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幸好我夜里醒來發(fā)現(xiàn)了你，不然在外面吹這么久冷風(fēng)，你明天肯定要生病了?！?/br>
    擔(dān)心拉扯到他的傷口，姜嶼特意放輕了動作，扶著他起身慢慢往屋里走。

    寧清寒再細(xì)心周到，也不可能料到謝知予會受傷，屋里自然沒有準(zhǔn)備傷藥。

    雖然擾人清夢不太好，但這里畢竟不是天衍宗，她不熟悉環(huán)境，只能找池疏幫忙了。

    “不必麻煩?！?nbsp;謝知予握住她的手，打斷了她搖鈴的動作，“這傷不過是幻象，只用睡一覺，明日一早便能恢復(fù)如初。”

    “真的假的？”

    她還從沒聽過傷成這樣只靠睡覺就能痊愈的說法，這簡直比醫(yī)學(xué)奇跡還要奇跡，堪稱醫(yī)學(xué)神跡。

    姜嶼扶著他進(jìn)屋坐下，語氣很是懷疑。

    “你不會是怕我擔(dān)心，故意這樣說的吧？”

    “自然是真的?！敝x知予稍作停頓，低笑了聲：“我何時騙過師姐？”

    姜嶼被他問得一時語塞，認(rèn)真回想了一下。

    雖說一路上被他坑過不少次，但他好像真的沒有騙過自己。

    只是她仍有些不放心，又看了他好一會，見他不似在逞強(qiáng)硬撐，這才徹底把心咽回肚子里。

    “你在外面多久了？怎么不知道敲門喊我，這樣冷的天，你也不怕凍著?！?/br>
    知曉他夜里看不清，姜嶼特意多點了幾盞燈。

    屋里的茶早就涼了，她在壺身貼了張符紙用術(shù)法加熱，等到溫度差不多后，倒了一小杯出來塞到謝知予手里。

    “可惜沒有生姜，你快喝口熱茶暖一暖，驅(qū)驅(qū)寒。”

    目光停在他心口，醒目的血漬已消失不見，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想來他果真沒有騙自己。

    雖說是幻象，可到底也是受了傷。

    姜嶼頓了一下，溫聲問：“…你痛不痛？”

    謝知予早就習(xí)慣了受傷，無論是現(xiàn)在的傷口還是陳舊的傷疤，都不會再讓他感受到疼痛了。

    可是當(dāng)姜嶼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問他痛不痛時，心口遲鈍地傳來一陣痛感，就連那些已經(jīng)痊愈的舊傷，好似也隱隱泛起細(xì)細(xì)密密的疼痛。

    這疼痛一路牽連到心臟，讓他無比清晰地認(rèn)識到自己是正在活著的。

    過往的生活如一潭無人在意的平靜死水，姜嶼的出現(xiàn)，于他而言像是一場落入紅塵的飛雪，這雪花片片輕柔覆蓋在他破碎生銹的心臟上，填補(bǔ)上每一處空缺。

    直到這一刻，謝知予意識到，他無法割舍掉這份對她的感情，更無法做到淡然處之。

    滿室燭光熠熠生輝，他的眼中卻唯有姜嶼。

    只有她才是這寂寥黑夜里唯一的光亮，一如天上高懸的明月。

    旁人的月亮遠(yuǎn)在天上，而他的月亮近在眼前。

    他想要這月光長久的、永恒的只停留在他身上，而非一瞬短暫的照亮他。

    謝知予忽然抬起手，他扣住她的手腕：“師姐，你會離開我嗎？”

    “……什么？”姜嶼一愣，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他為什么會突然問起這個？而且她會不會離開和他的傷痛不痛好像也沒多大關(guān)系吧。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姜嶼還是認(rèn)真答了。

    “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應(yīng)該不會?！?/br>
    她曾經(jīng)說過要助他向善修道，任務(wù)完成之前她也沒辦法離開。

    姜嶼深思熟慮后才給出這個回答，但謝知予似乎不是很滿意，神色看上去有點苦惱。

    任何保證前加上了期限都代表著遲早會有失效的一天。

    所以，她也會拋下自己嗎？

    謝知予捧著熱茶，指尖輕敲杯壁，垂眸看著杯中晃蕩的水光，陷入了思量。

    茶霧無聲氤氳，屋內(nèi)燃著暖爐，原先落在他發(fā)上的雪花都化成了水。

    “你頭發(fā)濕了，要幫忙擦干嗎？”

    沒等他應(yīng)聲，姜嶼便找了塊干凈的帕子來，搭在他的腦袋上。

    謝知予也十分上道，自己動手散開了頭發(fā)。

    “辛苦師姐?！?/br>
    平日里他總是束著馬尾，難得散發(fā)，柔軟的發(fā)絲像鴉青色的綢緞，輕輕一動，又從肩頭滑落幾縷。

    他這般乖順聽話的樣子倒是少見，姜嶼站在他身前，一邊替他擦著頭發(fā)，嘴里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知道師姐辛苦，你以后可要好好報答我?！?/br>
    姜嶼說這話的本意是想讓他多做些好事，引他向善。

    但謝知予好像誤會了她的意思。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輕聲笑了，仰起頭注視著她。

    “可以?！?/br>
    室內(nèi)燭火融融漾著暖黃色的微光，火光映在他清冷白皙的面上，愈發(fā)襯得他姿容如雪，垂在臉側(cè)的發(fā)絲濃黑，眉心一點朱砂又紅得秾艷。

    明明只是簡單的白黑紅三色，看上去卻是非常的驚心動魄，像是一道招魂幡，輕易地便將人心魄勾走。

    姜嶼還沒明白他那句“可以”是什么意思。

    她低頭看著他的臉，手停在他的頭頂，只覺得腦袋已經(jīng)完全被美色占據(jù)，無法思考了。

    謝知予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她的掌心貼在自己臉側(cè)。

    他問：“師姐想要我怎么報答？”

    這句話本身沒什么問題。

    但偏偏他那個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她，像是對報答的內(nèi)容很期待似的，讓人不得不多想。

    姜嶼怔了神，一時忘了要回話。

    溫度從掌心傳遞過來，姜嶼突然覺得有點熱，不知是因為他那個令人浮想聯(lián)翩的眼神，還是別的什么。

    僅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再看下去了，姜嶼慌忙錯開視線，急切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謝知予卻不知何時喚出了鎖鏈，環(huán)住她的腰身，輕輕用力往前一帶，調(diào)換了兩人的位置。

    姜嶼坐在桌側(cè)，滿臉詫異，顯然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

    謝知予站在她面前，鎖鏈還纏繞在她腰上，松松垮垮卻又不容拒絕的禁錮著她。

    他稍微低著頭，握住她的手再次貼上自己的臉頰，偏頭，鼻尖貼著她的手心討好般蹭了蹭，然后又轉(zhuǎn)過臉看向她，眼神像化冰一樣溫柔。

    “師姐，你怎么在臉紅？”

    他不問還好，一問姜嶼的臉頰燒得更紅了，就連腦袋上似乎也在往外冒著熱氣。

    救命救命，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嗎！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會了！

    無論如何，姜嶼是絕不可能承認(rèn)自己是因為他才臉紅的。

    她心虛地眨了好幾下眼睛，目光閃躲，含糊其辭。

    “……我這是熱的。”

    謝知予倒是沒懷疑她話里的真假。

    他點了點頭，臉頰蹭著她的手心：“我把窗戶打開一點？”

    “……可以?！?/br>
    謝知予駢指揮出一道劍氣，將開了條縫隙透氣的窗戶又撞開了些。

    做完這些，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姜嶼，語氣如常：“師姐，我可以親你嗎？”

    姜嶼沒聽出不對，點頭重復(fù)：“可以?！?/br>
    ……

    等等，他剛才說了什么？？？

    姜嶼愣了下，腦袋還沒轉(zhuǎn)過彎，他的氣息倏然湊近，輕柔的吻落在她頰邊，如蜻蜓點水，稍縱即逝，快得像是她的錯覺。

    第60章 如夢令（六）

    很難找到一個詞準(zhǔn)確形容出姜嶼此刻的心情。

    有驚訝, 也有困惑，這兩者交織在一起，但更多的還是不可置信。

    這感覺實在太不真實了。

    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謝知予嗎？如果是真的, 他為什么要親自己？

    呼吸交融，近在咫尺的距離，讓兩人輕易就能望進(jìn)彼此的眼底。

    姜嶼有些怔然不知所措, 她愣愣看著眼前的謝知予, 心情極為復(fù)雜。

    幾次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憋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你是不是中蠱了？”

    除了這個理由, 她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

    蠱的威力她前不久才親身體會過, 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若是謝知予在受傷虛弱時不小心中了蠱, 那他會親自己就能說得通了。

    雖然她不懂巫蠱之術(shù)，也不知該如何解蠱，但作為他唯一的好朋友，這個時候總不能坐視不管。

    姜嶼坐直, 正要問問他用不用幫忙, 她張了張嘴，但還沒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就見謝知予低頭輕聲笑了起來。

    他靠在她肩上，鼻尖貼著她的頸窩, 呼出的氣息輕掠而過，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濕熱癢意。

    姜嶼臉頰發(fā)燙, 條件反射地往后縮了縮肩膀, 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卻也沒有上手推開他。

    謝知予笑夠了, 他閉上眼睛，又用鼻尖輕輕去蹭她的頸窩。聞到熟悉的茉莉香氣后，那種油然而生的安定感再次降落了，心中一片平和。