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含珠的事兒，嘉善對姓竇的沒有好感，淡淡一抬眼問：“還有事？”

    竇嬤嬤福下身說：“請殿下別與公主見怪，二公主才失了孩子，對誰都沒個好性子，她并沒有針對您的意思。殿下這時候肯過府來看望二公主，奴婢闔府上下都感念殿下的好處?！?/br>
    嘉善沒理會竇嬤嬤口里的漂亮話，淡道：“她沒了孩子固然難受，但這不是她攻擊旁人的理由，我也沒道理去受她的氣?！?/br>
    說完，嘉善便不再踩她，旋身離開了。

    竇嬤嬤長長地嘆了口氣，只得邊搖著頭，邊回了淑嫻的屋子里。

    然而，嘉善前腳剛剛離開淑嫻的府邸，魯王妃后腳也就到了。

    淑嫻能重新得到章和帝的關(guān)注，魯王妃功不可沒，加上趙佑成也十分愛重她，所以淑嫻對魯王妃還是有幾分信服的。

    見到魯王妃，淑嫻一下沒了適才的硬氣，好像終于能找到人訴說委屈，她眼淚汪汪地喊道：“皇嫂?！?/br>
    魯王妃已經(jīng)從碧荷和竇嬤嬤那里聽說了一點兒事情的經(jīng)過，不由問道：“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會小產(chǎn)？”

    淑嫻抹著眼睛，正想好好地埋怨一下鐘毓和忠義伯府，魯王妃卻接著說：“你好好講，不要偏頗。否則，我是幫不了你的?！?/br>
    魯王妃一向和氣，神色難得鄭重起來時，竟也有些威儀感。

    淑嫻捏緊了手帕，只得把事情仔細道明。

    第110章

    起初不過是件小事兒。忠義伯府有位叫侍劍的丫鬟, 人如其名，手段窈窕，舞的一手好劍花。

    前幾日，魏國公府的五少爺來忠義伯府作客, 鐘毓一時高興, 便叫侍劍出來露了一手, 誰知這位五少爺卻看上了侍劍，想找鐘毓把侍劍要回魏國公府去。

    鐘毓以“這婢子從小伺候我”為由，婉拒了。

    后來, 事情輾轉(zhuǎn)傳到了淑嫻耳朵里頭, 淑嫻于是親自去忠義伯府瞧了侍劍一眼。若單論長相，侍劍的相貌其實只是中上, 畢竟是正經(jīng)的家婢出身，也沒行過什么媚術(shù)。

    真要說她有什么地方與其余婢女不同, 那就是, 她會一手漂亮的舞劍。

    聽說是公主宣召，侍劍并未太過惶恐，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

    可淑嫻是何等傲氣的人, 這份不卑不亢就已經(jīng)得罪了她！何況，還有鐘毓的回護在先。

    淑嫻二話不說, 直接令人廢了她那只會舞劍的手, 理由是“奴顏媚主”。

    鐘毓回府以后，看到貼身婢女被淑嫻廢了，自然是怒發(fā)沖冠。二人原就因之前淑嫻強占莊園一事，結(jié)了嫌隙, 眼下和平的場面，是雙方極為努力, 才勉強維持著的。

    侍劍的事情一出，前情后果忽然又涌上了鐘毓心頭，夫妻倆狠狠吵了一架。

    吵得肝火正旺時，鐘毓口不擇言，說了幾句難聽的話。淑嫻自小嬌生慣養(yǎng)，哪里忍得了這個，盛怒之下，淑嫻伸爪子撓了鐘毓一把，不偏不倚，正好撓中鐘毓的臉蛋。

    女人愛護顏色，但男人的臉面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鐘毓伸手摸的時候，見臉頰上見了血，也怒極，于是反手推了淑嫻一下。

    偏巧，就是這一下，令淑嫻流了產(chǎn)。

    聽淑嫻說完事情經(jīng)過，魯王妃真是一個頭漲到兩個大，她深深看了淑嫻一眼，問說：“那位叫侍劍的，現(xiàn)在如何？”

    淑嫻不答，還是竇嬤嬤說：“已經(jīng)被忠義伯夫人處置了?！?/br>
    在這件事情里面，無論侍劍是不是無辜，淑嫻小產(chǎn)了卻是事實，總有人需要為此付出代價。

    侍劍一個奴婢，連累了主家為她吵架爭執(zhí)，連累了公主小產(chǎn)，必然是活不了的。要怪也只能怪她身份低微，做不了自己的主。

    魯王妃也是高門出身，不會因為一個奴婢的生死而去埋怨淑嫻，只說：“駙馬與忠義伯府知道你小產(chǎn)以后，有沒有登門致歉過？”

    淑嫻依舊不回話，竇嬤嬤低聲道：“公主小產(chǎn)，是等回了公主府以后才發(fā)現(xiàn)的。也怪奴婢失職，沒發(fā)現(xiàn)公主已經(jīng)有兩個月的身孕?！?/br>
    “駙馬及伯爺夫人知道公主小產(chǎn)以后，都想入府探望……”竇嬤嬤頓了頓，輕聲說，“被公主攔下了?！?/br>
    魯王妃嘆聲氣，而后，她終于發(fā)出了發(fā)人深省的一問：“侍劍是駙馬的侍妾嗎？”

    講到這里，竇嬤嬤便知道魯王妃要講到關(guān)鍵的地方了，也喟然地低了頭。

    淑嫻悶悶道：“不是?！?/br>
    魯王妃又問：“不是侍妾，是通房？或者，駙馬給了她什么別的名分？”

    淑嫻咬咬唇，不吭氣了。

    魯王妃條理分明地分析說：“既然她什么名分都沒有，確實只是個普通的侍婢。那么恕我直言，公主，這門官司即便是打到了御前去，您也未見得能討到好，反而容易落下一個‘善妒’的名聲?！?/br>
    這話說到了淑嫻的脈門上，淑嫻雖然憤怒，卻無從反駁。

    她是險些吃過御史的虧的人，即便是今上有心回護，但事情若傳出去，淑嫻和忠義伯府的臉面就都蕩然無存了。

    給了淑嫻一仗，魯王妃又給了她一顆甜棗，魯王妃輕輕道：“現(xiàn)下，公主最應(yīng)該做的，不是為了這個小產(chǎn)的孩子繼續(xù)生氣，而是該想想，如何彌補好你與駙馬的夫妻關(guān)系。”

    想到鐘毓推自己的那一下，淑嫻便依然忿忿，她白著臉色說：“憑什么該由我去彌補？”

    “駙馬有心悔過，可公主，您給了他機會嗎，”魯王妃心平氣和地道，“我說句公道話。這事兒駙馬有錯，公主也有錯?！?/br>
    魯王妃抿了抿唇，淡道：“您的錯，甚至甚于駙馬?！?/br>
    一個小小婢子的事情，卻鬧得如此驚天動地。在魯王妃看來，鐘毓生氣，真未見得是因為侍劍。任何一個男人，被女人這樣無理取鬧地折騰一通，怕是都按捺不住好脾氣了。

    淑嫻是生得命好，導(dǎo)致忠義伯府不敢得罪她，還反過來要為了她的小產(chǎn)而誠惶誠恐。

    這事兒，假如放在普通的女子身上，怕是今生，再也無法討得郎君的喜歡了。

    聽魯王妃這樣講，淑嫻眼里一時竟有些委屈。

    看來她是真沒覺得自己錯了。

    魯王妃卻沒有被淑嫻這幾分委屈而打動，她微不可查地嘆了一聲，低聲說：“其實，公主只需要簡單幾句話，就能收服駙馬，只看公主愿不愿意做了?！?/br>
    淑嫻看她說得簡單，終于好奇起來，問：“什么話？”

    魯王妃道：“不管誰對誰錯，公主都是因為駙馬失手推搡，才失了孩子。”

    “如今，駙馬心里對公主是有歉意和憐惜的?！?/br>
    魯王妃道：“我聽說駙馬臉上受傷了，公主只需要親自為駙馬上一回藥，上藥時，與他說一聲‘對不起’，保管前嫌盡去?！?/br>
    淑嫻是天之驕女，嫁過來以后就幾乎沒給鐘毓好氣色，如果肯在這個受委屈的關(guān)頭賣弄溫柔，那么鐘毓自然也會心軟。

    魯王妃思慮周到，連一應(yīng)動作和話語都替淑嫻想好了。大概是真的對這個小姑子不敢放心。

    淑嫻雖然還在氣憤，卻也真的動心起來，不由問：“真的嗎？”

    魯王妃笑笑說：“公主試一試，不就知道是真是假?！?/br>
    想到趙佑成與魯王妃的琴瑟和諧、展岳和嘉善的恩愛不疑，淑嫻不由低下頭去，似乎是在沉思考慮，總算沒有再趾高氣昂。

    見此，魯王妃總算能長吁一口氣。她端起茶盞，喝了進房以后的第一口水。

    這位二公主，委實也太難調(diào)/教了一些。

    直到將淑嫻哄睡下，魯王妃才起身離開。

    竇嬤嬤依依不舍地一直將她送到了公主府門口，竇嬤嬤道：“王妃如此細心周全，真乃魯王的福氣?！?/br>
    魯王妃沒有被她幾句花言巧語給唬住，而是眉宇淡淡地說：“莊妃娘娘既將嬤嬤派到二公主身邊，就是希望嬤嬤能行規(guī)勸之職。同樣的事情，我希望不要再發(fā)生在公主府一次?！?/br>
    魯王妃沒有聲色俱厲，只是眉目端莊地輕聲訓(xùn)斥，竇嬤嬤卻立刻斂衣福身說：“是，奴婢省得。”

    魯王妃點頭，得了竇嬤嬤這句話后，似乎是終于忍不住了。她側(cè)過臉去，拿帕子捂住嘴，好像是想要吐，最后只得干嘔了幾下。

    竇嬤嬤伺候了莊妃大半輩子，自然明白魯王妃這個動作意味著什么。

    竇嬤嬤瞬間笑了起來，低聲問：“王妃可是有喜了？”

    魯王妃還在難受，胃里一陣濁氣翻涌，怕自己陡一說話就會直接吐出來，遂沒有答。

    倒是她的婢子觀音笑著說：“王妃的月信晚了近半個月了，本來今天是要宣御醫(yī)過府的。”

    竇嬤嬤喜笑顏開地說：“是是是，還是請御醫(yī)看看才好！但奴婢看王妃這個模樣，必然是有喜了！奴婢先給王妃道喜。”

    魯王妃神色溫和地說：“那就借嬤嬤吉言?！?/br>
    魯王妃走后，竇嬤嬤更是喜不自勝，她心里想著：莊妃娘娘真是得了個好助力啊。

    魯王妃性情好，肚子又這么爭氣，要是一舉得男，這就是陛下的頭個孫子，魯王的風(fēng)頭必然會蓋過大公主那邊，這風(fēng)水不是得又轉(zhuǎn)回來？

    竇嬤嬤高興地抹了把臉，笑意極為暢快。

    因為怕淑嫻心里不好想，所以魯王妃有孕的事情晚了半個多月才傳到淑嫻耳朵里。

    不同淑嫻，嘉善卻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消息傳來的時候，嘉善和展岳正在一起逗瑄哥兒，聽到魯王妃有孕，嘉善說：“看來，我明日要去一趟魯王府?！?/br>
    展岳正在低頭逗兒子，頭也不抬地說：“她既來看過你，我們理應(yīng)要回禮的?！?/br>
    嘉善“嗯”了下，便扭到一邊去看書了。

    過一會兒，聽到瑄哥兒好像是憤怒的“咿咿呀呀”的聲音，嘉善于是走過去，想要看看展岳和瑄哥兒在玩什么。

    就見到展岳正抓著瑄哥兒的兩只小短手，阻止他把手往嘴里塞。

    瑄哥兒沒有小手手可吃，當(dāng)然不干，又是拳打又是腳踢，當(dāng)場虎虎生風(fēng)地對著展岳打了一頓“軍體拳”。

    一見到嘉善過來，瑄哥兒的小葡萄眼兒立刻紅了，似乎是終于找到了靠山，他扁著嘴，委屈巴巴地。

    旁邊的展岳則有些窘迫，傻傻地對嘉善笑一笑，像是個犯了錯，被當(dāng)場捉著的孩子般。

    嘉善好笑地問：“你在做什么？”

    展岳沒什么底氣地告狀說：“他老是吃手……我怕不干凈，吃了容易拉肚子?！?/br>
    嘉善只覺更好笑了，耐心地解釋道：“他這個年紀，就是要吃手的呀，不會拉肚子，奶娘一天要給他洗好多次手。都說，吃手吃得越早的孩子，會越聰明。你這個時候不讓他吃，當(dāng)心給他造成逆反心理，以后吃得更厲害。”

    展岳問：“會這樣嗎？”

    “當(dāng)然。”嘉善說。

    展岳只好作罷。

    瑄哥兒看到嘉善過來，就跟守財奴見到銀票似的，手舞足蹈地張開雙臂，“啊啊啊”地示意嘉善抱他。

    嘉善正因為見到展岳難得窘迫的模樣而新奇，高興之下，很快滿足了兒子的撒嬌。反而是展岳，由于瑄哥兒才在嘉善面前隱晦地告了他一狀，所以展岳有點兒不高興。

    趁嘉善不注意的時候，他輕輕拍了瑄哥兒小屁股一把。

    rou坨坨的瑄哥兒隨之一彈，他有些奇怪地左右望望，想要看看罪魁禍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