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說得好。”

    片刻后，章和帝想一想，沉聲說：“淑嫻大婚也有半年了，你從宮里撥些人參補品給她，別叫她被忠義伯府看扁?！?/br>
    莊妃福了個身，應(yīng)諾的聲音如三月春風般柔軟：“是，臣妾替淑嫻謝恩了?！?/br>
    嘉善面不改色地看著這一幕，自始至終都沒有插嘴言語。

    只是在回府之后，她獨自與展岳說：“趙佑成真是有福的，能娶這么好一個王妃?！?/br>
    展岳正在逗瑄哥兒，聞言，頭也不抬地低眉一笑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可見古人的話自有道理?！?/br>
    從魯王妃送了瑄哥兒那塊玉璧起，嘉善就猜出她們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盤了。這也是這算盤的精妙之處。

    父皇縱使沒有明說過，但是是決計不喜他的兒女相互爭鋒。

    莊妃主動拿玉璧來示好，嘉善如果在進宮時沒給瑄哥兒帶上，那在章和帝面前，吃虧的就會是她了。

    嘉善換下一身衣裳，默默垂下了眼瞼。

    章和帝既問候起淑嫻，自然忠義伯府也要表一個態(tài)度出來。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身的意愿，自那之后，忠義伯世子都連續(xù)在淑嫻的公主府里宿上了一個月。

    本以為淑嫻也要好事將近了，可惜，當嘉善再次聽到有關(guān)淑嫻的訊息時，卻是淑嫻小產(chǎn)。

    第109章

    淑嫻小產(chǎn)的事兒傳到嘉善的公主府上時, 瑄哥兒剛剛學會了翻身。

    嘉善和展岳都是初為人父母，對此很是喜悅。隨著瑄哥兒一天天地大起來，瞌睡也越來越少，于是嘉善沒事就拿著個撥浪鼓, 引誘瑄哥兒左翻翻、右翻翻。

    瑄哥兒是個很活潑的小子, 被人盯著久了, 他就會彎著眼睛，咧開嘴對你笑，有時還笑得“咯咯”出聲, 好像開心得不行。

    此時此刻, 瑄哥兒正一面好奇地望著嘉善手中的撥浪鼓，一面睜大了眼睛, 白里透紅的小胖臉蛋兒擠在一起，像朵盛開的喇叭花。

    這模樣成功逗笑了嘉善與乳娘一干人等, 乳娘恭維道：“小公子瞧著真有勁啊, 來日拉弓騎馬，定然不落人后。”

    嘉善雖知道乳娘說在撿好聽的話說，但是為人母的, 哪有不喜歡聽別人夸自己孩子。

    嘉善遂笑說：“也是你看護得當?shù)木壒?。?/br>
    乳娘忙道：“奴婢應(yīng)該的?！?/br>
    這樣溫情的畫面，丹翠本來不欲進來打擾的。猶豫了許久后, 她才踩著腳步踏進屋子, 在嘉善跟前福身說：“公主，忠義伯府那邊傳來消息，二公主小產(chǎn)了?！?/br>
    嘉善一愣，心頭說不上是什么感覺, 但第一反應(yīng)絕不是快意。

    她是流過一個孩子的，現(xiàn)下又才做了母親, 自然明白對于每一個女人而言，孩子的意義都非同尋常。

    嘉善斂眉，輕聲問：“什么時候的事？”

    丹翠回稟道：“就在剛剛。”

    嘉善頷首，說：“我知道了?！?/br>
    淑嫻小產(chǎn)，于情于理，嘉善都要去一趟，不過是早去還是晚去的區(qū)別罷了。

    旁邊的乳母業(yè)已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對嘉善笑說：“小公子這兒有奴婢守著，公主大可放心?！?/br>
    嘉善倒不是擔心乳母會照護不好瑄哥兒，只是她怕自己這時候去，淑嫻會不給她好臉，還反過來以為自己是去瞧她笑話的。

    思慮了片刻后，嘉善才拿定主意：“那你看好瑄哥兒，我去去就回來。”

    乳母道：“是?！?/br>
    瑄哥兒似乎也知道嘉善要離開了，倔強地昂著他那硬實的腦袋，小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嘉善，嗓子里溢出一連串的“啊啊”聲。

    嘉善看著看著，實在又舍不得他，便俯身下去貼貼他的臉頰，道：“瑄哥兒乖，娘親一會兒就回?！?/br>
    瑄哥兒卻不理，小手緊緊地攥住了嘉善的衣領(lǐng)。

    乳娘沒有辦法，只好過來強行把瑄哥兒抱走了。

    瑄哥兒依舊不依不饒地“咿咿呀呀”，手腳死命地亂蹬，似乎是想要嘉善抱他。后來，乳娘給他喂了一頓奶才得以消停。

    安撫好了瑄哥兒以后，嘉善也不再耽擱，換了身衣裳，就往淑嫻的公主府上去了。

    不想公主府門口居然很是熱鬧。

    淑嫻的駙馬忠義伯世子鐘毓，兩只手上各拎著一堆東西，來回地在府門口徘徊。

    淑嫻的貼身婢女碧荷，正攔著他，死活不讓鐘毓進去。

    看得嘉善不由挑起眉，她走過去時，恰好聽到碧荷在說：“駙馬，不是奴婢為難您，實在是公主下了死令，奴婢假如放您進去，只怕明日就要被公主打殺了。您行行好，給奴婢一條生路吧?！?/br>
    鐘毓似是很無奈，嘆聲氣道：“這些藥材總要收下吧，這是我娘從府里找出來的千年人參，特地給公主補氣用。公主小產(chǎn)，小月子可一定要做好。”

    碧荷猶豫著咬咬唇，復又看了鐘毓一眼。

    想來是淑嫻雖然吩咐她不許鐘毓進府，但是對于要不要收他帶來的東西，可能沒有額外叮囑過，所以碧荷不敢私自決斷。

    嘉善本來不想插手管淑嫻府上的破事兒，正預(yù)備掉頭回馬車上，等二人分辨清楚后再過來。

    誰知鐘毓眼尖，一扭臉就看到了她，他好像見到救星般，口吻里有幾分央求：“皇姐?！?/br>
    鐘毓低聲道：“能否請皇姐幫我說項?！?/br>
    嘉善還不知道淑嫻和鐘毓這是在鬧哪一出，再說，淑嫻不與她反其道而行之就不錯了，哪會聽她的話，所以，嘉善自然沒有應(yīng)鐘毓。

    她只是吩咐碧荷道：“把東西收下來，眾目睽睽之下，在公主府門口這樣鬧，豈不是丟你家公主的臉?！?/br>
    見碧荷還在猶豫，嘉善遂加重了語氣，厲聲說：“收下來?！?/br>
    她輕抬眉眼，語氣淡淡地：“難道我指使不動你嗎?！?/br>
    見嘉善動了隱怒，碧荷忙福身稱“不敢”。她吩咐身邊的侍衛(wèi)收了鐘毓手上的東西，鐘毓的臉色方好看一點。

    他向嘉善行了個禮：“多謝皇姐?！?/br>
    鐘毓略彎下腰的時候，嘉善才發(fā)現(xiàn)他靠近脖頸處的左臉頰旁邊，竟有三道血印子，像是被人用指甲抓出來的。

    在這樣的位置，又是這樣大膽的人，除了淑嫻，嘉善不作他想。

    兩人到底為何會鬧到這樣難堪的地步？

    嘉善按住心里的疑問，佯做淡定地移開目光，輕聲道：“客氣了。”

    鐘毓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傷處被嘉善看到了，臉色有幾分羞赧，與嘉善道謝完后。他沒再吵嚷著要進公主府去，而是帶著自家的仆從掉頭走了。

    嘉善也不追問，邁起腳尖就要踏入公主府。

    碧荷為難地出聲說：“公主……”

    “怎么，”嘉善不等她開口，一句話先堵住了碧荷的嘴兒，她看著碧荷，反問道，“我也進不得嗎？”

    碧荷忙說：“奴婢不敢攔大公主，只是怕二公主沖撞了您?！?/br>
    嘉善道：“無礙?！?/br>
    她領(lǐng)著身后的丹翠和采薇長驅(qū)直入，還沒走進院子，嘉善就聽到淑嫻的聲音像響徹天際一般，遠遠地傳了來。

    “我不需要他來假好心，鐘毓敢為了一個賤婢和我吵架，現(xiàn)在做出這幅樣子來給誰看！”

    “若不是他，我怎會小產(chǎn)？他這個賤人，賤人！我要進宮告訴父皇和母妃，請他們?yōu)槲腋怪械暮簣蟪?！?/br>
    “扶我下床！”

    嘉善皺著眉，心想：淑嫻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可半點不像才小產(chǎn)了的。

    碧荷自然也聽到了淑嫻的話，她在旁邊有些難為情，輕聲道：“讓公主看笑話了，我們公主痛失孩子，心情正糟糕，失了體統(tǒng)之處，請公主多多包容?！?/br>
    嘉善笑笑，并不說話。

    左右淑嫻罵的也不是她，她需要包容什么？

    碧荷把嘉善引進里屋，淑嫻雖然嗓門洪亮，小產(chǎn)卻始終會傷一個女人的元氣。淑嫻半躺在床榻上，竇嬤嬤正苦口婆心地在勸淑嫻喝藥。

    她適才一番妙語連珠，眼下可能是真的累了，低頭就著竇嬤嬤的手，直接把藥喝完。

    一抬眼，卻看到了嘉善站在床邊，淑嫻的神情當即保持起戒備，像是一條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貴賓犬。

    她冷冷道：“你來干什么，成心看我出丑是不是？”

    “誰允許你進來的！”

    扭臉見到碧荷站在一邊，淑嫻的雙眼里立刻放出不善的目光，她恨恨道：“我看你這丫頭越來越大膽了！”

    碧荷是一直伺候在淑嫻跟前的，知道這位公主脾性不好。

    大公主身份尊貴，二公主責備不到大公主頭上，自己卻沒準會當替死鬼，想到這兒，碧荷當即惶恐地上下牙齒打起顫來，連聲認錯。

    嘉善不想受淑嫻的氣，可也不愿別人代自己受過，于是說：“你省著些力氣，沒人要看你笑話?！?/br>
    淑嫻陰陰一笑，絲毫不信嘉善的話。

    嘉善不是會去看她臉色的人，只道：“聽說你小產(chǎn)，我好心來看你。現(xiàn)在看來，你身子骨依然硬挺，似乎是我多事兒了。”

    淑嫻不理她，只是陰森森地繼續(xù)笑。

    嘉善也不需要她回復，繼而道：“你放心，我撂下幾句話就走?！?/br>
    “我來的時候，看到碧荷攔著鐘世子不讓進門，”嘉善說完這話，見淑嫻臉上竟有隱忍快意之意，她不禁搖頭，沉聲道，“他到底是世子，又是你的駙馬，你總要在人前給他留些尊嚴?！?/br>
    嘉善道：“否則傳出去，叫人說我們皇家公主嬌縱，仗勢欺人?！?/br>
    淑嫻幾時是會聽嘉善的話的，聽嘉善一副教訓她的口氣，更是怒火熊燒道：“呵，我用不著你來教我如何辦事。”

    “刀不割在你身上，你能知道疼？”淑嫻得臉色難看至極，她雙目忿忿地道，“你有駙馬愛護，有兒子依靠，又豈會明白我的感受？”

    說著說著，淑嫻又一股子火氣冒上心頭，她指著嘉善，怒不可遏地叫嚷道：“實話告訴你，我看你這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就生氣?！?/br>
    淑嫻雙目赤紅地喊道：“你給我滾，滾出我的公主府！”

    嘉善也不是泥捏的性子，她和淑嫻本就不合，來看淑嫻一眼已是仁義至盡，自然不會再愿意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嘉善面無表情地說：“你真是不可理喻?！?/br>
    說完，她真的一刻功夫都沒有多待，囑咐丹翠把給淑嫻補身體的東西放下后，嘉善轉(zhuǎn)身就離開了里屋。

    倒是竇嬤嬤，嘟囔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br>
    然后便追著嘉善的步伐跑了出去，竇嬤嬤邊移動著小腳，邊高聲喊著：“公主請留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