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仍是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他就是篤定，這毒是她下的?！斑@不正是多年前你中的毒么？”

    “既然你都知道了，事情也好辦。你就跪死在這里吧！哀家不過是幫你把那個賤種除掉，值得如此大驚小怪嗎？你的穆伊浵死不了?！?/br>
    “要除掉那個孩子，讓她摔一跤就可以，何必讓她如此痛苦？”此時他腦子里還縈繞著伊浵的慘叫，那叫聲，讓他心尖震顫，仿佛被毒蛇咬到。

    他認(rèn)識伊浵這么久，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明媚的笑。

    初見時，她就對穆項忠信誓旦旦的說，要嫁給他這個做貼身護(hù)衛(wèi)的男人。那一刻，她略帶倔強(qiáng)地大膽迎視他的視線，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害羞，不知道什么叫畏懼，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別，她笑的潔凈出塵，他從沒有見到過那樣率真單純的笑，仿佛能凈化天下所有的污垢。

    如非職責(zé)所在，他幾乎忍不住答應(yīng)。

    當(dāng)看到她在鳳倫身邊經(jīng)歷掙扎，他會忍不住想，如果當(dāng)時他娶了她，境況會不會不同？他會不會給她幸福？

    但他卻又心如明鏡，他有個如此可怕如厲鬼的母親，此生，他都不可能會幸福，與所愛的女子在一起，也是奢望。

    “兒子，你會明白哀家的苦心的。不過，你如此大逆不道，卻著實(shí)該罰?！?/br>
    無垠心灰意冷，仿佛一尊雕塑，跪在她腳下，低著頭，不發(fā)一言。

    “來人，把少主拖去密室，讓他好好記住，背叛哀家的滋味兒！”

    “不必，我自己進(jìn)去?！彼卣酒鹕恚聪蛎媲芭擞暮诓灰姷椎耐?，“你這樣做，不過是在告訴我，你有多么憎恨那兩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他們永遠(yuǎn)解脫了，你，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br>
    太后赫然失控抓狂，她錦袍下的手咔咔作響化為巨大的狼爪，猛然揮向愛子的臉頰。

    無垠不躲不閃，頎長壯碩的身體橫飛起來，撞在了內(nèi)殿的石柱上，又狼狽地墜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太后鄙夷怒視著他，如看一堆臟東西，猙獰嘶吼，“滾！滾出去……沒有我的召見，不準(zhǔn)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無垠掙扎著站起身，被打出的內(nèi)傷瞬間又恢復(fù)，唇角的血液也緩緩滲入肌膚，尋不到絲毫血漬。英俊的臉頰上，三道深可見骨的傷，肌膚還在滋長……

    他退出內(nèi)殿之后，聽到身后傳來轟然的摔砸和暴怒的嘶吼，那聲音，是他自幼就時常聽到的，雖然已經(jīng)見怪不怪，卻還是覺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瑤華宮上下人心惶惶，就連從宮殿前花草上飛過的蝴蝶，也不敢發(fā)出半分聲響。

    艷紅的血水在精致的白瓷盆內(nèi)，觸目驚心，一盆一盆，從殿內(nèi)端出來……

    那些血，讓站在宮廊下的阿斯蘭恍惚懷疑，伊浵是否還活著。

    他彷徨徘徊，恐懼地不敢再回去殿中，他怕看到多年前看到的那一幕……躺在地上的絕美女尸，黑色的血在她身下的地毯上淌開……

    他按住額角，聽到無垠的腳步聲，轉(zhuǎn)而便放下手去，又恢復(fù)威嚴(yán)冷酷的的帝王威儀。

    “陛下?！睙o垠跪下。

    “起來說話?！?/br>
    “已經(jīng)查到，毒的名字叫‘骨rou分離’，太后在很多年前，懷有身孕時，也曾經(jīng)中過這毒。那時，先帝擔(dān)心太后背后的多蒙家族權(quán)勢過重，便借此毒將太后的胎兒打掉，并從此不再臨幸她。”

    無垠面無表情地淡然敘說著很多年前的事，那是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卻偏偏，這報復(fù)的痛卻加諸在他，阿斯蘭和伊浵身上。

    見阿斯蘭神情怔然，半晌沒有反應(yīng)，他判斷出，他已然知曉這毒的厲害之處。

    進(jìn)出殿內(nèi)的宮女也都不見了人影，無垠不禁擔(dān)心，“陛下，貴妃娘娘……她怎么樣了？”

    “不知道。”阿斯蘭不敢回頭去看殿門內(nèi)的情景。

    是因?yàn)樗且驗(yàn)楦富十?dāng)年的一個決定，伊浵才遭此劫數(shù)，他愧對她！

    若她此時留在鳳倫身邊，已經(jīng)是五鳳王朝萬民尊崇的皇后。

    他的手顫抖地不聽使喚，勉強(qiáng)從懷中取出藥瓶，“無垠，你進(jìn)去，把這瓶藥喂給她?！?/br>
    無垠黯然俯首，“此時，貴妃娘娘最想見的人該是陛下?！?/br>
    阿斯蘭自嘲絕望地苦笑，“她一定……不想再見到我?！?/br>
    伊浵睜開干枯空洞的雙眸，腦子里是她失去意識前的一幕，她最愛的男人吻著她的額頭，溫柔安撫著她，親手摧毀了她腹中奮力求生的孩子……

    她猶記得，昨晚在天臺花房里看到的一幕，德格希宮殿……他說她想念他時，就可以看到他在那座宮殿里……但是，她卻看到，他與身穿明麗桃紅色錦袍的柔妃在一起，他們踏著月色并肩而行，兩人有說有笑，柔妃不時依進(jìn)他懷中嗔笑，那仿佛一場無聲的電影，諷刺著她的癡情。

    有那么一瞬，他朝花房的方向眺望，她蹲下來，躲在他為她精心布置的蘭花叢中，鼻息間花香縈繞，她卻還是淚流滿面。

    然后，她強(qiáng)迫自己忙于照料那些花，累得不敢停下來，最后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便躺在了長凳上。

    為什么那支紫紅珍珠步搖簪，會出現(xiàn)在她手里？這座皇宮內(nèi)，有權(quán)利抱著她穿堂過室來到床榻上的，除了他這九五至尊，怎么可能有別人？

    “伊浵？”

    聽到這聲音，伊浵眨了下眼睛，木然轉(zhuǎn)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白皙的面龐，如星的眼睛，劍似的眉，還有叫人如沐春風(fēng)的溫柔微笑，可是，她卻又片刻想不起這個人是誰。

    “伊浵，你感覺怎么樣？”

    他擔(dān)憂地聲音，終于讓她熟悉過來，他是無垠。

    是了，無垠。她不禁想起那天晚上無垠的關(guān)心。

    但是，卻又說不通，無垠怎么可能有那樣名貴的發(fā)簪？再說，無垠對她的情愫，她早就看得出來，他怎么可能用如此惡毒的法子毀了她的孩子？

    “阿斯蘭呢？”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并沒有自己預(yù)想的低啞難辨，身體也再無任何疼痛，腰腹更無任何不適感。

    雪狼族的靈藥，阿斯蘭之血，就是這樣神奇，讓她死而復(fù)生多次，仍完好無損。

    “陛下，他……正在忙。”

    無垠借著給她端水，躲開她絕望憂郁的眼睛。曾經(jīng)那雙花瓣大的鳳眸里盛放了多少美好，如今卻再也尋不到了。

    “他很快就會過來探望你的，來，先喝點(diǎn)水?！彼酥畞淼酱策?，又恢復(fù)笑容。

    伊浵卻笑不出來。探望？那不是丈夫?qū)ζ拮拥年P(guān)愛，是一個熟人對另一個熟人可有可無的關(guān)心。孩子沒有了，她不希望阿斯蘭每日陪伴，但至少，也該給她一個解釋，為什么他卻允許另一個男人靠近她的床側(cè)？

    她憂郁的眼神，逐漸被怒火替代。“阿斯蘭到底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