朋友死在自己眼前，到最后連家都沒了，這不該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應(yīng)該經(jīng)歷的事情，但世上的事，本就沒有什么應(yīng)不應(yīng)該。

    人群中，傳來了低低地哭泣聲，陳默本能的看向自己的母親，這是他在世間唯一的依靠：“娘，我們接下來要去何處？”

    陳母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陳默的問題，她一個婦道人家，這種時候能有什么主意？或許有，但那個地方，她不想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面對兒子的詢問，她只能默默地搖了搖頭，夜風(fēng)中，瘦弱的身子有些單薄，也有些無助。

    要去哪？該如何生計？

    原本陳默已經(jīng)覺得自己足夠成熟，已經(jīng)可以如同那些長輩們一般擔(dān)起一個家的重擔(dān)，但當(dāng)這一刻來臨，家突然沒了的時候，陳默突然有些茫然了，未來該怎么生活？現(xiàn)在的他們，也算是流民吧？

    流民是如何生活的，他以往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但現(xiàn)在，看著在寒風(fēng)中面色發(fā)白的母親，陳默突然覺得，自己該認真想想這個問題了。

    “走吧，這里不太安全?！逼痰男菹⒅螅瑮钍逭酒饋?，看著眾人，動了動嘴，想要安慰或是鼓勵一下，只是話到嘴邊，變成了有些刻板的話語，他想不出什么鼓勵的語言，對于他們這樣的升斗小民來說，家沒了，天也就塌了，再多的鼓勵都是廢話，路還要繼續(xù)走，走到安全的地方。

    陳默背起了行囊，又抱起了黑子，弓箭背在背上，木棍被他扔了，他發(fā)現(xiàn)這東西似乎沒什么用。

    今夜要住哪里？這是個問題，他們似乎沒有地方去住，最好能趕到周圍的鄉(xiāng)里借宿一宿，不過附近的鄉(xiāng)莊不能去，太危險，更遠些的，并不比去夏丘縣遠，黑夜徹底降臨之后，便看不到東西了，陳母緊緊地拽著陳默的手，生怕他走丟，其他人也是一樣。

    這一夜雖然在趕路，但走的很慢，一夜也只是走出十多里路，等到清晨天亮的時候，一夜挨凍受餓的人群這才停下來歇腳。

    “楊叔，為何要夜里趕路白天休息？”陳默趁著眾人燒水的空檔，湊到在警戒的楊茂身邊詢問道。

    “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我等也不知道?！睏蠲ゎ^看了陳默一眼，其他孩子已經(jīng)呼呼大睡，陳默卻是跟眾人一起找尋柴火，有些寵溺的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道：“畢竟我等知道了太平教造反的事情，那些人恐怕不會放過我等，若是白天趕路，很容易被他們察覺，但夜間趕路的話，雖然慢，但他們也不可能晚上出來找人?！?/br>
    陳默恍然：“楊叔真厲害?！?/br>
    “這算不得本事?！睏蠲惸念^嘆道：“還有啊，這天氣夜間寒冷，我等又尋不到遮蔽之物，若是在荒野睡著，這一夜不知會凍死幾個？白天會暖和一些，就算沒有住宿之處，也能熬過去。”

    “那我們現(xiàn)在是去何處？”陳默點點頭，覺得在理，隨即問道。

    “去蕭縣，里正之子便在蕭縣擔(dān)任縣令，去了那邊，將事情說明，相信他一定會收留我等?！睏钍蹇粗h處出神道。

    “蕭縣遠么？”陳默小聲道。

    “現(xiàn)在往東走上一段再往北走，到了下相再往西走，若走對的話，大概四百吧，至少也得走一個月?！睏蠲Φ?。

    四百里？

    陳默咋舌，那是多遠他根本想象不到，這輩子走的最遠的距離也不過是從莊子走到夏丘，那就已經(jīng)很了不得了。

    “我們要一直這搬走么？”陳默不解道。

    “去下相之前是這般，到了下相我去打聽打聽，若是無太平教眾的話，我們便可在下相報官，若下相愿意收留我等，自是最好，若不愿，也只能去蕭縣投奔了。”楊茂搖了搖頭道。

    “下相距此又有多遠？”陳默舔了舔有些干燥的舌頭。

    “百里吧?！睏蠲肓讼氲?。

    “哦～”陳默有些希望到了下相能夠停下來，蕭縣對于他來說，太遠了些。

    “你身上的傷如何了？”楊茂摸著陳默的頭笑問道。

    “不礙事，傷的不深，昨日娘親已經(jīng)幫我上了藥，很快便能好。”陳默咧嘴一笑，那一刀砍的不深，沒有傷到骨頭更別說內(nèi)臟了，不過這樣的傷勢應(yīng)該很快便能好。

    “多吃些東西，先去好好睡一覺，接下來這般日子還得熬好久，你年幼，怕吃不消?！睏蠲Φ馈?/br>
    “我不怕吃苦的?！标惸瑩u了搖頭道。

    “我知道，但你的身子怕是吃不住，快去睡吧。”楊茂笑道。

    “嗯?！标惸c頭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去找母親。

    陳母那邊已經(jīng)熬好了熱水準(zhǔn)備給陳默擦拭傷口，很疼，但陳默一直忍著。

    “默兒快些睡吧，今夜還要趕路?！睅完惸潦猛陚冢惸笍陌心贸鲆患挛飦砉陉惸砩?，有些心疼的看著兒子道。

    “嗯，娘親也睡，有黑子在，若有人來會發(fā)現(xiàn)的。”陳默點點頭，找了處背風(fēng)治所躺下，抱著黑子對母親道。

    “嗯。”陳母點點頭，靠著樹干為兒子擋住風(fēng)，見陳默睡去，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這一夜他們太累，的確需要好好休息。

    第四十四章 狠厲

    朝陽驅(qū)散了寒夜，為這荒蕪的大地帶來了光明以及一點點的溫?zé)帷?/br>
    陳默抱著黑子疲憊的扶著母親在一處土坡下坐下，遠處有樹蔭，但在這大冬天，一夜奔波，受了寒氣侵蝕，他們更愿意沐浴陽光，雖然依舊很冷，但至少陽光會有一絲暖意。

    昨天是年關(guān)，不過這個年關(guān)，過得并不愜意，從莊子里逃出來已是第十日，依舊是晝伏夜行，不過逃難的隊伍又大了一些。

    陳默抱著黑子坐在山坡上，享受著陽光的照射，四周傳來的喧囂聲讓他一時間難以入眠，而且這種時候也不太敢睡。

    一開始只是自家鄉(xiāng)民，大家都認識，倒也能放心，但不知道為何，從第三天開始便陸續(xù)有流民出現(xiàn)，聽口音，都是這一帶的，所不同的是，他們被山賊毀了家園，那些山賊并不殺人，只是少了他們的莊子，搶了他們的糧食，但殺人卻很少。

    這些流民有僮縣的，睢水的，下相的，好像一下子，這徐州境內(nèi)到處都遍布山賊一般，下相自然是不能去了，沒人知道他們要去哪里，甚至連陳默他們這一行也有些茫然了……就算去了蕭縣，真的就能安定下來么？

    遠處有人在打架，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fā)生，陳默也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開始變得沉默，鷹隼般的眸子中，給人一種冷厲感，也只有面對親人的時候，這份冷厲會消融。

    坐在土坡之上，沐浴著陽光，觸目所及，四周都是逃難的人群，開始他們擔(dān)心的是被追殺，但現(xiàn)在，他們更擔(dān)心生存的問題。

    “默兒，吃些東西吧?！标惸笇⒚骘炾?，遞到陳默手中，如今的條件，也沒辦法生火煮水了，只能將就著敢吃。

    “娘，糧食不多了，你先吃吧?！标惸戳艘谎鄹砂T下去的糧袋，哪怕這些時日一直都是省著吃，但帶出來的糧食也吃的差不多了。

    “娘不餓。”陳母搖了搖頭。

    “要吃的?！标惸瑢⒚骘灧至艘话氤鰜磉f給母親，又掰了一小塊給黑子。

    “小兄弟，給些吃的吧。”一名漢子走到近前，看著兩人手中的食物，目光中有著野獸般的貪婪。

    陳默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一開始他會心軟，但如今他們母子手中的食物也已經(jīng)不多，錢在這種時候基本沒了用處，陳默現(xiàn)在有些后悔帶著錢而沒有多帶些食物。

    而且這些天的生存經(jīng)驗告訴他，如果自己給了對方，那接下來會有更多人來要，他不能給，也給不起。

    “嘿，狗都有吃的，卻眼睜睜看著人餓死！”那漢子沒有走，眼中兇光更甚。

    “你想做什么?。俊标惸酒饋?，攔在母親身前，同樣兇狠的盯著對方。

    “老子想活！”漢子目光瘋狂而兇惡，陳默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但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fā)生。

    目光落在對方身上，氣運已經(jīng)歸零，命數(shù)也開始不斷削弱，這幾天的觀察陳默發(fā)現(xiàn)，人的氣運一旦到了零之后，接下來命數(shù)就會被不斷削減。

    面對兇惡的大漢，陳默并沒有畏懼，他傷過人，更殺過人，這一路上，為了保護母親不被這些惡瘋的人欺辱，他學(xué)會收起自己的善良，一雙眼眸在這一刻變得凌厲：“你命數(shù)已盡！”

    壯漢不太明白，也不想去明白，他只想要食物，虎吼一聲，撲向陳默。

    陳默沒有畏懼，在母親的驚呼聲中，同樣兇狠的撲上去，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枚木箭，在避開漢子抱抓的瞬間，木箭狠狠地刺進漢子的脖子里，借著對方前沖的力量，木箭刺穿了對方的咽喉。

    “嗬～”漢子眼中閃爍著恐懼和無助，抱著脖子，顫抖的跪倒在陳默眼前，被沉默一腳踹的從土坡上滾下去。

    “別惹我……”陳默看了看四周的目光，咬了咬牙：“我會殺人！”

    漢子沒有錯，他只是想活，陳默也沒有錯，他也只是為了活，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律法早已失去了作用，人的道德底線在不斷被突破，人開始變得不像人。

    “二狗！”楊叔帶著李九過來，看著這一幕嘆了口氣，這已經(jīng)是這些天來第三個，看孤兒寡母好欺負，跑來搶糧結(jié)果被陳默反殺的人。

    “楊叔?！标惸ゎ^，看向楊叔道：“還要走多久？”

    “不知道，我們剛才在四周看了看，到處都是被毀了家園之人，人越來越多，我們先離開這里吧?！睏钍鍑@了口氣道：“下午再歇息。”

    “聽楊叔的?！标惸押谧颖饋恚瑢χ鴹钍妩c點頭。

    “多謝楊兄一路照拂。”陳母也重新站起來，疲憊的臉上，對著楊叔露出一抹微笑。

    “嫂嫂莫要如此，二狗也幫了不少忙，只是……”看著陳默的背影，楊叔嘆了口氣：“苦了這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