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么一打岔，他都忘了說最要緊的事了。眼看著謝寧快要不行了，他自然想趁此時機(jī)將謝家徹底打壓下去，正要請立謝寧的長子。

    雖說一個光祿寺的主簿調(diào)到建州做知州有些不合適，但誰讓他是謝寧的兒子。他的為人裴遠(yuǎn)最是清楚，到地方上為官后天高皇帝遠(yuǎn)，能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他思索片刻，還是決定稍后求見趙鈺時再說?，F(xiàn)在謝寧到底還沒徹底退下，這會兒就暴露目的會打草驚蛇。

    趙鈺不知下面那些人心里都想著什么，兀自沉思片刻后便道：“無論如何，州縣官員極為要緊，與地方緊密相連。既然百姓喜愛夏同知，隨了他們的意愿也好?！?/br>
    “那陛下的意思是？”

    “民意，就是天意。朕為天子，自當(dāng)順天而行。執(zhí)筆郎中，即刻擬旨發(fā)往建州。紡織司，盡快趕制女式官袍，送往建州。”

    趙鈺說完便站起身，滿殿的大臣呼啦啦下拜山呼萬歲。

    劉康借此唱道：“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

    趙鈺下朝后剛換下一身朝服，喜春便報：“陛下，閣臣裴遠(yuǎn)裴大人求見?！?/br>
    柳安正與趙鈺商議派誰哪些太醫(yī)前往建州，聞言有些不喜道：“什么事不能留到朝上說，現(xiàn)在是來做什么？”

    今日大朝會開的時間可不短，裴遠(yuǎn)私底下過來求見不知是否心里藏著些不可見人的勾當(dāng)。原先陛下要將他提拔為首輔之前看著還好，怎么現(xiàn)在就這樣不知禮數(shù)。

    趙鈺也回想起這些日子裴遠(yuǎn)干的事，不免道：“看著是不如以往本分。也罷，總不能放著不管。你且先去里頭躲躲?！?/br>
    柳安放下紙筆往后走 ，趙鈺見他到屏風(fēng)后才沉聲道：“宣?！?/br>
    裴遠(yuǎn)鮮少單獨覲見，但君臣半年多，二人也算是熟悉了。因此他并不怎么害怕，畢竟這位皇帝看著再不近人情，真正被砍頭的也只有甄家和那些不安分的勛貴而已。

    “陛下，”裴遠(yuǎn)下拜后便站起身，“臣并非認(rèn)為夏貞不可為官，只是...只是她畢竟剛剛喪夫，本該為夫守喪，就這樣拋頭露面未免不雅?！?/br>
    裴遠(yuǎn)見趙鈺并未直言反駁，面帶笑意道：“倒不如暫令其歸家，先自朝中派遣知州前往建州。待三年后再征召其為知州，也算是兩全之宜?！?/br>
    趙鈺有些古怪的看了眼裴遠(yuǎn)，不由得懷疑自己是怎么把他內(nèi)定為下一任首輔的。這樣的心計比起謝寧差遠(yuǎn)了，誰給他的自信讓他以為自己很行？

    謝寧自然也看不慣自己想提拔女官，甚至先前想辦個女學(xué)都以借口國庫缺錢少糧堵回去了。但人家面上做得光鮮亮麗，也確實點出現(xiàn)實的困難，趙鈺也就暫時不提此事。

    可這裴遠(yuǎn)，恨不得在自己腦門上貼著“我要跟陛下對著干”。還沒當(dāng)上首輔呢就想拉攏百官與自己對抗，可見不是個聰明的。

    趙鈺不好直言反駁，略一思索便問道：“那你以為何人可前往建州？”

    現(xiàn)在建州可是個燙手山芋，但凡能扔出去的沒有想摟懷里的，倒是極有可能想要陷害旁人。

    裴遠(yuǎn)垂眸道：“臣一向敬佩謝首輔，想必虎父無犬子。聽聞謝大人長子在光祿寺，豈不是委屈賢士？他人又年輕，趁此時機(jī)鍛煉一番也是我這個做世伯的心意?！?/br>
    趙鈺：“......”

    謝寧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是什么樣你能不知道？在這兒裝什么，不就是想徹底將謝家打壓下去嗎？

    他險些沒忍住，無語片刻后笑道：“朕不知曉其子的做派，一時也無法下定論。再有，裴卿家身為長輩，舉賢還當(dāng)避諱才是?！?/br>
    謝家自然并非只有謝寧一人在朝為官，要論避諱也輪不到裴遠(yuǎn)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避諱。趙鈺如此說不過是為了刺裴遠(yuǎn)一下而已，提醒他要將目光放在別的地方。

    不過他也有些不明白，裴遠(yuǎn)能上位不只是因為他自身老實本分，也是因為謝寧大力舉薦。老話都說過河拆橋，現(xiàn)在還沒過河呢，裴遠(yuǎn)就忘恩負(fù)義。

    趙鈺輕輕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心想：裴遠(yuǎn)此人薄情寡義，不可委以重任。只是剩下的一個楚思遠(yuǎn)性情暴烈，一個王治儀最擅和稀泥，都不算好人選。即將入閣的王常鳴倒是好的，但偏偏資歷不夠，不足以服眾。

    裴遠(yuǎn)不知趙鈺心中已經(jīng)把他踢出首輔的人選，還在驚訝趙鈺為何要自己避諱。旋即他便明白過來，謝家的根基從來都不在謝寧那個嬌生慣養(yǎng)的獨子身上，自己竟忽視了朝中其他謝家族人。

    他也知曉自己走了一步臭棋，背上忽然冒出許多冷汗來。

    趙鈺平靜一笑，見他不再吭聲便道：“好了，既然百姓有主見，我們依從便是，總不好讓百姓失望。你也下去吧，建州的事不能再出差錯，謝寧抱病，你也要頂上才行?！?/br>
    “是，微臣遵旨。”

    裴遠(yuǎn)額頭上冒出細(xì)細(xì)密密的小汗珠，背上已然全濕透了。他行至門檻處，喜春見他步態(tài)不似先前那般，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幾眼。

    裴遠(yuǎn)察覺到喜春的目光，連忙挺直腰板，同喜春客氣了幾句后才離開。

    殿內(nèi)柳安見裴遠(yuǎn)出去后才出來，微微蹙眉道：“裴遠(yuǎn)...變了好多。從前多謹(jǐn)慎的一個人，竟也有這般大意的一天?！?/br>
    裴遠(yuǎn)今日被這般敲打，定是心知肚明自己的恩將仇報已然被陛下看在眼中。在君上眼中落下這樣的印象，日后前程必然多些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