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快說說，怎么下海了？”蘇小姨忽的想起還有這茬，立刻問道。

    蘇新七剛才洗澡的時(shí)候就想好了，不說實(shí)話，要是讓小姨知道她只身下海救人，最后還被人給救了，她指定不會替她瞞著，很有可能還會召集全家開一個(gè)□□大會。

    她咳了下說：“我下海游了一會兒，你別告訴我爸媽。”

    蘇小姨輕輕打了下她，訓(xùn)道：“你這孩子，還長本事了，沒你爸在邊上都敢下海冬泳了，萬一出事怎么辦，你這不鬧著玩嗎？”

    “我就是看今天天氣好，在海岸邊游了會兒，沒游遠(yuǎn)?！碧K新七認(rèn)錯(cuò)態(tài)度誠懇，軟下聲央求道，“小姨，沒有下次了，你幫我保密，行嗎？”

    蘇小姨嗔怪地看她一眼，正要說話，樓梯上下來一人。

    現(xiàn)在樓上就住著陳鱘，下來的人只能是他。

    蘇小姨仰頭看向人，一改幾秒前的語氣和表情，咧開嘴熱情地問：“小帥哥，有什么需要嗎？”

    陳鱘拿眼睛點(diǎn)了下前臺的桌子，“房卡忘了?！?/br>
    蘇新七回頭正好和他對了眼，他也沒多留，拿上落下的房卡瞟了她一眼就走了。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我們剛才在說他?！碧K小姨低聲嘀咕了句。

    蘇新七也在猜，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她們的對話，聽到了多少。

    蘇小姨又撿回剛才的話，接著說：“大過年的，我也不給你媽添堵，你現(xiàn)在人沒事就好，不許有下次，多危險(xiǎn)啊?！?/br>
    蘇新七笑了，“嗯?！?/br>
    蘇小姨拉過她的手，“下午留下來陪小螃蟹玩。”

    畢竟有求于人，蘇新七只得應(yīng)下。

    她在前臺陪著小螃蟹做寒假作業(yè)，他現(xiàn)在才上小學(xué)一年級，教的都是拼音和簡單的算術(shù)，她一心二用，一邊教他做題，一邊用電腦背著單詞。

    蘇小姨去廚房熬了兩碗姜湯出來，吆喝蘇新七：“來，喝了，去去寒，別感冒了。”

    打從蘇新七滿十四周后，父親每年冬天都會帶她去海里游一遭，冬泳對人有好處，能增強(qiáng)體質(zhì)，她的身體打小就好，小病小災(zāi)都少，今早雖然挨了凍，但洗了個(gè)熱水澡后，已經(jīng)緩過來了。

    小姨一番心意，蘇新七雖然覺得自己不會生病，卻也欣然接過碗，吹了吹，憋著氣把姜湯喝進(jìn)肚子里，辣得皺了下鼻子。

    蘇小姨欣慰地笑了，把另一碗遞給她，“來，把這碗給樓上的小帥哥送去，海島潮濕，他大陸來的，不一定受得了?！?/br>
    蘇新七微蹙眉頭，沒把抗拒的情緒表現(xiàn)得太明顯，“他不一定喜歡喝?！?/br>
    “喜不喜歡是一回事，我們送不送是另一回事，顧客是上帝，把上帝伺候好了，才有錢賺。”蘇小姨打著小算盤，“他要是對沙島，對我們旅館有好感，下次指不定就帶著家人朋友一起來玩呢?！?/br>
    生意人就是算盤打得響，潛在客戶一個(gè)都不放過。

    “來，快送上去，我去收拾下廚房?！?/br>
    蘇新七無法，只得接過碗。

    “210房啊。”

    蘇新七端著碗上了樓，到了門前，她猶豫了下，敲了敲門。

    “誰？”

    蘇新七干巴巴地說：“客房服務(wù)?！?/br>
    里面沒聲了，她站著等了會兒，門從里面開了。

    陳鱘顯然洗過澡了，他換了衣服，一身休閑，頭發(fā)沒吹，額發(fā)半濕不干地翹著，顯得隨性。

    他倚著門框，上下打量了下蘇新七，痞里痞氣的，“特殊服務(wù)？”

    混不吝的，開玩笑也沒個(gè)度，蘇新七很想把那碗冒熱氣的姜湯潑他臉上，但他現(xiàn)在畢竟是旅館的住客，她按捺著脾氣，把碗往前遞了遞，“姜湯?！?/br>
    陳鱘看了眼碗里黑咕隆咚的湯水，往后退回房間，把門敞著，示意她進(jìn)來。

    一伸手的事還要她端進(jìn)去，蘇新七無言地看他一眼，本著速戰(zhàn)速決的原則，走進(jìn)房間。

    窗子開著，房間內(nèi)溫度很低，臨海的房子都能聽到海浪聲。

    蘇新七目不斜視，直奔桌子，把碗往桌上一放，轉(zhuǎn)身就要出去。

    陳鱘一擋，“不順便收拾一下？”

    蘇新七抬眼，漠然道：“我不是清潔工?！?/br>
    “老板娘不是你親戚？”

    蘇新七沒應(yīng)。

    陳鱘譏嘲一笑，“你們海島人，連親人的事都不幫？”

    南方人特別重視宗族關(guān)系，海島更是，一艘漁船上基本都是本家人搭伙干活，風(fēng)險(xiǎn)共擔(dān)，他這么說根本就是毫無根據(jù)的臆測。

    蘇新七冷下臉，不客氣地刺他，“你根本不懂?！?/br>
    她說完往邊上跨一步想繞過他，陳鱘再次擋下她，低著頭，也沒惱，勾了勾唇，“我外地來的，你給我說說？”

    他盯著她，“聽說海上有漁排，帶我去看看？”

    “碼頭有船，到了那問一下就會有人帶你去?！碧K新七語氣冷漠，也算答了。

    陳鱘不滿意，“老板娘不是讓你帶我逛逛，不樂意？”

    蘇新七回視他，用眼神回答了他這個(gè)問題。

    “真可惜?！标愾\往邊上的桌子一倚，雙手往后撐著，眼睛看著蘇新七，語氣懶懶散散的，有些漫不經(jīng)心，“老板娘還挺愛聊天的，你說，她會不會對冬泳感興趣？”

    他停了下，不懷好意地哂笑，“小七?！?/br>
    第7章 漁排

    蘇新七下午就呆在旅館里，坐在前臺偎著取暖器陪小螃蟹做完題又陪他玩游戲，小姨幫她把衣服扔洗衣機(jī)里洗了，又幫她烘干，傍晚的時(shí)候，她換上自己的衣服，用旅館的電話和家里人說晚上不用等她吃飯，她要去二叔那。

    冬天日子短，六點(diǎn)不到家家戶戶就開飯了，蘇新七的小姨夫掌勺做飯，蘇小姨待客有道，主動(dòng)邀請陳鱘一起吃晚飯，不過他拒絕了，說晚上要去漁排。

    陳鱘穿了外套下樓，又借了踏板車，他當(dāng)著蘇小姨的面，極為自然地沖蘇新七使了個(gè)眼色,“走吧。”

    蘇新七無言，屁股粘著椅子，在他的注視下還是站起身，轉(zhuǎn)過頭和小姨說：“我?guī)ザ迥恰！?/br>
    蘇小姨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了下，表情從略微驚訝到了然，她盈盈笑了：“我就說你們同齡人容易玩在一塊兒?！?/br>
    她把車鑰匙遞給陳鱘，“會載人吧，讓小七載你也行，她路熟?！?/br>
    陳鱘接過鑰匙，略有深意地看了蘇新七一眼。

    蘇新七憋悶，回過身從柜子上拿下一個(gè)頭盔，她和小姨道了別，低頭跟著陳鱘往外走。

    踏板車就停在旅館門前，陳鱘坐上車，插上鑰匙，一腳撐著車，把頭盔往頭上一戴，熟練地調(diào)轉(zhuǎn)車頭，回頭示意蘇新七上車。

    蘇新七站在車旁，還好聲好氣地試圖和他打商量，“我?guī)愕酱a頭，再找艘船接送你，可以嗎？”

    陳鱘沒這耐性和她磨嘰，他不客氣地一把奪過她抱著的頭盔，二話不說往她腦袋上一扣，扯著系帶把人拉到跟前。

    “不如你現(xiàn)在主動(dòng)和老板娘說實(shí)話？不然我怕我一個(gè)不小心就說漏了嘴，多對不起你。”

    “你——”

    蘇新七眉心一攏，覺得這個(gè)人真心惡劣。

    一開始就坦白和撒了謊之后再說實(shí)話是不一樣的行徑，她現(xiàn)在很后悔一開始選擇欺騙小姨，和她說老實(shí)話大不了被痛罵一頓，在家關(guān)幾天禁閉，也好過現(xiàn)在被一個(gè)島外生人拿捏著把柄，陷入被動(dòng)。

    陳鱘看她表情不好，心情反而愉悅，“都說海島上的人熱情好客，怎么你對我就這么冷淡？”

    蘇新七給他一個(gè)“明知故問”的眼神，不留情面地回嘴：“也沒見過像你這么無賴的大陸客。”

    陳鱘呵了聲，“救了你還成無賴了，我是逼你犯法了？”

    蘇新七冷著臉，渾身上下都透著抗拒。

    陳鱘滿不在乎，敲了下她的頭盔，有些不耐了，“上車，再不走，你小姨要出來問情況了?！?/br>
    蘇新七心頭憤懣，十分抵觸和他呆在一起，可現(xiàn)在她又不得不聽他的，新年還沒出正月，她沒想到自己開年就不順，遇著個(gè)蠻不講理的痞子流氓。

    她不情不愿地坐上車，盡量靠后坐，不和他挨著，陳鱘往后視鏡里瞟了眼，不屑地冷笑，轟了下油門，啟動(dòng)車子緩緩騎出去，他這回倒是老實(shí)了，沒飚速，中規(guī)中矩，慢慢悠悠的似在兜風(fēng)。

    車速慢了，蘇新七也不覺開心，反而嫌他太磨蹭，她想盡快了事，從他身邊脫離開去。

    傍晚時(shí)分，天色昏暝，金烏將落未落，余暉灑在海面上，波光一蕩，碎成一片，海天相接處一片絳色霞光，像諸神府邸，分外好看。

    蘇新七指路舊碼頭，陳鱘按著她指的方向前進(jìn)，他們一路向西，好像是在追逐著落日。

    到了碼頭，太陽已經(jīng)落下一半了，蘇新七下了車后把頭盔往車頭上一掛，站在岸上望了望，看到一艘小漁船正準(zhǔn)備走，立刻跑上前，沖船上的人招了招手，“叔叔，要去喂鮑魚嗎？”

    船上的人直起腰仰起頭，爽快一笑，“是小七啊，想搭船去找你二叔？”

    蘇新七點(diǎn)點(diǎn)頭。

    “上來吧?！?/br>
    蘇新七道了謝，轉(zhuǎn)過身。

    陳鱘找了個(gè)地方停好車，朝她走來。

    蘇新七沒招呼他，從碼頭階梯上下去，吳叔的船就停在下面，她跨一腳就上了船。

    大叔見她身后跟著個(gè)男孩，看著眼生，不由問道：“小七，你朋友？怎么沒見過，不是島上的吧?！?/br>
    “他不是我朋友?！碧K新七很快撇清關(guān)系，“是我小姨館里的住客?！?/br>
    吳叔一聽是大陸游客，立刻熱情地招呼道：“來玩的啊，那是得去漁排逛逛，大陸沒有的，快，上船，我把你們先送過去?！?/br>
    陳鱘很自如地上了船，和蘇新七并站在一起。

    小漁船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外殼的防水漆都褪了色，船身周邊掛著幾個(gè)黑色輪胎，桅桿上掛著纜繩。船上空間不大，沒有船艙，這種類型的船不是用來捕魚的，就是海上交通工具，養(yǎng)殖戶開著去喂鮑魚、海參的。

    船一開動(dòng)，柴油發(fā)動(dòng)機(jī)橐橐直響，大叔在前頭掌舵，蘇新七和陳鱘坐在船尾，后端螺旋槳快速轉(zhuǎn)動(dòng)，破水聲不小，漿推著船往前行進(jìn)，留下一條白練。

    海上風(fēng)浪大，小漁船在茫茫海域中就如旋落的一片葉子，無所依護(hù)，隨著海浪起起伏伏，搖搖晃晃。

    不常乘船的人很容易暈船，海上坐船和在陸上坐車完全不一樣，地上坐車是“硬顛簸”，海上行船卻是“軟顛簸”，大海不會像凹凸不平的路面那樣把人顛得七葷八素，但它的力量不容小覷，在搖擺跌宕中就能把人的五臟六腑騰移挪位。

    蘇新七余光看了眼陳鱘，他屈起一只腿，一手搭在膝上，背靠著船，閉著眼，臉上沒什么表情，但下頷線一直繃著，像是咬緊了牙。

    她嘴角揚(yáng)了揚(yáng)，心情愉快地偏過頭去看大海，被海風(fēng)吹瞇了眼。

    小魚船駛出幾海里就能看到養(yǎng)殖場，一大片紅的白的浮球飄在海面上，再往遠(yuǎn)了看就能看到一座突兀拔出海面的小型孤島，繞過島嶼，浮在海上的一座座小屋映入眼簾，在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下，像童話故事里才有的場景。

    漁排是漁民用于養(yǎng)殖或臨時(shí)放養(yǎng)海鮮的水下網(wǎng)箱和巨型泡沫組成的海上平臺，很多養(yǎng)殖戶為了方便就在漁排上搭了簡陋的房子，久而久之，這樣獨(dú)具特色的水上空間就成了一處景點(diǎn)，外地人來到島上都會想來一睹風(fēng)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