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前駙馬他小叔 第17節(jié)
“想不到公主這樣果斷,”展岳溫聲道,“我沒別的問題了。” 嘉善一哂:“大人就想問這個?” 展岳半瞇了眼看她,他和顏悅色:“我若問別的,你都會答嗎?” “說不準?!奔紊葡肓讼?,認真地說。 展岳緩緩地靠近了她一步。 與裴元棠身上的蘭花香不同,他身上有的是淺淡的草木香味兒,乍聞起來時,帶點微澀。等微澀感過去,剩下的便是清冽和純粹。 展岳笑了笑,他靜靜地看著她,身體前傾,一字字道:“我想知道,你最想嫁的人是誰。” 他聲調(diào)平緩,嘉善卻不自覺皺起了眉,好像有種他在壓抑什么的錯覺。 夕陽西下,酡紅的暖光穿透了疏淡的云層,透過柳葉的縫隙,打下了淺淺的暗影在嘉善的面容上。 她半張臉在日照的映襯下,明麗嬌艷,顯得風姿楚楚。 嘉善看著他,忽地笑了:“你問倒我了?!?/br> 稍作停頓,她低下頭去,看著自己被映在地上的影子,她輕聲說:“這個答案,我自己都尚不知道?!?/br> “天下好男兒,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奔紊茋@道,“可想碰到個既能讓父皇點頭,又能讓我覺得稱心如意的,只怕也不簡單?!?/br> 那些名門貴族的公子哥兒,基本各個都像展少瑛那樣,有著多多少少的毛病。有的驕奢yin逸、有的不學無術(shù)、有的流連花叢、有的狂妄自大。說句老實話,展少瑛其實都算是比較出挑的了。 能有機會重新過這一輩子,嘉善知道,她該幫助元康恢復光明,她該在表哥和舅舅之間調(diào)和矛盾,對于那些能夠避免的天災人禍,她也可以提醒父皇。 但唯獨,對自己的婚事,嘉善不知所措。 天災人禍,尚能躲避。人心,卻是最不容易猜透的。 她已被傷過了一次,怎么敢隨便然開始第二次呢? 聽嘉善這么說,展岳卻輕抿了唇角,他停頓片刻,垂眸,輕聲道:“我想,殿下會得償所愿的?!?/br> 嘉善一笑,也道:“望大人亦然?!?/br> 她懵懵懂懂地,尚不知曉情況,連語氣都是真心的。展岳偏著頭看她,見她臉色白膩,一頭烏發(fā)垂于肩后,嘴角的笑意迎著陽光,風景旖旎如畫。 他聲調(diào)不由軟了下來,眼神卻堅韌:“一定?!?/br> 他這一生,這一愿,一定要如愿以償。 第018章 且說那日,展少瑛自長春觀回來以后,便徑直去了張氏的院子里。他的人生,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失敗。 他這么不招人喜歡嗎? 展少瑛一路喪聲歪氣地回了來。 張氏見兒子一副少魂失魄的模樣,先是讓人給他上了茶,又伸手在他額上輕輕探了下:“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近來冷熱無常地,要注意添衣?!?/br> 說著說著,張氏的眸中寒光一閃:“難道是墨菊伺候地不盡心?” 自老安國公遣散了展少瑛的通房以后,張氏便從自己身邊,另派了妥帖的丫鬟去照護展少瑛的起居。她見兒子面色發(fā)白,第一時間便以為是丫鬟伺候地不好,只要展少瑛說句是,張氏便打算即刻發(fā)落了墨菊。 展少瑛怏怏道:“不是,與墨菊無關(guān)?!?/br> 他抬起首,默默看了張氏身邊的人一眼。張氏會意,使了個眼色,讓身邊的迎春遣了一些小丫頭下去。 “是不是今日,你去長春觀,你四叔給你臉色看了?”一提到展岳,張氏便面色不善。她幾乎從沒考慮過,展少瑛灰頭土臉的原因,會是他沒有被大公主看上。 在張氏的眼里,她這個兒子得名師教導,模樣又俊俏,他千好萬好,是決計配得上大公主的。真要論起來,大公主雖然是嫡出,但她弟弟可登不了基,嫡長公主的名頭也只是聽起來要尊貴些罷了。 但她的兒子不一樣,展少瑛以后,是勢必要襲安國公這國公爺?shù)木粑坏?。展少瑛與嘉善,誰高攀了誰還不一定呢。 展少瑛悶聲道:“不是?!?/br> 他靜默片刻,忽然看向張氏,他輕聲問:“母親。我日后,一定能娶大公主嗎?” 張氏愣了愣,與隨侍在跟前的迎春相互看了看,張氏不動聲色地笑說:“怎么忽然講這樣的傻話?!?/br> 展少瑛想到嘉善那毫不帶感情的眼神,心里升起了無限酸楚的情緒。他苦笑著說:“兒子今日去長春觀,于公主跟前碰了壁。” “她似乎不喜歡我?!闭股夔?。 展少瑛出生的時候,聞老太君已抱了展岳去養(yǎng),所以他自幼是在母親跟前長大的,一向愿意聽張氏的話。遇到什么問題,他也情愿和母親說。 現(xiàn)如今發(fā)現(xiàn)嘉善對他觀感不好,他心里難受,想到的第一個人還是張氏。 張氏見展少瑛垂頭喪氣地,不由地也不大好受,她摸了摸展少瑛的頭頂,安撫道:“瑛哥兒想多了。” “你是少年俊杰,大公主不會不喜歡你?!睆埵闲χf。 展少瑛的心情,卻并沒有因為這句話,好轉(zhuǎn)多少。他有些不安地看著張氏,眸子里存了一份好強:“母親覺得,四叔比我優(yōu)秀嗎?” 張氏微抬了抬下巴,低聲道:“你是娘的孩子。在娘心里,自然覺得你最優(yōu)秀。即便你四叔如今比你官位高又如何。這世上最忌諱的就是莫欺少年窮,焉知我們瑛哥兒以后,比不得他?” 展少瑛干巴巴地笑了笑,他神情恍惚地說:“可是大公主,待四叔比待我親近?!?/br> “無論如何,我現(xiàn)如今,確實是比不過四叔的。”展少瑛的性子綿柔,這點倒不像張氏。他兩手捧著杯茶,神思不寧。 張氏一聽這話,果然立刻橫眉豎眼。 她振振有詞道:“住嘴。哪有像你這樣妄自菲薄的道理!娘十月懷胎生下你,不是為了讓你告訴我,‘你比不過你四叔’。” 張氏僅有展少瑛這一個兒子,自小把他捧在手心里寵,望子成龍之心當然要比一般人更加厲害。 聽他這樣講,張氏恨恨道:“你在通政司好好任職,等你四叔老了,你尚年輕氣壯。那時,再把今日的事兒重翻舊賬,氣他一氣才對。” 展少瑛依舊抬不起精神頭。 張氏看著又是無奈又來氣,她叮囑道:“回來以后還沒用飯吧,我囑咐墨菊給你留了菜,你去吃點東西。也放寬心些。明日你meimei回門,你怎么也是當大哥的,別在姑爺面前惹了人笑話?!?/br> 展少瑛頷首,又呆呆坐了一會兒,才轉(zhuǎn)身回了自己院里。 待展少瑛走后,張氏的目光飄飄忽忽地落在了空中許久。過了半晌,她方回過神來,側(cè)首對迎春道:“前些日子,聽說老太君打算為四爺定門親事,最近怎么沒動靜了?” 迎春揣度道:“奴婢明日去打聽一下。” “不過……”迎春頓了稍許,她低聲說,“自傅姨娘那事兒以后,老太君身邊的人,一直對咱們防備甚嚴,只怕是沒那么容易的?!?/br> 張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若是容易,我還要你作何?” 迎春垂下頭,低眉順眼地回道:“是?!?/br> 張氏雙眸微睞,迎春剛才的那句“傅姨娘”還是引得張氏的胸口,小小地起伏不定了一下。 她臉色發(fā)紅,有些極度不愿意去回想的事情,依舊順著她綿延不斷的思路,再度涌入了她的腦海。 張氏剛剛嫁進安國公府的時候,展岳才三歲。他是安國公和傅時瑜唯一的一個兒子,也算是老來子,小了展泰整整十三歲。 傅時瑜嫁進國公府,雖然是以妾的名義,但她從前出身侯府,又與安國公自小定了親。 聞老太君本就因為毀婚的事情,對傅家多有慚愧,所以傅時瑜進府以后,老太君一直對她與展岳多有照拂。 展岳四歲的時候,傅時瑜的身子已經(jīng)極不好了。這高宅大院里的齷齪事兒太多,聞老太君生怕四歲的展岳養(yǎng)不活,這才在傅時瑜病中時,將展岳抱過去養(yǎng)。 那時候,張氏的婆婆,也就是安國公的正室夫人賈氏還健在。張氏知道賈氏與傅時瑜不合,當人媳婦兒的,她自然該與婆婆同仇敵愾。 嫁進來一年,張氏有了喜事兒,傅時瑜的身子卻是已成摧枯拉朽之勢。 在張氏懷胎三個月后的一個雪夜里,傅時瑜到了最終的彌留之際。安國公出了外差還未回府,安國公府的事兒幾乎盡在賈氏與張氏之手。 賈氏去了屋內(nèi)看傅時瑜,張氏也得了消息過來,張氏身邊還跟著一位她從娘家?guī)淼睦頼ama。 張氏一邊小心地捂著肚子,一邊問李mama:“四爺曉得這事兒了嗎?” 李mama看了周圍一眼,輕聲說:“四爺還小,我瞧夫人,似乎沒打算讓他知道?!?/br> 張氏一驚,她望了李mama眼,李mama輕輕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聲張。 張氏畢竟是剛剛嫁過來的媳婦兒,雖知道賈氏和傅姨娘不對付,但從沒想過,婆婆竟然壓根不打算讓傅時瑜和展岳母子見最后一面。 李mama壓低聲說:“大奶奶要拿清身份,四爺是庶出,即便有老太君撐腰,和咱們也不是一系的人。自然是夫人怎么說,您怎么辦了。” “若是老太君和國公爺過問起來,您也可以往夫人身上推。何況,您如今還有著身孕呢?!崩頼ama道。 張氏那時候還年輕,心里沒個確切主張,又向來信賴李mama,聽她這樣講,便六神無主地點了頭。 她是懷著雙身子的人,傅時瑜病重,她不宜久待,本只打算瞧一眼就走。沒想到出房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了迎面跑來的展岳。 展岳身上穿著厚重的棉服,相比同齡的男孩兒,他長得要更高挑些。他似乎是急匆匆跑來的,嘴里尚喘著氣。 見到張氏與李mama,展岳叫了聲“大嫂”。 “姨娘的病情加重了嗎,”四歲的展岳,還不像他長大以后話那么少。他是個有禮貌的孩子,甚至會對張氏與李mama微笑,“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張氏與李mama對視了眼,李mama上前兩步,緊緊抓著了小展岳的胳膊:“四爺多心了,傅姨娘沒事兒。如今夜黑了,四爺跑過來,老太君知道嗎?若是等會起夜時候看不見您,老太君可會著急呢?!?/br> 夜色漆黑,小小的展岳臉龐雪白,一對瞳孔尤其亮。他側(cè)頭,看了眼李mama抓著他的手,小心地對張氏笑了一下,他重復道:“嫂嫂,我可以進去看姨娘嗎?” 張氏不言,只有李mama說:“四爺怎么不聽奴婢勸。奴婢送您去老太君那兒吧。” 小展岳抿了抿唇,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直直地盯著張氏看,他固執(zhí)地問道:“嫂嫂是不是不讓我進去?!?/br> 張氏終于開口了,她溫柔地說:“四弟這是說什么話,我不過是怕傅姨娘過了病氣給你?!?/br> “我不怕?!毙≌乖赖捻尤缤且惶锻坏降椎乃浪?,“我要進去看她。” 小展岳試圖掙脫開李mama的鉗制,誰知他一動,李mama卻動地更厲害了。 她兩手都死死抓住了小展岳的胳膊,皮笑rou不笑道:“四爺別犟了。奴婢送您回老夫人那兒,咱們別讓老夫人擔心?!?/br> 展岳抬眸,一雙眼睛里,充滿了赤色。他個子小,腦筋卻是極通透地,早已看出來了,張氏和李mama這是成心不讓他進屋。 就在李mama試圖攔腰橫抱起他的時候,展岳忽然低頭,狠狠地咬在了李mama右手的虎口上。 用了多大的勁,只有他自己方知。 李mama痛聲大呼,張氏也被展岳嘴唇邊的血給嚇到了,再也顧不著傅時瑜的事兒,張氏著急忙慌地大聲喊了丫鬟來。 待丫鬟趕來的時候,展岳已經(jīng)松了口。他染了一嘴的血,森白的牙齒上全是鮮血淋漓的腥味兒。 李mama的右手幾乎廢了,她的虎口處被咬得露出了青筋。 與此同時,天不假年,傅時瑜的死訊也從里屋傳了過來。就在剛才那一時片刻,傅時瑜已經(jīng)去了。 聽聞這個消息,展岳的臉上竟無半分血色,在月色和雪色的照耀下,他黑眉烏嘴。他用稚嫩的手指一點點地抹干凈了唇邊的血,陰氣森森的模樣,仿佛是從地獄里來的一只小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